第24章 冻鱼

    箱子里藏着的, 都是三公主以前送给温漫的东西, 碧玉簪、珍珠蓝宝石项链,还有纸鸢、泥娃娃,没有吃过一口的冰糖葫芦。

    上面浓稠的麦芽糖已经全部化了, 黏在箱子里,到处都是糖渍。

    她一定是舍不得吃, 所以才好好地收起来放在这里,却再也吃不到了。

    抓着箱子边沿的双手骨节分明, 漂亮寒冷, 用力得开始渐渐泛白。

    抹香和贝壳来到院子里的时候, 正好看到三公主蹲在庭院池边,洗什么东西。

    她们大大震惊了,连忙跑过去行礼, “殿下, 我们来吧。”

    三公主正从水里捞出一只搪瓷捏的小鱼,已经将上面的糖渍洗干净了。她头也不抬,“抹香,你收拾收拾行李, 回老家吧。”

    抹香立刻跪下来,“殿下,抹香什么也没有做!”

    三公主抬起脸,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绝色美姬,“是夫人替你求情的,这几年的俸钱我会给你, 你回到老家,做些小本生意,安安分分过日子。”

    抹香打量着三公主的神色,发觉她不是说假的,“夫人……她怎么了?”

    “她睡着了,这几天我准备带她回娘家看看,你们就不用跟来了。”三公主将手里的小东西放进洗干净的箱子里,然后抱起来,“贝壳,你带抹香下去。”

    贝壳惶恐地应了,连拖带拽地将不肯走的抹香弄走了。

    出了院子,抹香抓着贝壳的手,说道:“夫人一定是出事了。”

    贝壳捂住她的嘴巴,“你不要命啦,这些话不要乱说。殿下不会对夫人做什么的!”

    抹香红着眼睛,眼尾微翘,三月桃花一般娇媚泛红,“我……我不走,我一定要看到夫人才安心!”

    但院子已经被封住了。

    萱兰带了几个侍卫过来,守在门口,等着三公主出来。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三公主帮温漫整了整衣冠,然后将袖中的那串银色小鱼腰链郑重地将她戴上了。她倾身,温柔地摸了摸她苍白俏丽的脸庞,低声说道:“我,现在带你回家。”

    办完事回来的鸢尾,正巧看到三公主抱着夫人出来,她们的裙摆垂落,交缠在一起,被风吹得习习作响。远远望去,珠联璧合,十分登对。

    鸢尾又忍不住红了眼睛,慢吞吞地走过去。

    三公主看向她,“准备好了?”

    鸢尾忍着气,不甘愿地点点头。

    “鸢尾,你到屋子里,把搁在案几上的箱子抱出来,是夫人的东西,我们一起送回去。”

    三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鸢尾却听得哭了。

    她越平静,其实越难过,鸢尾都感觉到了。

    鸢尾怕自己崩溃失态,跺跺脚,冲进了屋子里,一眼便看到三公主说的箱子。

    上面还绑着一把剑,是沉泪。

    鸢尾抱住箱子,终于受不住,替三公主痛哭出声。

    萱兰立在门口,看着鸢尾哭得天昏地暗的。她慢慢走过去,将手搁在跟自己一同长大的伙伴肩上。

    “好阿鸢,你别哭了。殿下还在等着,别让她等太久。”

    鸢尾抽噎着,用袖子将沉泪上的泪迹擦干净,“对,对,我这就帮殿下抱出去。”

    她将沉甸甸的箱子,一并沉泪,抱在了怀里。站起来,看到萱兰难过的目光。

    鸢尾又崩溃了,“兰兰,我还是想哭!我受不了了!殿下太苦了!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离开她!”

