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亮,一艘规模不小的商船迎着缓缓初升的朝阳自扬州码头起航,海风阵阵,船桨在海面上荡开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船身平稳地行驶在去往东海的海道上,船上的人往来不绝,显得很是热闹。
淼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之景,恬淡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冯夷前来寻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姑娘一个人愣愣的对着大海发呆的样子,他不由有些怀疑,接下来在海上的日子对方该不会都要在发呆中度过?
想到情报里这姑娘平日的性子,冯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自登船后姑娘便不见了踪影,冯某还道姑娘会四处走走,没想到竟是一个人躲在这里图清净。”冯夷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迹,直接上前来到了淼的近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茫茫大海,此时海面上正有几只海鸟盘旋飞过,迎着荡起的浪花,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灿灿生辉。
冯夷注视着淼明净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为上好的白玉雕成一般,却与他印象里那个明媚的女子半点不像。他不由想起了这女孩的同胞姐姐,同是血亲,那个从小在唐门长大的孩子倒是更像母亲一些,但比起唐清灵,一向对抚雾执着的姜槐序却更重视这个与抚雾不怎么像的女孩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天赋?
许是海风使人开阔,这一瞬间冯夷放任自己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但也仅仅只是一刹的失神便重新恢复过来,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淼的身上,却发现自刚才自己出现便一直不曾开口的女孩面色有些奇怪。
她注视着海面,双目显得有些无神,甲板很宽,她的人距离边缘尚有一段距离,却仿佛害怕自己会掉下去一般,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冯夷看在眼里,心中颇为讶异。据他所知,这女孩虽是第一次出海,但不应该会出现害怕的情绪,她主修水术,又不曾为人掣肘,平安待在船上的情况下,怎会出现如此不安的状态?
“阿淼?”冯夷轻轻的出声呼唤,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探知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有些心神失守的迹象,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她像是蓦然惊醒,很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冯夷,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冯夷是个很知趣的人,见淼的状态着实不对劲,虽然心里疑惑重重,但面上还是很体贴的没有出声询问。目前他与这女孩的关系,也确实没好到能让对方放下心防的程度。
“船……”
就在冯夷思索着怎么引淼主动开口的时候,淼突然出声了,她吐字很清楚,足够人听得明白。
冯夷眸光一动,仿佛怕惊到她一般,声音放的很轻,引导般的问道:“船怎么了?”
“很大的船……”淼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可眼底还是透着些茫然,“一艘大船,像连绵的宫殿一样大……船上的人……好多人……”
淼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思绪似乎有些混乱,冯夷心里惊异,抓住她话里的信息,追问道:“船上的人,你认识?”
“嗯。”淼一脸肯定的点点头,却在下一秒重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们……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冯夷颇有耐心,循循引导,试图从淼的话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船沉了……”
不理会冯夷的问话,淼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不该沉下的船……沉了……不该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面上,声音里透着几分以往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凄冷与寒寂,其中带来的不祥之感让冯夷都忍不住一惊。
‘你不是我。’
冥冥之中,淼的耳边似乎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隐隐透着几分沙哑,显得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淼已经不像之前一样无措,她的目光还注视着海面,心里却在重复着那个声音说的话。
我不是你……
没错,我不是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个声音,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她的目光逐渐恢复了明亮,原本紊乱的心神也慢慢得到了平复,而那个声音仿佛又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响起。
冯夷在一旁打量着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刚才已经有走火入魔迹象的人,此刻确实在慢慢的恢复神智。他心里称奇,面上却不露半分,只在心里思索刚才这女孩话里提到的“船”和“船上的人”都是什么意思,他确定这女孩以前从来没有出过海,若这番话不是这孩子故意所为,那这其中缘由便很耐人寻味了。
一股海风迎面拂过淼肩头的长发,风中传来的凉意让她的头脑变得清醒,她的指尖微动,附近的海域渐渐为一阵雾气遮挡,天空也变得雾蒙蒙的。
冯夷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凝神打量着周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艘船已经被包围在了一片浓雾之中,只能看得到远处十几米的海面。
良久之后,雾气渐有遮天蔽日之势,大船上的人声也越渐喧嚣。此时,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少年人快步而来,正在甲板上四处张望着什么,直到发现不远处淼的身影,他的眼睛一亮,仿佛松了一口气。
“姜姑娘……还有冯公子,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
这少年是这艘商船主人的幼子,此行本是跟随叔父一同出海学习经商的,见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冯夷本以为出了什么事,却见他径直停在了淼的面前,迎着姑娘家的注视,有些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目光闪躲的道:“姜…姜姑娘,海上雾气太重了,船要停下来整修,等会儿免不了一番忙乱,你要不要先回舱里,以免被他们冲撞了。”
冯夷面色平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道,少年人没准是第一次的春心萌动便注定胎死腹中,果然是大事。
淼不知道冯夷内心的调侃,见少年这么说,面上透出些好奇之色,问道:“附近有停船的地方?”
