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诸子百家活跃的时期,是古往今来思想最为开放的时代之一。
即便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的诏令使“儒家天下”取代了“百家争鸣”,诸子百家名存实亡,但其留下的思想文化却仍是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各派之名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阴阳家亦属诸子百家之一,最为辉煌鼎盛之时更曾力压儒、墨、道三家一头,而当时与阴阳家学说同样闻名的,则是阴阳家脱离道家后自成一派的阴阳术。
阴阳术变化万千,高深莫测,一直是阴阳家的代表性武学,在诸子百家中更是独树一帜。也正因有阴阳术的存在,阴阳家变得越发神秘莫测,没有人知道阴阳家内部到底存在多少高手,也没有人知道阴阳家神秘的首领到底是何面目。
而对于阴阳家的弟子来说,他们之中只有诸位长老和少数高阶弟子才有资格见到掌门,至于其他大多数普通弟子,阴阳家掌门对于他们而言,就是那座遥不可及、也许终生都无法踏入一步的太一殿。
先秦之前,阴阳家的最高首领称东皇太一,居于骊山宫太一殿。汉朝以后,阴阳家名存实亡,其流传下来的一支嫡系于骊山避世隐居,数百年不曾过问俗世之事。
直至晋朝建兴年间,天下大乱,塞外诸多游牧民族趁虚而入,给中原大地带来了长达数十年的动荡和战火。
时值阴阳家掌门辟方在位,深感天下百姓之苦,不顾座下诸长老的劝阻,摒弃东皇太一之名,以阴阳宫掌教的身份入世,带领门下弟子与天下有识之士共御外敌,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
也正因辟方此举,让本已出世数百年的阴阳家,又重新以另一种姿态回到了世人的眼中。
虽然时过境迁,阴阳家不再是从前的阴阳家,但本身神秘的色彩一直没有淡化过,与数百年前一样,后世之人只闻阴阳家之名,却不知道阴阳家具体情状如何,更不知道阴阳家到底存在多少秘密。
此刻,骊山深处的密林曲径通幽,通往太一殿的路上不见半个人影。
太一殿乃是阴阳家掌门居所,一向不允许闲杂人员随意靠近,自姜槐序出任掌门以来,这条规矩更是被贯彻到底,在她的命令之下,门内的诸位长老都不得随意接近太一殿势力范围内。
对此,众人有过迟疑,但只以为掌门喜静,故而未曾有人提出异议,后来日子一长,太一殿慢慢从阴阳家驻地的建筑群中被划分出来,自成一派天地,除掌门和其亲信之外,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姜槐序快步穿过密林,没有理会殿门前向她行礼的守卫,径直进入了庄严的太一殿中。
她举步通过一条星光点缀的长廊,来到殿内的最深处,两扇流光溢彩的玉石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后,正站着一个等候她良久的人。
看清了门后之人,姜槐序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抹诧异。
她走入殿中,停在了那人几步开外的地方,淡声道:“阴阳家驻地机关重重,太一殿内更是布满了幻术,你能在不惊动护卫的情况下潜入这里,也是难得。”
“秦陵的事,是你告诉她的?”
来人慢慢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冷毅的脸,却是一身漆黑的唐无绝。他的表情算不上好,看向姜槐序的眼中隐含着暴虐的气息,没有与她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一早便与你言明,秦陵一事有我,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为你取来,你万不该找上她!”
“你这是……心疼妹妹?”姜槐序似乎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唐无绝不欲与她废话,冷声质问道:“你明知道她如今的状况,却还是费尽心思诱她去秦陵,姜掌门此番动作,莫不是想毁约?”
“公子多虑了,你我之间早有约定,我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姜槐序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几分强势,“秦陵之事,是我与令妹之间的约定,她已经有了决断,公子未免管的太宽。”
“难道不是你骗她在先?”唐无绝今日看上去似乎格外暴躁,他步步逼近姜槐序,沉声道:“秦陵之中危险重重,有太多势力牵扯其中,我绝不会让渺渺进去冒险,你若一意孤行拉她下水,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以为,我会怕?”姜槐序终于不再维持表面的客气,她冷哼一声,并不将唐无绝的威胁放在心上。
唐无绝面无表情道:“你可以不怕我,但不知道那位一直在寻你的红衣教教主,姜掌门心里是否有所忌惮?”