    萱兰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阿鸢,你要挺住。殿下需要你,现在只有你能安慰她了。如果你先崩溃了,殿下该怎么办。”

    鸢尾靠在她怀里,抽噎着,“对,对,我要挺住。”

    她收了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却比哭还难看,“我这就去了。”

    萱兰跟在后面,忍不住叹气,也红了眼圈。

    三公主看到鸢尾抱着箱子出来,目光落在那把沉泪上,然后抬脚,“走吧。”

    鸢尾垂头丧气地跟在她后面,走得心都要碎了。

    那条深红色长廊静静地穿过清风,阳光洒照在花木上,这是一如往常的午后,墙上的猫儿正趴着午睡。

    三公主抱着怀里了无生息的温漫,一步步地走过去。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每一步都是一个画面,她在长廊上倾身为她戴簪,她身后还倔强地拎着一只玲珑水晶蒸饺。她站在这里,看到离家出走三天后回来的她,明明那时是高兴的,却偏偏要摆出一张冷脸来。

    朱红的栏杆上,啪嗒一声,落了几朵海棠花,花瓣随风飘浮着,这些画面也慢慢被吹走了,渐渐模糊,消逝……

    鸢尾带着颤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殿下,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她说,她哭不出来,没有眼泪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好事,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哭不出来,才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事情。”三公主目光惨然地看着最懂自己的侍女,“鸢尾,你明白吗?”

    鸢尾用力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她们都说殿下冷心冷血,但鸢尾明白,殿下是天底下最重情重义的,只是殿下经历了太多次亲人离开自己,已经不敢爱了,不敢表现出来了,就怕旁人看了,拿捏了你的弱点,笑话你的多情。鸢尾都看在眼里,知道殿下早就喜欢上夫人了,哪怕她是奸细,殿下也还是喜欢上了。可是,殿下,你不能说,哪里能爱上一个奸细呢,要是我,我也不敢说。可是,殿下啊,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你不怪夫人狠心要离开你,就只能怪自己。但殿下,这不是失败,感情的事情,没有胜负对错,只有无怨无悔啊。”

    三公主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长廊的栏杆边上,“可是,她有怨,我有悔。”

    鸢尾蹲在她身边,“殿下累了,我们歇一歇再走,不着急。”

    “嗯。”三公主垂下眼眸,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人鱼,伸手帮她整了整散落的碎发。

    这长廊,往常一盏茶功夫都不用就能走到尽头,今日她们主仆两个,却是走了好久好久,像是要将一生的遗憾都落在这里了。

    朱红色大门的侧边,忽然传来了动静。

    萱兰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别胡闹了!”

    那公主府的高高围墙上,正坐着个黑衣小哥,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拿着苹果清脆地啃着。

    他的声音轻快活泼,带着些许不满,“小爷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了,你们怎么都没一个人出来迎接我!”

    萱兰就盯着他,阴沉沉的,“青木,你还不快滚去见殿下!”

    “好咧,兰兰,小的这就滚!”青木一个鲤鱼打挺,少年的身姿矫捷灵敏,黑衣劲装,蒙上自己的面容,踩着瓦片,几步跃到了长廊顶上,然后一个倒挂,翻身稳稳落在了面无表情的三公主跟前。

    青木是习惯了的,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禀报:“殿下,小的不辱使命,已经将那蓬莱人鱼王室调查了个底朝天!又连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然后等着夸奖。

    鸢尾上前,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道:“木头,你下次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看看情况再开口?!”

    青木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膝盖,“喂,你怎么越来越凶了!”一定是跟白芷那毒医学的!正要怼回去,忽然看到鸢尾那红红的眼圈,他顿住,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时的现场有些冷寂沉重。

    青木将自己的嬉皮笑脸收敛了起来,担忧地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殿下。这一细看,他才发觉,那被殿下抱在怀里的人鱼,怎么好像没有气息?!

    他又看向一脸郁色的鸢尾,小声问道:“怎么了?”

    三公主开口了,“青木,人鱼王室的情况,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回去休息。”

    青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困惑,不应该啊,殿下如此醉心政事,哪一次不是要第一时间汇报给她的!

    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了,难道这女子娶了媳妇,也会变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青木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三公主已经起身,抱着夫人走开了。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殿下,您要带夫人去哪里?!”

