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蔻含着热泪,躲过了城防,将海德薇和言辉一起带回了驿馆。
看着很明显,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羽毛的言辉,蓝蔻心疼:“你都成这样了,你的主人,想必也不好受吧……”言辉有些委屈的叫了两声,蓝蔻的泪水差点没下来,她在驿馆亲自打了水,给言辉好好清理了几乎是沾满灰尘,凌乱的羽毛。
在给言辉清理的时候,她还发现了言辉的鹰嘴上有一道伤口,像是啄了什么硬物之后被磕伤的。她摸了摸言辉:“想必,你也想曾经去救他……”但是,失败了。
“咕咕。”这声音比海德薇的粗糙许多,也小许多。蓝蔻从这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哀伤;“不怕,不怕,等范闲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救人。不会等太久的。”
她一边为言辉清理着伤口,一边等着范闲那边的消息。等到日落时分,范闲回来了。首先范闲去了偏厅,一进门,两双大大的眼睛就朝他看来,把他吓了一跳:“两只?”
蓝蔻喝着茶:“从来都是两只。冰云当年在离开庆国的时候,只带走了言辉,将海德薇留给了我。从冰云刚刚出事的时候,我马上就想到了言辉,若是言辉还活着的话,它或许能找到冰云的下落。那现在它回来了,受了点轻伤,应该是冰云让它藏好的,明日,我打算让它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冰云的下落。”
范闲道:“巧了,我这里有消息!”
蓝蔻立马放下茶杯:“冰云在哪?”
“不是言冰云,”范闲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其实上,说是也是,说不是也可能不是,我暂时只有六成把握,从沈重妹妹身上下手。”
蓝蔻道:“沈重妹妹?”
“对啊,有人说,在言冰云被抓的前一天晚上看见了这个姑娘去了言冰云的家里,苦着脸进去,红着眼出来,”范闲道,“看来这位姑娘之前提醒过言冰云,但是言冰云为了大局,宁愿把自己赔进去。”
蓝蔻闻言,顿了顿:“他向来如此,大庆的利益,在他心里高于一切。既是如此,你明天照着你的计划去做,我让言辉去探路,若是最终我们俩到的同一个地方,说明,那位沈小姐,没有说谎。”
“就这样,一言为定,早些休息。”范闲起身,在即将跨出门的那一刻,转身:“邦德计划,预祝成功。”
这里没有高脚杯,蓝蔻举起茶杯,向前和空气碰杯:“预祝成功!”
第二日,她和范闲前后脚出了门,她将言辉和海德薇提前放飞了,然后跟在言辉的后面,用轻功,紧紧追赶着言辉。或许是有人盯着的原因,前行的路不是那么顺利,言辉飞一会儿藏一会儿,蓝蔻也便跟着它们躲着。
大约跟了一个时辰,言辉飞到了郊外的一个庄园的五里开外的地方,就不肯往前飞了。蓝蔻摸了摸言辉的头,让言辉和海德薇站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站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之上,隔着这树荫,看着这庄园:红色的门,白色的墙,但是墙体有许多地方已经裂开了。不过,这里还有许多的锦衣卫在把守着门口。是言冰云的概率,应该有七成左右。
马车的车轴的声音由远及近,蓝蔻的注意力被下方的一辆较为华丽的马车吸引,而这辆马车前方的灯笼上写着“沈”字。
她直接从树上落了下来,范闲在马车里听到了声音,挑起后帘:“进来!”蓝蔻直接跳上了车。车里的沈婉儿,明显是被吓到了:“你,你是谁?”
“沈小姐,冒犯了,这是我表弟,南庆靖武公蓝寇。”范闲解释道。
蓝蔻打量着这位沈小姐,这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眉眼间全是一股柔顺之意,是个大户人家的温婉姑娘,人如其名。
沈婉儿也打量着眼前的蓝寇:“你,你就是蓝寇?”蓝蔻自然而然的点点头。
“我以为……”蓝寇和她想象之中的相差太远,“我听说你应是南庆蓝将军之子!”