姜槐序脸色骤沉,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唐无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一股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开来,谁也不曾退让一步。
良久,姜槐序突然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还是与幼时一模一样,从前在红衣教中就是如此,一颗心偏到底,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想到后来去了唐门,一晃眼几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她似是有些感慨,面上隐隐闪过一抹莫名的挣扎,最终还是摇头道:“你以为没有我的鼓动,她便不会去秦陵吗?你恐怕还不了解,你这个妹妹看似温顺,其实性子最是执拗,她若是认定了一件事,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秦陵中有她的大机缘,去或不去,旁人无权置喙。”
“这却不劳烦你费心,只要你不再纠缠于她,渺渺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阻止她。”唐无绝不为所动,与姜槐序陷入了僵持。
姜槐序正要再劝,突然眉头一皱,目光突然落向了一根柱子后面,喝道:“什么人!”
她身影变幻,瞬息出现在几步开外,并一掌扫向出现异动之处,只听角落机关碎裂的声音响起,一个黑影自柱后显身,却随即隐去了身形,踪迹消失在石门之外。
“这是……”
唐无绝眉心一皱,快速奔至黑影消失的地方,打量着一地支离破碎的机关碎片,喃喃道:“飞星机关……难道是她?”
他心思一转就要追过去,却为姜槐序挡住了去路。
姜槐序道:“刚才的人似是唐门中人,又能在你眼皮底下跟着潜入太一殿,莫不是你在唐门的那位姐姐?”
唐无绝脸色难看的道:“不管来人是谁,我会处理好,不劳姜掌门费心。”
姜槐序淡淡一笑,忽然出手发难,双手飞快的打向了唐无绝周身的几处大穴,唐无绝心中警觉,堪堪避开了姜槐序的攻击,右手明明已经摸到了藏于袖中的机关,却根本来不及还击,全身力量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整个人突然跪倒在地。他全身无力,最后的意识中出现了姜槐序似笑非笑的脸,和她身后一个穿着黑衣的影子。
“你大意了。”
一个全身裹着漆黑斗篷的人从阴影里缓步而出,他的声音枯槁而冰冷,其中还夹杂着对姜槐序的些许不满,“这姐弟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无绝虽一意孤行,但他天赋极好,早已今非昔比,若非老夫早些年在他体内施了术,你刚才冒然对他出手怕是要吃点苦头。”
姜槐序神色不变,轻飘飘的道:“毕竟是您的血脉,自然有不凡之处。”
许是察觉出姜槐序的漫不经心,黑衣人虽然有些不满,但并没有继续针对,他低头打量着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唐无绝,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遗憾,“红衣教的往事对他的影响终究太大,心性不稳,于阴阳术一道上终是难成大器。”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姜槐序道:“我命你查的事如何了,可有找到那孩子的下落?”
“尚未。”姜槐序道:“这些年我派了许多人寻找,连红衣教内部都找过了,仍是不见她的踪迹,当年嫀夫人带走她的遗体,会不会只是为了好好安葬?”
黑衣人冷笑道:“你的这位老师可不是会轻易认命的人,当年她诞下孩儿,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便不管不顾带着孩子逃走,我多番派人寻找,多年来竟无半点消息。以她爱女如命的性子,好不容易与爱女重逢,怎么可能坐视膝下独女惨死而无动于衷。当年她能冒险从你手中带走那孩子的遗体,心中必是另有打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槐序垂首听命,却听黑衣人又道:“那群童男童女的事调查的如何了,姬旬那老家伙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姜槐序道:“那些孩子确是先秦时期的遗民,对解开秦陵之谜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先前我还道他们踪迹难寻,不想安禄山的段贵妃亦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她主动向安禄山进言,这才把人都弄来了中原。”
她顿了顿,道:“至于姬旬,最近一直待在骊山别院,并没有反常的动作,只是不久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收养了一个孤儿,我见过那个小男孩,根骨极佳,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必有所成?”黑衣人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笑得有些古怪,“我看这老家伙是老的不能动了,只能待在家里养养孩子。”