    鸢尾帮殿下回答了,“带夫人回娘家看看。”

    青木立刻变了脸色,连忙冲到三公主面前,在对方压力感十足的注视下脱口而出,“殿下,千万不要把夫人送回去!会死的!不,就算死了,也要捉去炼人鱼膏了!”

    三公主瞳孔一颤,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何?”

    青木捂着眼睛,哀嚎一声,“人鱼王室政变了!第一个要捉拿的,就是殿下娶的这条人鱼公主!”

    *

    书房里。

    温漫一袭烟青色襦裙,长发简单地用一支碧玉簪挽着,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方芙蓉榻上,纱帐垂下,朦朦胧胧地遮住了她的身形。

    她已经沉睡了两天一夜。

    三公主坐在红木桌案旁边,看着手中青木呈递上来的文书,这是他几个月来调查的所有结果,事无巨细,全都写在了上面。

    连鱼王每天要用玫瑰露抹自己尾巴都写了。

    青木身姿挺拔地立在旁边,等着夸奖。

    三公主把文书搁下,语气很淡,“以后这种琐事就不必告诉我了。”

    青木瞬间垮了肩膀,拜托,这可是他耗费几个晚上的时间爬鱼王的珊瑚寝宫才调查到的内容啊!

    “照你这么说,新任鱼王派来的使者明日就能抵达京都城了。”三公主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旁边毫无动静的温漫身上,她起身,走过去,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牵起了温漫冰冰凉凉的手。

    新任鱼王是温漫的叔叔,弑兄上位。此前他只是蓬莱国师,一直示好三公主,但苦于他手中并无实权,也拿不出什么诚意。

    但三公主没想到,这叔叔竟是一条实在鱼,他一上位,就把效忠大盛王朝律皇后的人鱼王室那伙人全杀了,现在还特意派了使者过来,就是要告诉自己,她娶的人鱼公主,也是对方派过来的奸细。

    现在他要把这不肖侄女抓回去炼人鱼膏,然后再当成贡品送给三公主。

    青木说完后,感慨,“他们人鱼王室真的太可怕了!活的全都被沉海喂鲨鱼,死的也没放过!殿下,你可千万别把夫人送……送回去了。”后半句,在三公主冷然的目光下,青木说得越来越轻,最后移开视线,不敢看三公主了。

    萱兰立在一旁,轻声缓道:“青木,这还需你说。即便你没调查到,我们现在也知道了,夫人是有情有义的。只是没想到当初整个人鱼王室都被律皇后收买了,独独她没有。”

    可惜了,这条漏网之鱼,到底还是让三公主误会至死了。

    三公主忍不住握紧了温漫的手,随即怕捏痛了她,又把手的力道放松了些。

    忽然又想到,不管自己怎么捏,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意。

    三公主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青木,你在蓬莱,有没有遇到夫人的阿妈?”

    她记得,温漫总是提到自己的阿妈,她是一条私生鱼,在人鱼王室并不受重视,基本处于放养的状态,听她的语气,她跟这些亲人关系也很疏远。只有这个“阿妈”,常常被她挂到嘴边。

    她当初前往蓬莱求亲,先找的就是这位阿妈,但对方很神秘,用珊瑚丛遮着自己,三公主都没有见过对方长什么样,甚至还没开口说什么,对方就很激动地赶她走了。

    后来,三公主亮出自己的身份,直接向鱼王提亲了,人鱼王室立刻答应。

    之后,三公主也再没找过这个阿妈。

    青木沉吟想了一会儿,“据说夫人是前任鱼王跑到海里,跟一条野生人鱼偷偷生下来的。那野生人鱼并未开化,在海边产女之后就又跑回深海里去了。鱼王膝下有众多公主,根本照顾不到夫人,听说她都是自己天天在海边捡贝壳长大的。”

    三公主目光越来越黯淡,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让她的心都疼了。

    萱兰忍不住用毛笔敲了敲青木的手背,低声道:“青木,你好端端的,跟殿下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纯心惹三公主心疼吗!