“所以在沈小姐眼里,我该像上杉虎那样吗?谁说,我是蓝将军的儿子,就该跟着我爹一起学武的?”蓝蔻从沈婉儿的眼中读出了她所有的心事,真是个单纯的姑娘,面对敌人,都不知道去隐藏自己。
沈婉儿看着蓝寇:“你……你……”
“我长得像女人,是吗?”虽然她的确是个女的,“或许我该介绍我的孪生妹妹给沈小姐认识认识,她很漂亮。”这么说好像有点夸自己的意思……
范闲有种不好的预感,再这样下去,火花会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擦起来。而且,真的要是对起来,沈婉儿可在浸|淫官场多年的蓝蔻手下一局都走不过。
蓝蔻余光看见了范闲,心下道,他这是担心我和沈婉儿争执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坐在这辆马车上的人的目的都是同一个,说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吧。”
“就,就你们两个人?”沈婉儿的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嗯,就我们两个。”范闲理所当然的答道。
“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多带些人来,”沈婉儿道,“他们除了我之外,连我的侍女都不肯放进去。你们多带些人来,把人救出来。”
蓝蔻摇头:“来不及了。你哥哥肯定对我们的行踪一目了然,这辆马车已经离庄园很近了。若是我们现在下车的话,就意味着冰云的行踪暴露,你哥哥会把冰云转移,到时候会把你锁起来,永远都见不到他。”
最后这一句话,直直戳中了沈婉儿的内心:“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他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范闲道:“我有办法,请沈小姐助我。”
“?”沈婉儿不解。
蓝蔻摇头,人是单纯,但是容易被人骗,而且,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聪明:“我表哥的意思是,沈小姐,为了冰云,请你暂时受点委屈。”她这句话说完,范闲从沈婉儿的手里拿过刀,架在了沈婉儿的脖子上:“对不住了,沈小姐。”
在几人下了车之后,锦衣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都认识沈婉儿,两人挟持着沈婉儿来到了庄园的门前,蓝蔻直接一脚将门给踢开了。范闲几句威胁之后,门关上了,现在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了。
房间有个里间,里间上只有一扇窗户,窗外有光透进来,照到了一个人的脸上。
……
蓝蔻想象过,再次见到言冰云是什么样子。而眼前的言冰云,真的和三年多前离开京城的言冰云,判若两人。三年前,就是她记忆中的言冰云,眉目如画,丰神俊朗;而现在……这个在她面前,死气沉沉,伤痕累累,冷若冰霜,仿佛是刚刚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人,就是她日思夜忧的,心中牵挂的言冰云。
范闲松开了沈婉儿,走到蓝蔻的身边,望见蓝蔻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和沈婉儿一起走到言冰云的身边:“沈小姐刚才演得好,颇有天赋。言冰云!”他的手在言冰云闭着的双眼前晃了晃:“我是范闲,儋州入京的路上,你拦过我,记得吗?”
“记得。”言冰云依旧闭着眼。
范闲拉开了言冰云胸前的衣襟,里面的血迹还未曾干涸:“这是新伤啊,刚刚动的刑。”
她的双腿现在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动不了,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还有,她感觉到了,当时在南庆的时候,那种控制不了的情绪,在见到言冰云的那一刻,疯狂的生长,比,比那种许久不见的朋友见面后的那种激动,更加热烈。
范闲好说歹说,言冰云始终不曾睁开眼看他一眼:“你投靠北齐了。你才到京都多久,就当上了正使?”
“你,你就这么想的?”范闲真的是无语了。
“大庆谍网已然潜伏,你想先救我出去,获取我的信任,在我与他们联系之时,再一网打尽,沈重是这样打算的吧?”他的话语里,满含怀疑。
蓝蔻心再次抽了好几下,被出卖,关久了,受了多少刑,连信任人的最基本的能力,都没了。不过,如果是换了自己站在他的立场之上,只怕也会是这样。
范闲一边把言冰云的镣铐解开一边说道:“好,你即便是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她吧?”
“谁?”
“我说您能把眼睛睁开吗?”范闲道,“你怀疑我是对的,但是,你怀疑她?她可为了你,在南庆差点疯掉啊。”
“表哥!”