姜槐序并未接话,她突然右手成拳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些痛苦的模样,倒是把黑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黑衣人一把擒住姜槐序的手腕探她脉搏,片刻后,皱眉道:“你伤的不轻,好好休养,骊山内外还需有你主持大局。”
“弟子受教。”姜槐序一脸平静的收回手,微微垂下眸子,掩饰住了眸底的异动。
黑衣人不疑有他,叮嘱道:“无绝容易坏事,先关他一阵子,至于刚才逃走的那个丫头,你负责处理。我还有要事在身,骊山这边你多加留意,不要对姬旬那老家伙放松警惕。”
交待完,黑衣人像来时一般,没有一点征兆的消失了。
姜槐序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恭敬之色已经不见,她注视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原本明亮的眸光逐渐变得晦暗。
突然,她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一般,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不知过了多久,她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痛苦之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以前绝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凄婉之色。
她望着大殿顶部的璀璨夜空出神,眸中满是失落与茫然。
“启君,为了保护那个叫阿淼的小女孩,你竟然选择牺牲她……”
“我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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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梨顺着沿途的血迹一路追踪至云屏水榭附近的时候,心中暗道不妙,她一方面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倒霉的碰到此间主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只是缉拿贼人,即使遇上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她有些犹豫的走进了云屏水榭的入口。
云屏水榭位于骊山西绣岭的最深处,为群山所环绕,是一处环境极美的灵山秀水之地,却也是阴阳家的禁地之一。
最早,这里只是一处风景秀美的普通别院,直到阴阳家上任左长老姬旬选择了在此处隐居——这位长老到了晚年脾气越发的古怪,不喜旁人扰他的清净,平日里若没有经过他的同意随意进入云屏水榭,只要被他逮住,不管是谁都逃不了一顿责罚,虽然并不伤人,却会让人脸面尽失,久而久之,这座别院便成了阴阳家弟子眼中默认的禁地。
钟梨作为掌门弟子,之前一直在西绣岭闭关修炼,与云屏水榭一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昨日,师尊姜槐序传讯给她,道是阴阳家进了贼人,她不敢怠慢,与其他弟子搜寻了一整天,终于找出了贼人的踪迹,一路寻到了云屏水榭。
钟梨心中打鼓,她一面觉得自己事出有因长老应该不会怪罪,一面又觉得以那位长老的脾气,说不定真的会加以责难。
也许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钟梨寻到湖边的时候,突然直觉有些不对,仿佛有一股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戒备的抬头张望,定眼一看,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云屏湖畔,一个白胡子老头佝偻着腰站在岸上,一双苍老却有神的眼睛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不是姬旬又是谁!
姬旬年事已高,脸上布满了褶子,精神倒是很好,红光满面,眉眼之间舒缓慈祥,完全是一副老神仙的样子。
可惜,只要是见过他另一面的阴阳家弟子都知道,这哪里是老神仙,分明是个坊间话本里描述的能止小儿啼哭的恶鬼。
钟梨吓了一跳,赶忙行礼:“弟子钟梨,奉命捉拿贼人,不想竟惊扰了长老清修,实在惶恐,还望长老恕罪。”
“长老?什么长老?这里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年轻人认错人啦!”
老神仙捋捋胡子,一派慈祥的样子,声音却变得有些严厉,“奉命捉贼,捉哪里的贼?这云屏湖难道会出贼人?”
“长老误会了……”钟梨一见老恶鬼有变脸的迹象,匆忙改口道:“前辈见谅,昨日有一贼人闯入太一殿,师尊命弟子们捉拿,弟子不才,刚刚寻到贼人的踪迹,这才一路追查到此,能否请前辈——”
“哎呀,闯入太一殿的贼,那可不是一般的贼!老头子年纪大了,受不得惊,让你们掌门自己想办法!还有你,赶紧走,别杵在这让老人家担惊受怕!”老神仙倚老卖老,毫不讲理,见钟梨一脸为难的样子,甚至原地耍起了无赖:“你再不走,我喊人啦……”
“师姐你瞧,义父又在为难人!”
