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策府一别,淼已经快有四个月没见过莫雨了。
直到扬州城中远远一瞥,她见莫雨行止如常,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却不料接下来日轮山城一行,让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淼自知一去秦陵吉凶难测,她为数不多的心事之一便是莫雨身上的咒印,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线索,她不甘放弃,这才辗转寻到了日轮山城,却不料当年的事牵扯甚广,不止有东瀛一方,甚至还牵扯进了莫雨家族的旧事,当事人不在,她不好擅专,只得先行抹去了八重妙法村正对于那晚的记忆,又处理完现场,这才与冯夷回了中原。
去秦陵前,她曾想过许多办法给莫雨传递消息,但想来想去,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其他事尚好,唯有莫雨可能是灭莫家满门凶手一事,若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即便她不说,等有朝一日莫雨自己记起来了又该如何?
若真有那么一天……
一想到莫雨可能会有的反应,淼的心仿佛被一把锤子狠狠敲击过,留下一阵难捱的惊悸与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些许的不平和怨怼——不平于降临在莫雨身上的这场无妄之灾让他幼时受尽磨难,怨怼着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对他的计算与谋害。
明明目前最要紧的是为莫雨解咒,可一旦回忆起八重妙法村正的一番话,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泛起杀意,只觉这些人不死,她心里的愤怒着实无法消解。
但是随即,她又有些惊讶于自己心里冒出的这种带有强烈毁灭倾向的情绪,这对她而言显得很陌生,甚至有些不受控制,仿佛一旦放松警惕,有什么东西会在一瞬间失控。
明明过去的许多年里,不论是在恶人谷内还是在恶人谷外,她跟着莫雨的脚步早已见多了江湖恩怨,不论是感激还是仇视,她从来不关心旁人单方面施加在她身上的喜恶,也不会让这些纷杂的人事影响自己。“烟”曾笑言这是一种傲慢,她却觉得一切不过自然而然。
可偏偏一切的自然,到了莫雨这里便显出不同。
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她遇见过,也经历过,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她的心情或许会有起伏,却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于怨恨的情绪——但到了莫雨身上,面对他所经历的一切,她发现自己心里无法控制的产生了一种“怨恨”,怨天命对他的捉弄,恨加害者心肠的歹毒,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没有这些波折,莫雨的人生该是如何顺遂……
对于淼而言,这些情绪无疑是奇怪的,也是危险的,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怨天尤人,但莫雨遭遇的劫难与命数又确确实实让她感到难过,即便可以化解,但面对那些害他至此的人,她终究无法淡然处之。
某种程度上,淼确实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固然很多常人眼中的麻烦事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但常人眼中的简单事,在她这里也可能会变成纠结无比的麻烦。
若是有像莫雨和烟这样或快意恩仇或率性而为的人在此,面对同样的事,一定不会如淼一样感到烦心与困惑。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恩仇自来两相清,有仇报仇正是江湖常理,人皆有七情六欲,有心悦者便会有所恶者,一旦将这些人之常情上升到人生哲学的程度去苦苦思索,根本是自寻烦恼。
淼一点也不想自寻烦恼,无奈这个烦恼与莫雨有关,她不仅不能避开,还得想办法主动凑上去——她担心将来的某一天莫雨找回了丢失的记忆会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与其让他骤然之下受到打击,不如现在想个稳妥的方法尽可能的稳住他的情绪。
然而,淼虽然有此打算,但万万没想到机会会来的这么快,快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曾试想过无数种与莫雨重逢的情景,却根本没想到等着真的见面了,情况跟她预想中的竟然一点也不一样。
简单来说,真是糟糕透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淼回到中原以后说起。
她从冯夷那里听说了狼牙军挖掘秘道准备进入秦陵的事,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长安,与冯夷选了一个月黑风高夜,避开层层狼牙守卫潜入了地宫之中,本以为能不引人注目,却没想到在秦陵的入口撞上了守卫在此的狼牙大将呼延啸云。