    青木心道:我哪里有你和鸢尾心思细腻,要死,怎么好不容易回来说一句就要被她们骂一句!

    不行,他得挽回颜面,于是努力回忆跟夫人有关的细枝末节,为了不辱使命,他这些时日尽心尽意地把人鱼王室祖宗十八代都查过一遍,就差底裤没被他扒拉走了。

    只是青木将人鱼王室里的人鱼回忆一遍,也没有发现谁跟夫人的关系特别亲近的。

    萱兰在旁边,看得都替他着急,“青木,你再好好想想,不一定是要身份多尊贵的,或许是带大夫人的宫女嬷嬷,也说不定的。”

    青木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想到了,是有跟夫人关系不错的,我还跟她聊过几句呢。”

    三公主也看了过来。

    青木又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后闹勺,“只是……”

    三公主目光沉了下去,握着温漫的手忍不住用力了几分,只盼着她的阿妈还能好好活着,没被这次人鱼王室政变给牵连卷进去了。

    萱兰看得着急,“木头,你说话能不能利索点!”

    青木手一挥,嘴里嗐了一声,“可是,那是只海鹦鹉啊!不过它学人舌,可太厉害了,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它成精了呢!”

    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萱兰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什么,夫人竟然是被一只鹦鹉带大的?!

    难怪她如此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只鹦鹉能教她什么?

    而且,当初三公主是被一只鹦鹉给拒亲了?!不太可能吧!

    三公主的面色也很不好,她从怀里摸出那条温漫送给自己的小木鱼,垂眸看了看。

    已经有很多年份了,雕木都褪色了几许,但也能看得出来,雕得很用心很精细,鱼鳞,鱼尾的花纹都雕出来了,只是大概被温漫摸了太多遍,模糊了一些。

    她将小木鱼放在手心,张开给青木看,“一只海鹦鹉,大概是刻不出这只木鱼的。”

    青木看得目瞪口呆,“那……那我就想不出来了,谁还能是夫人的阿妈。”

    要么是青木说错了,要么,是温漫骗了自己。

    三公主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青木,你再想想。”

    青木想破了脑袋,除了那只海鹦鹉,到底还是没想出来有谁更符合的。

    *

    贝壳和抹香两个人待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朝内院望去,也不敢靠近。

    方才三公主抱着夫人回来,就说要沐浴,让她们不用进来伺候。

    抹香用手指绕着发丝,一脸怀疑,“殿下会伺候人吗?”

    贝壳拽了拽她的袖子,“你别乱说,殿下是无所不能的!”

    “哎,早这样不就好了,偏偏要等夫人……”

    贝壳直接将帕子捂了抹香的嘴,“夫人只是睡着了,你别乱想,哪里出事了!”

    抹香拿媚眼觑这个小丫头,“天真。”

    鸢尾给府中下人们的说法是:白芷不知天高地厚,拿了新炼出来的丹药给夫人吃了。结果大概是人鱼体质特殊,这丹药入了夫人的肚子里,就变成了毒药,让夫人陷入昏睡,连白芷也一时想不出办法唤醒夫人。

    现在,白芷就被三公主罚待在自己院子里,专心炼救鱼药。

    听到这个说法的白芷:……行吧,三公主您高兴就好!

    她估计没多少人是会真相信的。

    奈何还是有贝壳这样天真可爱的小丫头,相信夫人真的只是吃错药睡着了。她见抹香还要凑上前瞧,赶紧把她拉走了,免得被三公主发现了她们在偷看。

    纱幔垂地,后院花重金请宫廷匠师打造的金池已经完工了。

    这金池以金砖铺成,每日引入活水,边沿雕的花纹都是小鱼形状,底部则雕着巨大的海滩风光,透过清水望去,当真有了几分海的感觉。

    周边则摆了几十株珊瑚树,俱是三四尺高,枝条匀称,色泽嫣红,光彩夺目。

    这本来是迷惑皇后用的,如今用起来倒觉得确实不错,虽奢侈了些,但一想到是给温漫用的,便觉得不足为过了。

    三公主半跪在池边,用瓠瓢舀起清水,然后动作有些生涩地撩开温漫的长发,一点点地帮她洗了头发。

    洗到一半,三公主垂眸,望着手心略有些干燥的发丝,心里忽然起了淡淡的恐慌。这不过两天,温漫的满头青丝便仿佛失去水分供养般,渐趋干燥了。三公主忍不住伸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幻梦般的五官细细描绘了一遍。她要守住她,不能让她干枯了。