钟梨左右为难之际,一声童言童语打破了僵局,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蓝衫女子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往这边走来,那孩子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想必是刚才出声的人。
钟梨疑惑于小男孩的身份,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在蓝衫女子走近的时候俯首一礼,恭敬道:“弟子钟梨,见过左长老。”
蓝衫女子轻纱遮面,看不清真容,她微微颔首,虚手一扶,示意钟梨起身。
钟梨轻声谢过,余光却不敢打量眼前的女子哪怕一眼,也不敢随意多说一句话。
她面前的这女子,正是阴阳家现任左长老,外表虽不过二十出头,可自其接任左长老之位以来,却已经有几十年的光阴了。
当年,姜槐序为了进入红衣教卧底,不得不将一部分门内事务托付给姬旬打理,可谁知姬旬以年事已高为由,不顾其他长老的反对,毅然退下了左长老之位的同时,又推举了他的徒弟——一个名为子翾的神秘女子。
对于姬旬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弟子,阴阳家上下无人知道她的来历,只是碍于姬旬一力举荐,当时的右长老不知何故也没有提出异议,其他五部长老便给了姬旬面子,同意对子翾进行考验,若能得到门中的认可,便允其破格任左长老之职。至于结果,自然无需言明,自子翾那一年继任左长老之位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掌门不在骊山的这些年,她恪尽职守,就连一向与姬旬不合的右长老都挑不出姬旬这个徒弟的毛病,门下弟子对她也尽皆服气。
正是有子翾对阴阳家的掌控,姜槐序带着抚雾的遗体回到骊山时,忙于收回门中权力,疏忽大意之下竟导致抚雾的遗体被盗。
对于子翾的存在,姜槐序不是没有头疼过,但她心里也清楚,子翾再怎么让人头疼,都不如这个女人背后的姬旬难对付。
好在近些年,姬旬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虽然脾气依旧很坏,却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子翾本性淡泊,并不喜与人相争,没了姬旬的撺掇,她也乐得清净,近些年甚至慢慢淡出了阴阳家众弟子的视线,守在这云屏湖畔一心专注修炼之事。
子翾的面容经过刻意的遮掩,轻纱下的脸显得分外朦胧,虽然隐约的轮廓根本辨认不出她的五官,却多少能看出她的长相似乎带着点异域风情。
她周身气质清淡如水,虽然气息有些冷,但声音很温柔,“钟梨,你暂且回去禀报掌门,闯入云屏水榭的贼人我会尽力捉拿,必不会令其损害到阴阳家,请她放心便是。”
钟梨迎着子翾无一丝波动的眸子,显得有些迟疑,但子翾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温柔的声音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你素知师尊的脾气,若此时不走,等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她说的师尊,正是杵在一旁打蚊子的姬旬,他见宝贝徒弟提到自己,还很给面子的帮着瞪了钟梨一眼,试图传达出“我很凶”的意思,让一旁的小男孩看得忍俊不禁。
有姬旬和子翾两个人在,钟梨不敢造次,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目前的状况非是她可以应对,只得告辞退出了云屏湖的地界,准备回去找姜槐序禀告此事。
“小姑娘根骨倒是不错,可惜脑子不怎么灵光,没意思!”老神仙看着钟梨离开的方向,重重的哼了一声。
小男孩嘻嘻一笑,指了指旁边高高的树丛,道:“义父,咱们再不管,那边躺着的大姐姐可就真的没救了!”
随着小男孩的话音落下,高高的树丛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幻象消散,露出了躺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意识完全陷入了昏迷,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子翾来到近前,动作轻柔的将一股内劲送入了女子的体内,只听女子闷哼一声,一股黑气从她的面上显现,随后消失不见了。
小男孩见此,面上颇有些意外,“好毒的恶咒,下咒的人这是想要她的命!”
老神仙哼了一声,嘟囔道:“他们惯会这些鬼蜮伎俩,章儿可不许跟他们学!”
被唤作“章儿”的小男孩嘻嘻一笑,应道:“不跟他们学,我只跟您学,您是‘老恶鬼’,我便做个‘小恶鬼’。”
子翾没有理会一旁斗嘴的一老一小,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神志不清的女子身上,见昏迷的女子面色有所好转,她慢慢收功,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小心的喂其服下。
老神仙这边收拾完了励志要做“小恶鬼”的小男孩,方有功夫顾及子翾这边。他俯身一瞧,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伸手探上女子的脉门,良久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放心,这姑娘内力不弱,又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咱们,你把她抬到屋子里去,好好调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子翾沉默的点点头,动作小心的把女子抱起,正要离去,却听老神仙姬旬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嘟囔道:“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泥人,至于这么小心,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孝顺……”
子翾动作一顿,眸中浮现无奈,“老师……”
老神仙最怕被人唠叨,立刻怪叫一声打断了子翾的话,“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我看见这姑娘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长得那么像,傻子才会猜不出。”
他瞥了眼靠在子翾怀里的姑娘,嘀嘀咕咕道:“生的模样倒是好,可惜性子跟你年轻时一样无法无天,还是嫀儿温柔可人疼……”
子翾闻言面色一变,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老师,慎言。”
“哎呀哎呀,你不要总是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神仙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蹦蹦哒哒的走了一圈,方停下来道:“最近‘九天’那群小王八盯咱们盯得紧,虽然掌门有错,但这些小王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几十年前那件事咱们还没跟他们算账,他们倒是有脸再次找上门来,真当自己是圣人治世,哪里都要插一脚!”
骂着骂着,老爷子似乎骂上瘾了,骂完敌人,又开始骂祖宗,“三百年前辟方一意孤行将阴阳家卷入乱世,致使门内损失了大批精英,有些支系甚至因此断绝!到了他曾孙绀弗,更是一脉相承的死脑筋,竟然会为了‘九天’这个乱七八糟的组织将阴阳家重新置于风口浪尖,结果被倒打一耙,至今祸及子孙!什么‘九天’,一代不如一代!”