——淼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了莫雨。
那时候狼牙军人多势众,同行的冯夷牵制着呼延啸云,淼一边解决周遭的狼牙兵,一边试图往秦陵的入口处靠近,却不料刚碰到入口的石门,旁边的石像突然发出了轰隆的响声,下一秒整座石像于顷刻间翻转,一个高高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恰好与淼迎面撞上,正是刚从密室中离开的莫雨。
淼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表情了,她只是呆呆地与莫雨对视,呆呆地看着他一掌扫向呼延啸云,紧接着……她就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明明很想与对方相见,可是真的见面了,整个人反而变得不安,尤其对方看她的眼神,那种陌生中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人心里更加忐忑。
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上,这下莫雨对她的印象想必差极了……
*
长安街上,冯夷信步在前,余光不时地往旁边扫去,可惜被他打量的那人一直无精打采的,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么想见莫雨,我派人去寻他的下落便是,总归他人在长安,寻起来不难,你不要一直愁眉苦脸的——”他声音突然一顿,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饶有兴趣,“快看,前面好像有歌舞表演,那个年轻人怎么回事,怎么拉着人家姑娘的手就跑,哎,现在的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表白心迹都不肯多说几句话讨姑娘家的欢心,太不讲究了……”
冯夷向不远处张望,似是看得有趣,但不管他怎么出声诱哄,走在他旁边的淼仍是一副沉默的样子,对什么都显得兴趣缺缺,直到另一个方向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其中夹杂着的属于幼童的哭喊声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
远远望去,透过人群的缝隙可以看到被人群围住的是几个巡街的狼牙兵和一个老人,老人怀里还护着一个孩子,那些狼牙兵一边踢打老人一边还在高声的骂着什么。
这群狼牙兵动静闹得颇大,不止是冯夷和淼这样距离近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就连隔壁街的一些行人都听到了动静。
“姬月,你在看什么?”
一身绿衣的猫猫蹦蹦跳跳的咬着串糖葫芦回来了,却发现等在原地的小伙伴姬月一直愣愣的盯着一个方向出神,她顺着姬月的视线望去,见是狼牙兵闹事,不由皱起了眉头。
“又是这帮人……”猫猫自来中原后,在这长安城中见多了狼牙军仗势欺人的事,对这帮人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只不过碍于司马雁的叮嘱不能惹是生非,她与广文、广武几个人即便真的看不过眼了,也只是暗中捉弄一番,从不曾正面起冲突。
远处,几个狼牙兵引起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些,狼狈的老人在一个中年人的帮扶下退到了后方,老人怀里的孩子也被一个中年妇人抱起,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正在对几个狼牙兵赔礼道歉,并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为首的狼牙兵手中,一脸凶相的兵汉掂了掂手中的东西,这才满意的笑了。
姬月怔怔的看着人群的方向,对猫猫的到来恍若未闻,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隐在人群里,略显陌生的脸庞与她记忆里的样子慢慢重合在一起,逐渐唤回了那份因千年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
那人的模样与千年之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看着对方面上因狼牙军暴行而显露出的不满,她又觉得眼前这人与记忆里的那人似乎有些不同。
千年之前的那段岁月里,她与那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见面,她都记得很清楚——那是个不论面对何人何事都绝不会显露出任何情绪的人,安静,内敛,淡漠的像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冷彻透亮,却又坚不可摧,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存在可以触动其分毫,又如世间无处不在的风,随风流散的云,让人永远无法真实的捕捉到痕迹。
“姜妘……这怎么可能……”
“姬月?”猫猫拿着糖葫芦在姬月眼前晃了晃,见对方不理她,又轻轻碰了碰小伙伴的肩膀,“回神啦,你到底在看什么?”
这一次,姬月终于注意到了猫猫,她一把抓住了猫猫晃着糖葫芦的手,神情颇有些紧张的问道:“猫猫,你仔细看,前面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姑娘?”