少年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她一眼后,才道:“前方不远有一处小岛,是各路航线的交叉之处,岛上有不少酒肆客店,倒也十分热闹。”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岛上龙蛇混杂,颇有一些……不好的事,咱们只是短暂停留,姑娘安心待在船上便好。”
他没有明说的是,这小岛因为距离扬州不远不近,作为一处海外的中转站,岛上很是滋生了一些非法买卖,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这次出门前父亲的叮嘱仍在耳畔,他也怕这姑娘因一时好奇想要登岛,以她的姿容之亮纵是在多出美人的扬州一带都足够显眼,万一在岛上引起了什么人的觊觎也是一场麻烦。
面对少年的劝告,淼似乎听进了心里,很是认真的向他道谢,引得少年连连摆手直说不敢当。
冯夷看得有趣,却没有再作壁上观,他不动声色的帮着淼打发走了少年人,见少年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这少年英气勃发,模样也俊,性子又比莫雨老实,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
淼没有理会他的笑言,只是直接道:“我们等会儿下船,转道去寇岛。”
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冯夷道:“都到了这份上了,姑娘何不把心中打算一并说出,冯某也好早有准备。”
此刻,船周围的海雾越来越浓,连高高的船帆都快要变得模糊不清了,可是偏偏船上的人对此一无所觉,船上行走往来并无异常,对周围环境的认知仿佛还停留在海雾刚刚升起的时候。
“没想到你不仅制造了这些海雾,还在船上布下重重幻境,这船有问题?”早在淼施术的时候,冯夷便有所察觉,如今一问不过是为了证实心中所想。
果然,淼点点头,目光掠过船上往来不绝的船工,言简意赅道:“隔墙有耳。”
“阴阳术……”
冯夷眼神一凛,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是摄魂术!有人利用摄魂术控制了沿途一行的普通人来监视我们……岂有此理!”
这一路走来,虽然明里暗里确实有不少窥探的目光,但以冯夷的功力之深和老练程度,一般的探子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便是被隐元会的人盯上,他也能想办法避开,更何况还有淼在侧,本以为一路的行踪已经足够隐秘,却不曾料到对方兴师动众竟会利用普通人的眼睛来行监视之事。
也许是驿站的马夫,也许是街上的小贩,也许只是路边的一条狗……只要一想到这一路上始终有一个人躲在暗处通过这无数只眼睛观察着他们,冯夷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不同于冯夷的恼怒,淼表现的始终很平静,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做工粗糙的人形木偶,径自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抹鲜血均匀的涂在了木偶的身上。瞬间,她的脚下光芒大盛,浮现出一个阴阳八卦阵,木偶在她手中缓缓升空,一股强劲的灵力从木偶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注入了木偶体内。
淼双手结印,催动阵法,本来毫无生气的木偶开始慢慢变大,粗糙的表面也逐渐变得细致光滑,布料的纹理开始显露,木偶化作常人大小,最后变成了另一个淼。
冯夷围观了全程,亲见木偶人最后阶段呈现出的生动姿态,绕是他也不由感叹,“以血为媒、木为体,取水木之精,合五行之力,修灵于物,造化于人。如今处于海上,水木相生,这个替身倒是应景!”