眼看老爷子越骂越精神,子翾无奈打断道:“老师,最近这些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等该如何打算?”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姜槐序与狼牙军的合作暴露开始讲起。
姜槐序作为阴阳家掌门,与狼牙一方的合作却从来不避讳旁人,自然很快为一直观察着狼牙军动静的“鬼谋”李复注意到,李复为探阴阳家虚实,走了一步险棋,直接将阴阳家的存在暴露于人前,并有选择的散布了阴阳家与狼牙一方有所牵扯的消息,除了激起一些正道武林人士的义愤之外,亦有一些投机取巧的人想趁此机会在乱世中分一杯羹,李复便在背后推了一把,造成了一批武林人士暗中计划进攻骊山的局面。
面对子翾的忧虑,老神仙表现的毫不在意,“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到时开启护山大阵,一切按计划行事,正好利用这群傻子帮咱们清清钉子!”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日前阿绫那边有消息传来,‘九天’内部似有分裂之象,你多留意一二,若有变故,立刻报于我!”
子翾点头应下,顿了顿,问道:“这些事,可要知会掌门?”
“知会她干什么!”老神仙毫不犹豫的道:“掌门最近事物繁忙,哪里脱得开身,瞧她这些年来神神秘秘的样子,门下弟子已有不少提出异议者,再这样下去,只怕又要麻烦我们这些老家伙咯。”
听出姬旬的言下之意,子翾心里一惊。
姬旬知她心中所想,却颇有些不以为意,“你不要操心了,她是嫀儿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徒弟,有功夫担心她,倒不如先关心关心你家老三……”
小男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听义父脱口而出“你家老三”的时候,还在疑惑“老三”是谁,明明不曾听说这位师姐收过徒弟……
说者有心,听者自然更为在意。子翾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她眉宇间担忧之色更甚,只是担心的对象却是换了一个人。
“那孩子南下去了扬州,说是出海,但不过是障眼法。冯师兄身上有您先前施下的追踪之术,他们如今已经回了中原,正往长安而来……”
老神仙吹吹胡子,翻了个白眼,“早猜到了,那女娃娃也是个主意大的,根本不听劝。日前我为她算了一卦,却是大灾之相,应验地就在秦陵。本来若要护她周全,只要想办法使她避开秦陵便好,偏偏卦象又显示,那座死人墓里有她的大机缘……”
说着说着,老神仙也有点犯愁了,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方道:“不行,我总觉得掌门有些不对劲,她当年偷偷把那孩子带回骊山养了四年之久,整个阴阳家上下竟无一人知晓,若非唐简上门抢人,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这次她千方百计诱那孩子去秦陵,目的必不单纯!”
当年,抚雾惧怕自己的事被阿萨辛发现会牵连两个留在唐门的儿女,又因对唐傲风存着愧疚之心,更加不愿把丈夫一向看重的家人也牵扯进麻烦里,索性孤注一掷,销毁了所有当年可能会留下的证据,在唐傲风的身份尚未暴露前只身回去了红衣教,打算以自己一死平息阿萨辛的怒火。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抚雾曾妥善安置了年仅三岁的小女儿渺渺。小姑娘年纪尚小,被母亲抹去了相关记忆后,在叔祖唐简的庇护下倒是过了小半年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唐傲风身上绝情丹的药力开始减弱,他慢慢想起了关于抚雾的一切。
对于妻子的不安,当年的唐傲风早有察觉,他心中本有了打算,却还没来得及与妻子商量,对方便已经选了一条绝路,幸好丹药毒性不深,潜意识里对妻子始终有所印象,正因这份模糊的印象,他才没有带着女儿直接回家。
唐傲风完全恢复记忆的时候,小女儿渺渺刚过四岁的生日,妻子生死未卜,他再也无法安坐,便将女儿暂时托付于叔父,自己秘密前往红衣教总坛打探消息,却不料为一旁窥伺已久的姜槐序趁虚而入,她以幻术扮作唐傲风的模样,趁唐简外出的时候拐走了渺渺,虽然很快为唐简属下察觉,但唐简不在,其他人终是未能拦下姜槐序。
渺渺被带回骊山后,曾在太一殿中被姜槐序秘密养了近四年,期间骊山上下无一人知晓,直到唐简闯山救人,事情这才暴露。这件事上,阴阳家其他人尚好,对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并不太关心,只不满贼人闯山一事,但对于早知渺渺身份的姬旬而言,他对姜槐序的警惕便是从此事而起。