猫猫下意识往前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哪有白衣服的姑娘,你说的人是谁?”
“就是站在边上的那个人,她身边还跟着个白衣公子——”
姬月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人群里哪还有刚才那人的身影,但她十分肯定,刚才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不简单,明明毫无阴阳术根基,却能看破她幻术之下的伪装,怪不得当年会被东皇太一选为接替‘月神’之人。”
一个并无恶意的声音自姬月和猫猫的背后响起,猫猫率先回头,看清来人后,惊喜的出声唤道:“启先生,你来啦!”
说着,她便要往对方身边跑去,却为一旁的姬月拦住。姬月神色警惕,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问道:“先生何意?”
来人正是日前刚刚来到长安城不久的“启”,他比这些童男童女晚一步来中原,到达长安后虽然与司马雁等人碰过面,但并不与他们住在一起,平日里也很难寻到他的踪迹。
见姬月一脸防备的样子,启面上并不见恼,却也没有出言解释。猫猫的目光在启和姬月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落到启的脸上,突然惊讶的出声,“先生,您的眼睛痊愈了?”
启早前目盲之时虽然行动与常人无二,但通过他的目光多少能看出问题,现在再看他的样子,瞳孔之中已经没了之前的空虚感,目光稳稳的落在了姬月和猫猫的身上,显然目盲之症有了好转。
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察觉到姬月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安,不欲在人前解释太多,对猫猫温言道:“猫猫,方才我见司马姑娘在寻你,似是有急事,你可以先去看看,也好让她安心。”
猫猫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出眼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她对启是很有好感没错,可相比之下,还是姬月在她心中更重要一点。
猫猫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有动作,一边瞅瞅姬月,一边瞅瞅启,面上有些迟疑。
姬月神色莫名的看了启一眼,转头对猫猫道:“你先去找大姐吧,我与启先生还有些事要处理,不久便回。”
最后,姬月好说歹说,终于把猫猫连哄带骗的劝走了。
看着猫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姬月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先生,我们走吧。”
————————————————————————————————————
一路上,姬月沉默的跟着启在坊间穿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启带着姬月拐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落不大,却很整洁,里面一应物品俱全,看得出有人在此居住。
启留了姬月在院中,自己却进去屋子泡了茶来,又端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置于院中的石桌上,都是些小女孩喜欢吃的东西。
院中不见旁人,作为对启有些了解的人之一,姬月知道对方一向独居惯了,若是没有意外,这院子定是他一人在打理,看桌上点心的样式,是他曾亲手做了送给猫猫的那种,想必也是他亲手做的。这些零碎的琐事,以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姬月一想到启的真实身份或许是她猜测的那样,再回过头来看眼前的这一切,便不由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
直到启将最后一盘小点心摆好,姬月终于坐不住了,小声问道:“先生你……到底是不是他?”
启手上的动作不停,将茶杯轻轻放置在姬月的面前,温言道:“姬月觉得我是谁?”
姬月毫不犹豫的答道:“东君。”
启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你对我一直抱有戒心,应是早有察觉,为何到现在才来过问?”
“先前只是猜测罢了。”
姬月面上一片凝重之色,缓缓道:“以您的性子,我若是去问,您自然不至于相骗,但您若真的是那个人,这代表当年的事必定有重大隐情,那时我已经决心不再与阴阳家扯上关系,即便与大姐他们交好的这位‘启’先生真的是您,只要您无意生事,我便只当不知道罢。”
启道:“那现在为何选择揭破?”
“因为姜妘!”
姬月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还有些恐惧,“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若非如今已是千年之后,两人行止又差异太大,我几乎要以为是‘她’重新活过来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问道:“从这姑娘的年纪看,先生曾几次赶赴中原,是不是为了她?”