淼注视着眼前惟妙惟肖的人偶,冲它伸出了手,人偶通灵,温顺的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主人的手中,与主人执手相靠,姿态之亲密竟比孪生姐妹还要相似几分。
她指尖运力,在人偶的手背上轻轻划下一个咒,得到命令的人偶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身后两人的视线里。
看着淼做完这一切,冯夷突然问道:“我们离开后,这替身的术法可以维持多久?”
淼想了想,答道:“大概十天有余。”
冯夷闻言一笑,又问道:“若是你身体无恙,可以维持几日?”
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此刻淼心里已经清楚,有些事虽然没有放到明面上,但对方确实心中有数了,并且,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知道她身体出了问题,但他仍旧会帮她——至少目前的这件事上,他会。
淼不是个阅历多深的人,却总能够凭着先天的直觉避开许多人的恶意,冯夷的立场虽然不可捉摸,却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她本就是孤注一掷,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何况,她身体突如其来的虚弱症状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又哪里值得别人费心谋害?
淼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冯夷的问题,只是对他直言道:“船靠岸后,我们转道去寇岛,最后的目的地是日轮山城。”
“日轮山城?”冯夷面上颇有些意外之色,“据传那里是寇岛附近的一处倭国海城,几年前已经遭到废弃,去那里做什么?”
“找一个人。”
淼解释道:“这个人早在数年前便出现在我推演的卦象中,只是方位不明,一直没有机会寻他,但就在近期,他的方位变得清晰可见,再过几日,卦象正好应在日轮山城之中。”
冯夷若有所思道:“日轮山城说小不小,若要找人,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姑娘寻的这人体态样貌如何,叫什么名字?”
“八重妙法村正。”
淼仔细回忆着以前莫雨给她看的关于八重妙法村正的相关情报,补充道:“这个东瀛人据说是个精通阴阳术的东瀛武士,很多年前曾跟随倭国的遣唐使来过大唐。”
“你寻的竟然是‘白发夜叉’?”冯夷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淼奇道:“你认识他?”
冯夷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曾见过他本人,却与他有一桩纠葛。当年我离开骊山在外游历,多年后回到故居,却听弟子提到曾有一个武士打扮的东瀛人找上门来,说要与我比拼阴阳术,并留下战书,言明了期限和地点,定要与我斗法。我当时气盛,对此不屑一顾,并未依约前往,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对我下战书的东瀛人,正是倭国当地有名的‘白发夜叉’。”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蹙,道:“这人据说性子冷傲的紧,于阴阳术上天赋颇高,又信仰着倭国的修罗神武道,刀下斩人无数,你若是与他有什么恩怨,可要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脚下的甲板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晃动,船的另一侧响起了许多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伴着船上水手的吆喝声,船终于靠岸了。
此时的商船已尽数为浓雾所笼罩,淼和冯夷两人没有再停留,穿过重重雾气离开了甲板,避在船舱的一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船上的人踩着船板登陆。
在往来的船工之中,有两个人的出现很是引起了一阵骚动,那是一男一女,皆身着白袍,男子年长一些,但看上去也不过而立,女孩子年轻一些,虽然戴着斗笠但如玉姿容依稀可见。这两个人正在与管事交谈,似乎想要登陆,一旁眼熟的少年正在劝着那个女孩,面上颇有些苦恼的模样。
冯夷抚着下巴打量着远处自己的幻影,一双桃花眼突然笑得眯了起来,“没想到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竟然会这般俊俏……不过阿淼也太小气了,制作自己的替身用了人偶,轮到冯某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尊幻象。”
淼遵循惯例没有理会冯夷的这类发言,轻声提醒道:“我将维持幻象的‘术’刻在了木偶的身上,只要木偶本身的‘术’不解除,幻象便会一直存在,让这两个假人掩人耳目,我们先行一步。”
冯夷点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若是你身体无恙,施在人偶身上的‘术’可以维持多久?”