姬旬是阴阳家上任掌门子戍之妻嫀夫人的同胞兄长,年轻时因为性子太过跳脱,虽然极有天赋,但仍是未被老掌门视为继承人,反倒是个性沉稳的子戍最后继承了阴阳家。
姬旬向来不在意这些,他比妹妹嫀夫人年长了足足二十岁,比子戍也大了十岁有余,对于小师弟继承掌门一事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反倒是小妹嫁了子戍的事更让他不满,到得后来子戍倒行逆施逼走妻女,姬旬才终于忍无可忍。
本来,嫀夫人在有所决断前曾试图联系兄长,不料那时候姬旬正在海外游历,并未接到嫀夫人的求救,等他终于接到消息赶回的时候,小妹和他那还不满一岁的外甥女已经下落不明,骊山中也满是对他不利的人。他一面派亲信追查妹妹和外甥女的下落,一面联系阴阳家内部对掌门不满的人,试图推翻子戍与其支持者。也亏当时的子戍鬼迷心窍,行事越来越无章法,就连本来站他那边的人都开始犹豫,最后纷纷倒戈相向,子戍终是为阴阳家上下抛弃。
子戍死后,阴阳家内部动乱虽得以平息,但门内也元气大伤,姬旬一面忙于内部事务,一面秘密照顾身心受到重创的妹妹——他于巴蜀一带的深山中寻到了妹妹的踪迹,救下了当时重伤濒死的嫀夫人,却始终不见外甥女的踪迹。
原来,嫀夫人一路遭到子戍所派杀手的追击,她明白女儿才是丈夫的主要目标,便让弟子秘密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西去,自己现身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向了巴蜀一带,却不曾料到彼时的子戍已近疯魔,竟全然不顾多年夫妻之情对她下了杀手,她重伤而逃,若非为兄长所救,只怕早已命丧他乡,纵是如此,她还是失去了女儿的下落——姬旬曾按照她所述之法一路西去,最后寻到昆仑一带的时候,却只找到了那名弟子的尸体。
嫀夫人心中大恨,爱女的失踪和徒弟的殒命磨灭了她心中对丈夫最后的眷念,在姬旬的帮助下,她找了一处地方隐居疗伤,为了防备子戍残党的报复,她生还的消息除了姬旬之外并无第二人知晓。转眼十余年过去,嫀夫人也曾一度隐姓埋名去往各地寻找女儿的下落,她一直坚信女儿尚在人世,但找了这么久,无论是她还是姬旬,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直到彼时已经接任阴阳家掌门多年的姜槐序有了动作——她直接找上当时还是阴阳家左长老的姬旬,告诉他,自己找到了恩师之女的下落,欲前往红衣教一探究竟。
姜槐序曾是嫀夫人座下首徒,个性沉静内敛,明达通透,也一向是嫀夫人最喜欢的徒弟。当年嫀夫人逃出阴阳家的时候,姜槐序已闭关两年,因尚未出关,嫀夫人出逃一事她便无从知晓,姬旬接到消息赶回骊山的时候,包括姜槐序在内的一干人等已经为子戍关押,后来子戍倒台他们才重得自由,对此姬旬一向颇有些自责,是以当姜槐序显露出足够的实力一举打败几位争夺掌门之位的长老时,他力排众议培养姜槐序成了阴阳家新一任掌门。
因着嫀夫人的关系,姬旬对姜槐序一向看重,虽然嫀夫人自归来后便不曾过问这个徒弟一句,但姬旬只以为妹妹遭逢大变不愿理人,并没有想过这个师侄会有什么问题,直到对方直言找到了恩师之女,得知此事的嫀夫人才终于对姬旬道出了心事。
原来二十年前,嫀夫人曾在偶然的机会下撞见了自云屏湖畔归来的子戍和姜槐序,当时已是深夜,云屏湖附近一向少有人迹,子戍解释姜槐序似是患了梦游之症,他无意中看见对方深夜外出这才追出来查看。当时的姜槐序不过十岁之龄,对于梦游的事她自己并不清楚,只言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云屏湖边,若非掌门相救,她可能会无意识的掉下湖去。
对于此事,嫀夫人并未多心,她请来门中擅长医术的前辈为徒儿诊治,几贴宁神定心的药下去,姜槐序的梦游之症似是得到了缓解,再未发生过深夜外出的事。但不过几年光景,门中又有流言传出,有弟子曾在深夜看到本该正在闭关的姜槐序独自一人出现在云屏湖畔,神情森冷,目光摄人,与她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仿佛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
可惜,嫀夫人虽然知道了流言,却无暇顾及,当时的她刚分娩不久,又发生了子戍欲向亲女下咒的事,她分-身乏术,一番波折始终无法顾及徒儿身上的异样,直到后来隐居休养的日子里,她将过去几年发生的种种细细梳理,才发现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有太多的古怪和巧合,不管是她身上奇怪的梦游之症还是一日千里进境甚快的修为,仔细想来都有些不同寻常,更别提子戍似乎正是那一晚与她有过接触后便开始变得不对劲,不仅开始沉迷禁术,最后甚至发展成不顾劝阻直接对门下弟子动手的程度。