言冰云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突如其来的阳光晃得他的眼睛不适,慢慢的,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在北齐的夜里,无数次出现在在自己梦里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蓝寇……”他的手捏得很紧,在梦里,那个称呼,差点就呼之欲出了。
蓝蔻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跟前,跪下,握住了言冰云的手,手上新结出的痂刺痛了她。这个时候,她才有了一丝真实感,这个人,还活着,他能活着回家了。
太好了……
“蓝寇……”言冰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曾以为,那份沈婉儿曾经告诉自己的名单是用来让自己放松警惕的假名单。可是,现在,他最念想的人真的来了,就在自己的面前……
范闲见沈婉儿神色有些古怪,咳了一声:“表弟啊,我知道你很久没见到你老朋友了很高兴,但是要叙旧的话,回了驿馆再说吧,现在,我们让小言公子稍事休息。”
蓝蔻闭上眼,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好,表哥。”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那颗冷先生给她的药丸,递给言冰云:“这是临行前,三处的冷先生给我的治伤的药丸,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言冰云看着这药丸,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接了过去,吃了下去。
“咕咕。”言辉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一直很激动,见了言冰云就要飞到言冰云的肩膀上,像往常一样,蓝蔻使劲的按住了它:“冰云现在很虚弱,你现在归我照顾,等冰云好了,我再将你送到他身边。”
言冰云道:“……我以为,言辉被杀了。”
“但事实是,这个小可爱,机灵得很,知道韬光养晦,躲起来了。”蓝蔻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哽咽,她避开言冰云的伤口,将他扶了起来。
沈婉儿见状,忙道:“你小心些,他身上还有伤。”
范闲摸了摸鼻子:“小言公子,我收回刚才那句你不太招人喜欢的话。看来,您还是有人喜欢的。”
言冰云定了定神:“沈小姐,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之前与你相近,只是为了借你的身份探听军情,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知道的,我也想恨你,可看你伤成这样,我还是不忍心。”沈婉儿既是担心又是凄苦,我见犹怜。
言冰云讽道:“愚蠢的女人。”
……她要是不蠢,能被你骗,能让范闲和我上她的马车吗?蓝蔻看了一眼言冰云:“我也从未想过,原来,你居然也会用上美人计。”
言冰云对上蓝蔻那双眼睛,听到她这话,觉得从未有过的刺耳:“我一直都在骗她。你是知道我的行事风格的。”
“我知道,”蓝蔻回道,“监查院的人,一向没有心,不是吗?”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冰云,你曾经告诉过我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蓝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带你回家。”一股暖流从言冰云心中涌出,回家,真的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
范闲道:“别急啊,王启年还没来。”
蓝蔻道:“表哥,你的意思是,王启年,去找海棠朵朵了?”
范闲点头:“我与老王之前就商量好了,他去搬救兵,我和你负责找人,顺便,拖住沈重。还有,小言公子,我说一句,沈姑娘这可不是愚蠢,这是用情至深。”
言冰云现在不想与范闲讨论这个问题,他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而且,他眼角的余光看着现在正在扶着自己的人……他真的长高了很多,而且,也成熟了很多,恐怕,现在已经不需要与他并肩了。
“多谢沈姑娘相助,日后相见,我会看在今日的情面之上,卖沈姑娘一个人情。”蓝蔻向沈婉儿道谢,毕竟这次营救,她也有份。
沈婉儿摇头:“我并不用你的人情,我只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能照顾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担忧的看着言冰云,可是言冰云却始终没有看向她。
“这点沈姑娘无需担心,冰云与我相识多年,我自是该好好照顾他,”蓝蔻答道,“既是如此,日后相见,刀剑相向,阴谋相对,不谈过往。”
范闲道:“哎哎哎,表弟,你这有点过了……”
蓝蔻道:“表哥还是想想该如何去对付外面的那些锦衣卫和即将到来的沈重吧,沈重不是个傻子,谁把谁带进来的一目了然,自个儿亲妹妹不舍得说,我们可是会死在这儿的。”
“不是,我这是说……”
“要不要我把在来北齐路上的那事情回去之后告诉郡主娘娘?”蓝蔻打断了范闲的话,冷笑。
范闲语塞,只能用手指着她:“你,你,你,你真是好样的……”
“过奖,”跟着范闲久了,蓝蔻的脸皮自然也厚了,“表哥风流倜傥,行事不择手段,作为表弟我给你提个醒,最好别搞出人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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