    三公主想了想,起身,去浴池的内室找了木槿叶、首乌调和的香膏,又重新给温漫洗了一遍。

    一番下来,头次伺候人的三公主已然有些狼狈,索性四周无人,她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拿起一把象牙梳,细致地将温漫的头发梳顺了,用一条淡红丝带松松挽起。

    三公主看着弄干净了的人鱼,细细端详了一番,看着看着,又难过了起来。

    她所爱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每一个被她放进心里的人,她都或尊敬或爱护着。以前,她没有能力,只是养在深宫里的小公主而已,前头有母后和兄长护着,替她遮风挡雨了十几年。原以为她能这般走下去,再选个合适的夫家,尚驸马,当个不问世事的长公主。

    后来,能替她撑腰的这两个亲人都走了,父皇来找她,面色戚然地看着她,他跟她说:“父皇死后,谁会护着你?谁能护着你?”

    没有了,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护着她的人了。

    那一瞬间,三公主忽然明白了父皇来找自己的原因。

    她必须学会自己谋取地位了。不为鱼肉,只当刀俎。

    开公主府,入堂学政事,广招幕僚,短短几年,她同成年皇子般,走了跟他们一样的路,并且迅速在朝廷站稳了脚跟。

    现在,她有能力了,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站在最高处,倒是不胜寒了。

    原以为自己已经修成刀枪不入的金刚心,如今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血有肉的人,一颗心还是会痛得她彻夜难眠。

    鸢尾候在院子里,看着三公主抱着夫人出来,连忙迎上去,“殿下,您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今晚让我来守着夫人,您去休息吧!”

    三公主看着她,鸢尾这两天哭得太惨,眼睛都红肿着没褪,她知道,鸢尾是替自己哭的。她一颗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值得身边的人这样为自己。

    “鸢尾,你现在去找白芷。”

    鸢尾立刻紧张地绷紧后背,“殿下,您哪里不舒服?”

    “让她开两副安神入眠药。”

    “好的,属下这就去!”鸢尾心想着借助药汤入睡也好,总比彻夜不眠好。

    鸢尾立在白芷的院门口,定了定神,抓紧腰间的佩剑,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她急急忙忙跑来,才想到自己这几年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主动来找白芷的,三公主也知道,以往都是萱兰过来拿药,这次却派了她来。

    鸢尾本人到这里了,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都已经到这里了,三公主也在等着,她再回头找萱兰代替,未免矫情了些。

    不管了,鸢尾面无表情地穿过庭院,手里的佩剑随时注意会冒出来的小花蛇。

    好不容易绕过竹架,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医拎着灯笼,饶有兴致地看戏。

    “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鸢尾抱着长剑,脸色很臭,“你又不是没吃过。我当然怕!”

    “……”白芷难得无言以对。

    她举起手中的灯笼,照了照她的脸色,“啧,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又不是你心上人死了,至于哭成这样吗?”

    白芷忽然起了诸多不满。

    她转身入了屋里。

    鸢尾在后方跟着,语气急促,“殿下需要两副安神入眠药。”

    白芷脚步一顿,问道:“她让你来的?”