偏偏,当嫀夫人终于腾出手进行调查时,却发现这个徒儿仿佛又变回了昔日那个明秀通达的女孩,曾经的那些异样再未在她身上出现。但嫀夫人毕竟已经起了疑心,她知道姜槐序身上定有古怪,对其口中所提找到女儿的事自然更加慎重,趁着姜槐序离山的机会,她与兄长姬旬有了计划,由她化名以姬旬徒弟的名义接任左长老之位,引开四面八方的注意力,让姬旬得以退居幕后调查姜槐序与红衣教的事。
当时的姜槐序任掌门一职已有十数年之久,在位期间尽心尽力,不论是门内事务还是指导弟子修行从来不曾有过私心,一向很得年轻弟子的敬服。这种情况下,若是代掌门打理内务的人是姬旬,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但换了改头换面化名为“子翾”的嫀夫人,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存在,不等门下弟子提出异议,五部长老便先行提出了反对。嫀夫人早便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不顾姬旬的反对早一步找上了时任阴阳家右长老的师兄姜朔,以本来面目直接道明来意,并将姜槐序身上的重重疑点告知,请其助自己一臂之力。
姜朔与嫀夫人的兄长姬旬相差不了几岁,为人严肃冷淡,不苟言笑,因所修功法的路子与常人不同,明明已到花甲之年,外表看上去却还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模样,惹得姬旬总拿他开玩笑,时间一久,他二人性格本来便是南辕北辙,如此一来姜朔更是看不惯姬旬,平日只要有姬旬在场的地方他一般都不会出现。
虽然与姬旬不合,但姜朔不是个斤斤计较会迁怒别人的人,他一向欣赏子戍,对嫀夫人这个师妹也并无不满,这二人成婚时他还送了厚礼上门,惹得本来便不满妹妹婚事的姬旬对他非常有意见。后来,子戍倒行逆施,姜朔相劝无果终与子戍决裂,他一面扛着掌门一系的压力护佑门中弟子,一面传信姬旬将嫀夫人母女的事告知令其速回,正是碍于他的威势,当时门中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才一时不敢妄动,间接为姬旬回山提供了时间。
姜朔一向不是个多言的人,在嫀夫人找上门说明来意后,他没有对这个师妹的一番经历追根究底,只言若是嫀夫人能够证明自己有担任左长老之位的能力,保证对阴阳家没有二心,他便没有任何异议。
自此,阴阳家有了新的左长老,一个面容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神秘女子,因有姬旬和姜朔的推荐,一上任便逐渐接管了门内事务,短短几年就打消了门内大部分的质疑声,即便仍有人对其心存疑虑,面上也不再提起。而就在嫀夫人吸引住阴阳家上下的目光时,以年事已高为由退居别院休养的姬旬开始了动作,他一路追查姜槐序的行踪,发现确实如姜槐序先前所言一般,红衣教教主阿萨辛身边有一个少女极像嫀夫人下落不明的女儿,不止年龄相仿,面貌也与嫀夫人有六七分相似,身上甚至出现了阴阳家子氏一脉才有的玄鸟印记。
眼见姜槐序隐藏身份成为了红衣教圣女,姬旬不解对方为何会有此举动,只得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收集那个很可能是外甥女的少女的消息,而期间阴阳家发生了一些因子戍之祸遗留下的动乱,嫀夫人和姬旬都分身乏术,等终于确定红衣教的抚雾圣女果真是嫀夫人亲女而非姜槐序设下的圈套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
这两年抚雾身上发生了许多事,她擅闯丐帮洛阳分舵却很不走运的碰到了丐帮帮主与其夫人,重伤之下为唐门唐傲风所救。在与其相处的日子里,抚雾懵懂于男女之间的情愫,机缘巧合下遵从本心与唐傲风有了牵扯,尔后在江陵秘密生下了一双儿女,却因始终不解心中之念,一再拒绝了唐傲风的感情,从此女儿清灵归于唐门,儿子则送去了黄山脚下的一户钟姓人家,为钟家人取名“钟严”,五岁后才辗转至蜀中唐门,改名“无绝”。
当时的抚雾自幼为阿萨辛抚养长大,接受的教育与中原有异,她自身又是极其张扬热烈的性子,除了深深崇拜着的阿萨辛之外从来不将其他人事放在眼里。刚知道抚雾的存在的时候,为了与她接触,姬旬曾化身一个落魄老人混入红衣教接济的难民群中,却渐渐发现无论是面上温柔圣洁的圣女,还是圣女手底下观之可亲的红衣教教徒,表面上这些人慈悲救世,私底下却做着拐人入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姬旬这才发现事情有点大——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好像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姬旬出身的姬氏传自古周国后裔,千年来在阴阳家一向是很有地位的大族,其母出身京兆世家,亦是名门之女,姬旬年轻时虽然散漫,但接受的基本都是正统教育——虽然因为阴阳家一些不可说的秘密,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正派——对于红衣教的某些行事作风难免有些嘀咕,担心妹妹会因为这个女儿失了理智。