启不曾做出回应,却像是默认了一般。
姬月道:“先生若真是昔日东君,姬月斗胆一问,当年阴阳家内部传您死于非命,其中疑点重重,东皇阁下却一反常态没有追究。那个时候您若尚在人世,为何久久不曾现身,若真的身故,为何会死而复生,还变得这般……不似往昔?”
姬月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直白的评论对方的相貌,只是用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词代替。
诚然,启现在的模样并不难看,只不过比起千年前传闻里那位风华绝代的东君,他现在的样貌显得有些过于普通,若不是他气质出众,恐怕便要“泯然众人”了。
启听出了姬月的顾忌,却没有在意这样的小事,只轻声回道:“‘东君’姜启确实已经死了,我在他死去的那一天出生,我还是我,却已经不再是‘东君’。”
姬月面上一惊,半晌方道:“先生的意思是,您是东君的转世,却又保留了东君的记忆?”若真是她理解的这样,绕是她千年来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对方的这番经历也算是罕有。
启依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道:“姬月很在意此事?”
“是。”
姬月咬了咬嘴唇,稚嫩的脸上寒霜一片,“生死轮回,若是忘却前尘,前世的执念便随之烟消云散,魂魄如同获得新生,但若是带着记忆转生,生前执念久久不散,即便音容不复往昔,可谁又能说眼前的不是旧人。先前我虽有猜测,但只以为先生与东君有旧,却不想竟是东君本尊。想来这几百年您甘心困守荒岛,是否也是心中早有谋算,一直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启道:“我确实有所打算,但与曾经的阴阳家无关。我说过,东君已死,我不是他,你不必这样紧张,更不必把我当成‘他’。”
“可是——”
“这几百年来,你可曾见我图谋过什么?”
姬月怔了一下,面上仍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小声的道:“这…却是没有……”
这几百年来,她对启虽然有过怀疑,但并没有阻止司马雁他们与其交好,未尝不是对方的表现并无反常之处。
况且思及千年前阴阳家内部对东君的评价,这位前辈虽然常年深居简出,但确是出了名的君子,这些年对他们这些童男童女也颇为照顾,退一步讲,对方即便有所图谋,又能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得到什么?
姬月犹豫的看了启一眼,细声道:“先生真的能保证,您从此只是启,不是东君?”
启道:“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我可以向你保证,千年前的浩劫不会再降临第二次。”
明明只是空口无凭的保证,却不知为何让姬月松了口气,“先生一向守信,希望先生能记住今日所言,不管以后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忘记本心。”
启点头应下,见面前的姬月似是松了口气,他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犹豫,轻声问道:“她当年……是怎么死的?”
启的声音太轻,姬月一开始听得不是很清晰,直到抬头迎上对方隐隐带着些哀色的眼睛,她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她”到底是指谁。
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顶着对方的视线,试图回忆千年之前发生在“蜃楼”上的事,却无力的发现时间真的过去了太久,不论是怎样的过往,都已经渐渐褪色变得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的,只余当初“蜃楼”上的那场大火,还有在大火的无情掩埋下突兀消失在世间的那些人。
“很多人都说,她疯了……”
姬月缓缓开口,声音里似是不带有任何情绪,“我与她接触不多,但千年前‘蜃楼’着火的那一天,有弟子亲眼见到她放走了闯入者,还出手杀死了羲夫人……”
姬月淡淡的讲述着千年前发生的那一切,从“蜃楼”出海,到“蜃楼”在一场大火中走向毁灭,也包括启印象中那个叫做姜妘的女孩子,与“蜃楼”一同沉下深海的模糊身影。
“她真的……杀了子羲?”启此前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直到姬月的话说完,他才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异样。
姬月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却很有分寸的没有过问,只是点点头,回道:“有人亲眼所见,她突然向羲夫人发难,羲夫人不敌,最后死在了她的手里,不止如此,她还背叛了阴阳家,任由闯入者带走了千泷殿下……”
当年这件事在阴阳家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却没人知道姜妘为什么会突然背叛阴阳家,甚至选择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当时目睹了全部经过的阴阳家弟子不会知道,从那以后流落孤岛几百年再未回过中原的姬月也不会知道。也许,当时曾有人解开了这个谜,但不管真相如何,真正清楚这个答案的也许只有千年前便于海底长眠的姜妘一人了。
“先生转世之事我不便多问,但有一事还请先生据实相告……”
姬月直视着启,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凝重,“观您如今的身体状况,与我们几个似是一般无二,敢问其中是否有什么牵扯?”