    “嗯。”鸢尾沉沉地应了,心想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白芷反而笑了,动作都慢了很多。

    鸢尾在一旁看得要跳脚,“你快点准备,我要给殿下送去……唔……”

    一颗被纱布裹着的温热鸡卵忽然按在了她红肿的眼睛上,滚了滚。

    鸢尾闭着眼睛,手被白芷握着,听到她说道:“殿下哪里是让你来拿药的,她是让你来给我消肿用的。”

    “你别妄自揣测殿下用意,她就是让我来拿药的!”鸢尾挣扎了一下,反抗。

    白芷点了点她的脑袋,这家伙是木头长的吗?!她干脆从药包拿出一根银针,扎了她的睡穴。

    鸢尾瞪大眼睛,里面更红了,又气又无奈,“你……”

    然后就身子一软,昏睡在了白芷怀里。

    白芷继续给她眼睛热敷消肿,嘴上毫不客气地数落:“你什么你,再不睡,你就真的要力竭晕倒了。殿下可不像你,这么脆弱。”

    正说着她,白芷眼眸垂下,忽然看到手中小家伙的睡颜,鼻尖挺翘,菱唇微抿,呼吸声都小小的。

    白芷歪着头看了看。

    怪好看的。

    *

    不脆弱的三公主果然又是一夜未眠。

    一大早,她就抱着温漫到了书房,然后让萱兰把这两日收集来的关于招魂回魂的书都摆在案上,又让青木将城中精通道术佛术的奇人异士秘密招揽过来。

    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的妻子救回来。

    人鱼跟人不一样,深海里什么怪事都有。

    青木不敢说三公主昏头尽出一些无稽的命令。他成天都在外面跑,探查事情,什么样的没见过,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术,那都是骗人的。

    跑了一家家道门佛庙,最后青木想到了正巧今日到了京都城的蓬莱使节。

    不如干脆提前叫了这人鱼使节过来,跟三公主秘密会上一面。

    青木戴上面具,身姿灵敏利落地攀檐走壁,很快便潜入了京都城里专门安顿使节的鸿胪寺。

    他趴在屋顶后方,探出脑袋,正巧看到这群穿着蓬莱衣装的使节出来。

    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一袭黑衣的萱兰。

    萱兰双手搁在身前,神情端正,“各位大人,三公主念及夫人出自蓬莱,与诸位是同乡,便想邀诸位到府上做客一聚,以消夫人思念家乡之情。”

    为首的使节是个中年男子模样,留着鲶鱼须,气质和善乐观,跟笑面虎一般,他乐呵呵地回道:“我们正有探望公主殿下之意,为水姬专门准备家乡的特产,这就送上府来。”

    “那便恭候诸位到府一叙了。”萱兰行礼,告辞而去。

    青木看完全程:完了,这使节就这样被兰兰抢先一步邀请走了。

    他认命地翻身起来,自己还得跟那群臭道士臭和尚打交道!

    萱兰临走前,抬眸朝屋顶看了一眼,方才不动声色地回了府。

    一到了前院,就看到鸢尾正带着几个侍卫,在搬冰块。

    萱兰心情沉重了几分,她一踏进书房,就被寒气冻得抖了抖。

    卧榻上摆着一块巨大的冰石,了无生气的夫人就躺在上面。

    三公主坐在一旁,面不改色地翻着招魂书,虽只着单薄衣裙,也丝毫没有冷的迹象。

    萱兰硬着头皮走过去,“殿下,使节待会到府拜见。”

    三公主嗯了一声,目不转睛。

    萱兰忍不住看了看冰石上的人鱼,面容苍白,冒着丝丝寒气。

    她小声道:“殿下,会不会把夫人冻坏了?”

    三公主看着书,说道:“我昨夜看到古人有描述,一千年前蓬莱人鱼族还没有开智,被人族当成货物捕捉贩卖,运到内陆需要耗费时间,他们便以冰块封藏,能保人鱼新鲜数月之久,且之后以温水化开,人鱼蹦跳如初,生命力如此旺盛。”

    她顿了顿,又道,“如今人鱼已开智,且立国为主,人族已不敢公然捕捉,此法便失传了。我不愿她就此干枯,在找到复生法之前,只能先如此。”

    萱兰完全不敢问:可是,您这样待在旁边,不冷吗?

    作者有话要说:失眠两天的三公主:不冷。

    晚上还有一更,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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