这次淼没有回避,一脸老实的答道:“本体不死,术法不止,傀儡不灭。”
“……”
冯夷抽抽眼角,突然叹一口气,道:“年轻人,你很厉害。”
淼毫不谦虚的接受了赞美,点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
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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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地下,一间阴暗潮湿的漆黑密室中,几滴水珠顺着房梁滑下,正好落在下方一个小小身影的额头上,将她从昏沉的梦中唤醒。
她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很快感觉到了额头上的凉意,再顾不得许多,使劲仰起小巧的头颅,张开嘴想要接下从房梁上滑落的水珠,正巧此时一滴水落下,正好落进她的嘴里,让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久违的感受到了水的凉意,她拼命伸着脖子想要更多,整个身子使劲往前倾,却不小心带动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疼痛让她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放弃想获得更多水分的意愿,四肢开始挣扎起来,带动了绑住她身体的铁链,磕在墙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此时,一朵娇艳的绢花从她衣领中滑落下来,她却无暇顾及。
“醒了?”
一声轻笑打破了密室中的平静,使得正仰着头追寻水源的她突然回神,眼含仇恨的盯着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人。
面对她露骨的目光,来人似乎又笑了一下,整个人慢慢从阴影里走出,绯色的衣裙被闪着寒光的腰刀衬得更加艳丽,雌雄莫辩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在此住了一晚,感想如何,要不要考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眼中恨意更甚,猛地朝着眼前的人啐了一口:“狗贼!”
穿着绯色衣裙的人微微侧身轻松躲过了对方的唾沫,打量了几眼被铁链锁在墙上的小女孩,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柔美的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着一声闷哼的痛呼,小女孩的下巴已被他卸了下来。
他弯下腰捡起小女孩脚边的绢花,看着手中美丽的花朵,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面无表情的脸在密室光影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和可怕,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感。
就在此时,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绯裙人眼中浮现出警惕之色,却在仔细辨别了这个脚步声后,脸上重新挂起了一抹淡笑。
下一刻,密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红衣年轻人面容冷峻,正是莫雨。他先是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一眼墙上被铁链锁住的小女孩,目光最后落在了绯衣人的身上,嗓音带着些清冷之色,开口道:“烟,事情怎么样了?”
绯衣人正是恶人谷的情报总管——位列十大恶人之一的“不灭烟”,他冲莫雨轻轻一笑道:“来得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
莫雨走近刑架,注意到了小女孩被卸掉的下巴,冷声问道:“她想寻死?”
“怎么会,这位小兄弟只是有点不听话罢了。”
烟一撩肩上的长发,走上前去轻柔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的话虽然乖巧了许多,但确实不好沟通……”
说着,他手上一用力,小女孩吃痛一声,下巴已经重新被接了回去。
莫雨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嘴角溢出鲜血的小女孩,烟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温柔的摸着小女孩的头,道:“怎么样,现在想说了吗?”
小女孩垂下的眸中似有微光闪过,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虚弱的小脸显得很是可怜,怯生生的道:“你们要我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说着说着竟失声痛哭起来,惹得一旁的莫雨眉头皱的更紧,烟也有些不耐烦的摸了摸身侧的腰刀。
烟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冷笑道:“别装了,虽然其他人确实是受了阴阳术的控制,但你和他们可不一样,你说是不是,花童子?”