所幸,嫀夫人虽然慈母之心,但也知道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境遇特殊,若是贸然相认,只怕会给女儿带来麻烦。而且嫀夫人心中始终压着一件事,她于占卜一道上本是门中少有的极具天赋之人,当年抚雾出生后她曾为爱女算了一卦,却是命途多舛、极易早亡之象,她以为女儿的劫难会应验在当年那场动乱中,这才千方百计的带着女儿逃出了骊山,这些年来她虽然无法找出爱女的下落,却一直知道对方尚在人世。
当嫀夫人再次见到抚雾的时候,并没有如旁人所想那样开心,因为她发现女儿命中的劫难尚未消失,尤其是她知道了抚雾与唐傲风之间的纠葛后,更担心此事暴露会给女儿带来危险。是以,在抚雾生下孩儿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嫀夫人一直在关注着女儿的动静,暗中为女儿处理掉所有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的不定因素,甚至是后来留在唐门的两个外孙,她也派亲信时刻关注,不让他们有暴露的危险,这一等便是数年。
等嫀夫人终于有机会与女儿相认的时候,已是又过了十数年,彼时的抚雾已经离开红衣教与唐傲风隐居长守村。
或许是已为人母,又或许是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抚雾的性子变得和缓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眼里不容沙,对于嫀夫人的存在,她虽然没有排斥,但也从未表现出亲近。而若说她的这一反应还算有情可原,那嫀夫人的态度便显得十分反常了。
嫀夫人虽然现身与女儿相见,但面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她表现出的冷淡态度让人不解,简单道明了抚雾的身世便匆匆离去,一点没有与女儿亲近的意思,而对于抚雾而言,她也完全想不到这个第一次见面便给自己留下了极差印象的母亲,其实已经为自己奔波了半生,并且在将来的某一天宁愿以命换命也要为自己这个女儿逆天改命。
“阿翾?”
“阿翾!”
姬旬透着苍老的声音慢慢唤回了子翾的思绪,她平静抬头,正好看到姬旬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刚才我交待的事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姬旬非常不满的瞪着这个徒弟,仿佛只要对方回一句没听见,他就会扑上去咬人。
子翾平静回道:“槐序所图尚不明确,我会按照您的安排,随那孩子一起去秦陵。”
姬旬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只是悠悠一声长叹,领着唤作“章儿”的小男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子翾留于原地一言不发,陷入昏迷的唐清灵正倚在她的怀里。她的手慢慢抚上唐清灵的脸,描绘着对方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容,隐在轻纱下的脸隐隐透出几分失神。
这孩子至少有九分遗传自母亲的面容,曾是她最熟悉的模样,一直隐藏在自己这张带着异域色彩的□□下。
这面具本不属于她,但当她自那位夫人手中继承了这张面具后,她便代替对方成为了阴阳家的左长老“子翾”。
姬旬曾言,那位夫人为了救爱女触犯了阴阳家的禁忌,夫人殒命,换了女儿存活,而那个女儿醒来后便重生成了她,一个没有自己记忆的人。
她唯一的记忆便是“子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爱恨,也没有恩仇。即便怀中这个唤作“清灵”的孩子与自己确确实实有着血缘之亲,也遥远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该是抚雾,却又不是抚雾,她了解抚雾圣女的前尘,却又犹如一个旁观者,始终无法体会到当时的心情。
换名,换命。
她与“她”,难道不同的记忆,真的可以造出不同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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