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只是留宿一夜,祁家的小孩就心脏病发。虽然据说是在睡梦中逝去表情并无痛苦之意,但这件事与那个背负厄运的“鬼孩”联系在一起,就令听者有心了。深山公墓中离奇消失的尸体,鬼节的临近,小小的村庄被流言蜚语所席卷。
穆沐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心灰意冷,这么多年来努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指指点点再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曾经以为自己会被流言所扰是因为诸多误会,比如恰好在鬼节诞生、比如恰好母体死亡后才诞生。阿姆一直告诉他,正是因为妈妈的爱,他才能在母体死亡后诞生。一直坚定这个信念的穆沐彼时还能对迷信之言嗤之以鼻,可是此时拥有看非人双眼的自己,竟觉丧失了立场。
外婆依旧每日在菜畦忙忙碌碌,外公依旧读报看电视睡午觉。这个安全范围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流言的侵扰。但是穆沐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清楚地看到楼梯下穿着红袄的小孩瞪着无神的双眼走来走去,还有二楼房顶上蜿蜒垂下的黑发,还有傍晚时分戴着斗笠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成群结队穿过村子向祁家的方向走去。
曾经混沌的世界仿佛突然清晰了,一直以为是不存在的事物充斥在生活中。被命运推着走到了这一步,穆沐放弃了所有抵抗。
这天早上出门,穆沐本来是想去买西瓜,隔壁阿婶一看到他立刻见鬼似地把门迅速关上。穆沐默然与屋檐缝隙中栖息的鬼眼对视了几秒,无奈摇摇头。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开的时候,有人喊住了他,是阿宁。
“小沐,对不起,我妈这样你别见怪。”阿宁尴尬抱歉地笑笑。
穆沐摇头,也扯起嘴角笑笑:“早就习惯了,没什么的。”
“小沐,我们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这种迷信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阿宁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
“阿宁哥,你从来不觉得是我害死了囝仔么?我是个带来厄运的……”
“囝囝的事情是意外,”阿宁打断他的话,“要是那天我看好他就不会出这个意外。把错误推给你或者推给怪力乱神都是逃避,失去弟弟的事,我自己会承担,你不要觉得和你有关系。”
穆沐觉得眼睛有些疼,他想做出笑的表情,却觉得脸颊僵硬。“谢谢你阿宁哥,我没关系的,过完妈妈的祭日我就会离开。这些流言听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没感觉了。”
阿宁点点头:“小宣的事情也节哀。”
穆沐瞳孔一缩,胡乱地答应了一声。
烈日下的村庄充斥着令人烦躁的蝉鸣,灼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似乎要将汗水蒸腾殆尽。明明是个炎热得不得了的夏日,穆沐却觉得皮肤的热度无法传到身体里,奇异的感觉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村子的各个角落、各个被阴影覆盖的地方,都有着暗自的响动,若有似无地传递出非人的窥视的目光,让穆沐浑身难受。
每天醒来都变得令人恐惧,每天看着这个世界都感到可怖。
穆沐在每日的功课就是收敛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控制自己的视线,学习视而不见或者是假装视而不见。他不想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能努力学着用面无表情来伪装自己。
穆沐维持着冷淡的表情买完西瓜,对刀柄上恍若还新鲜的血迹视而不见,假装没听到身后的议论纷纷。抱着西瓜在阳光下慢慢走,哪怕汗水滴落到睫毛上、滚进眼睛里,他也不觉得难受。因为这双眼前烈日下的道路上,不会有阴灵游荡,除了—— “你在生我的气?”殷唯清小心翼翼地说。
穆沐没有答话,他不想被人看到在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他希望他离开以后,外公外婆还能正常地生活在这里。
“我是真的苦衷。我说过,等我心愿已了就会离开……”
穆沐直视着前方,恍若什么都没有听闻。
“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如果发生了任何伤害,我愿以一己之力承担。”
穆沐依旧慢悠悠地抱着西瓜走进外婆家,绕过楼梯下走来走去的红袄小鬼,把西瓜放到厨房。做完这一切,他才说:“你没有死。”
殷唯清抽了口气:“比我想象得还……你能分辨生魂?”
“那日我见到的尸体是谁?”穆沐面无表情地问。
“尸体是我的孪生弟弟。”
“你的目的是什么?”
“找到殷家最隐秘的一支遗族,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来彻查族人的离奇死亡。”
穆沐攥紧了手心:“我妈妈姓穆,我爸爸姓温。”
“不会错的,小沐,”殷唯清叹息着说,“你的外祖母姓殷,这村子里出现过殷家早已失传的御鬼术的痕迹。你是殷家这一支遗族的最后血脉,阴历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生时母体已亡。你就是我要找的鬼孩,你是鬼之子。”
鬼之子?鬼之子!
穆沐感到双目疼痛异常,仿佛要涌出血泪一般。这一切果真是注定么?曾被父亲遗弃,又吞噬母亲生命出生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世界在他的眼里扭曲融化为混沌,魑魅魍魉皆显形,从每一条幽暗的缝隙中露出窥探的双眸。
“小沐!”穆沐感到一阵尖锐刺痛与钝重的昏眩,在他昏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了外婆惊慌的脸。
阿姆,为什么荒诞会化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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