小女孩心中一突,面上仍是啜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烟似乎完全失去了耐心,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分毫不差的戳进了小女孩的琵琶骨,全然不管小女孩的惨叫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染上鲜血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虽然外表是个小孩儿,但你的身体骨骼可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邪气的笑,抬手便卸掉了小女孩的右手臂,淡淡道:“全身骨头被我卸掉了这么多,估计现在就是放开你,你的缩骨功也变不会原来的模样了。”
小女孩强忍着痛楚,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却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不是一直想找出藏在恶人谷的内线吗,那我就告诉你们,那些人听命的人来自唐门,这件事与唐门脱不了干系——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话尚未说完,另一侧的琵琶骨也被烟的匕首刺穿,神智因剧烈的疼痛变得有些模糊,耳边却清楚的传来了属于烟冰冷刺骨的声音:“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在我的面前提到唐门……”
恶人谷的人都知道“不灭烟”的一项禁忌,便是不能在他面前讨论有关唐门的是非,若是不幸被他听见了,那下场唯有一死——还是死法最为惨烈的那种。
莫雨与烟相识日久,知道他的脾气,见他留了花童子一命,显然并不是很生气,稍一思索,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以“不灭烟”的脾气,若是真的一点情报也没有,必不会如此耐心的陪着犯人聊天,他定是已经获取了什么消息,只是还不够完全,这才会耐下心来收收线。
换句话说,花童子这次提到跟唐门有关的话,有七八分的可能是真的……
莫雨对烟有所了解,烟自然也能摸到莫雨的几分心思,轻轻一笑道:“放心,钉子拔的差不多了,那人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的身份对你而言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我虽然不喜欢他,但顾及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听我一言,暂时放他一放,我这里有一份新的情报,你一定会感兴趣。”
莫雨挑眉看他,显然并不想跟他打哑谜。
烟一脸没意思的摆摆手,故作叹息道:“刚才有探子来报,你的那位……于今早离开了扬州码头,搭上了一艘前往东海的商船,同她一起的还有一位俊雅的白衣公子……莫不是私奔去了?”
烟的语气里调侃之意甚重,果不其然换来了莫雨的一声冷哼,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烟一眼,转身便走,一晃眼,人已经消失在了密室走廊的尽头。
烟一个人留在原地,冲着莫雨离开的方向眨眨眼,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反应?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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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自密室的隐蔽出口离开,转眼出现在了扬州城大街的一个角落里,他抬头看了看日头,神色一动,轻身一路掠过城内诸多民居,很快赶到了扬州郊外的一处凉亭附近,凉亭中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人,正是在此等候已久的穆玄英。
穆玄英听到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了朝着自己走来的莫雨,他大步跨出凉亭迎了过去,还不待说些什么,空气中伴随着莫雨而来的隐约血腥味便让他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他的脚步一顿,仔细打量了莫雨两眼,有些担心的道:“雨哥,你——”
莫雨抬手止住了穆玄英的话,轻声道:“我没事,无需担心,事不宜迟,咱们早些上路。”
穆玄英有些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倒是让莫雨发觉了他不对劲的样子,出声问他怎么了。
穆玄英道:“雨哥,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去洛阳吗?”
莫雨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稍显柔和,却还是拒绝了,“我还有事,你此去洛阳一路小心,乱世之中不要轻信他人,若是得空,我们定会再聚。”
穆玄英见自己无法说服莫雨,面上不由沉默下来,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又开口道:“雨哥,你还记不记得阿淼有个哥哥出身唐门,名为唐无绝。”
“怎么?”莫雨面色微动,对唐无绝这个名字倒不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穆玄英索性将当日天策府中发生的事告诉了莫雨,神色显得有些严肃,“这位唐公子行事诡秘,私下必有谋算,他虽是阿淼的哥哥,但我们不可对他放松警惕。”
穆玄英说的认真,莫雨听罢不由露出一个轻笑,本意是有感于穆玄英对他的关心,可落在穆玄英的眼中,却阴差阳错成了莫雨对此事不甚在意的证据。
眼见穆玄英面上有些着急,莫雨不得不表态道:“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
言罢,莫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路边随风飘动的垂柳,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日那个穿着唐门衣饰的男子来找自己的情景。
想到此,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冷笑,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狠厉之色。
“唐无绝……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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