启从思绪中回神,似是早已料到姬月会有此一问,面上不见半分犹豫,直言道:“我服食了洞明丹。”
“洞明丹……”姬月微微一愣,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洞明桃明明没有被送回秦国——”她的声音突然止住,面色骤沉:“是葛玄!一定是他把洞明桃带回了秦国,这个叛徒!”
启知道姬月的心事,不欲令她着急,及时言明道:“我所服食的洞明丹确是自葛玄手中得来,但他手上的其他丹药,并没有交给嬴政。”
“没有交给嬴政?可是他……”姬月一脸诧异,似是有些不信。
启道:“秦皇因始终等不到蜃楼返航,故降罪于阴阳家和一众童男童女的家人。阴阳家一向受嬴政宠信,得以保全,但其他人难逃一劫,这其中便包括了葛玄的家人。”
姬月抿了抿嘴唇,稍稍冷静了些,道:“望先生能告知葛玄下落,不管他有没有将洞明丹带给嬴政,当年他背叛了我们是不争的事实,大姐他们找了这叛徒几百年,事到如今,更不能轻轻放过!”
千年前“蜃楼”出航途中发生变故,姬月跟着徐福还有司马雁等人登上了逃生的船只,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孤岛。
徐福重伤不治在孤岛之上死去,剩下的童男童女们也支撑不到几日,先后有人故去,直到上官寅找到了徐福遗言中的那颗洞明桃树,剩下的童男童女们吃了树上结的桃子,这才得以存活下来,葛玄正是当初服食洞明桃的童子之一。
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葛玄本为秦国人,“蜃楼”之行虽发生了变故,但意外之中也找到了令人长生不老的洞明桃。
葛玄心中挂念仍在秦国的家人,又因临行前有嬴政的王命在身,不甘心终生困于孤岛,便不顾其他同伴的反对,盗走了唯一一艘完好的船只,抛下了其他人自己带着洞明桃回去了秦国,是以其余活下来的童男童女们,都视葛玄为他们之中的叛徒。
葛玄和姬月、司马雁等人的恩怨纠葛,启心里自然清楚,可他看着仍面有怒色的姬月,却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最近也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虽然还未找到,但已经有了线索。”
姬月急忙问道:“什么线索?”
启道:“葛玄最近一次现身是在一年前,他失踪前曾与阴阳家的人见过面,我怀疑有人抓住了他,想要借此打探秦陵的秘密。”
姬月蹙眉道:“阴阳家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先前大费周章与狼牙军合作,如今又找上葛玄,难道只是为了进去秦陵……”
说着,她小心的看了启一眼,问道:“先生之前曾提醒过大姐他们,难道秦陵之中真有不妥?”
启不置可否,重新沉默下来。
姬月对启有一定的了解,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便明白这次的事恐怕非同小可,本不欲多管,但一想到秦陵中亦有让他们这些童男童女恢复的“关键”,一咬牙,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若秦陵发生变故,以先生之能,难道也不能力挽狂澜?”
经过几百年的相处,没人比姬月更清楚启的深浅,哪怕对方数百年来自愿困守孤岛,但只要这个人愿意,世上有何事能难倒他?同样是活了近千年,但其他的童男童女有几人像他一样,能够洞察这世间万物,将一切都了然于心?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十余年前自中原重伤而归,虽然不曾言明,但姬月心中一直惴惴,总是不住的猜测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他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甚至到了十余年后的今天,仍然讳莫如深……
迎上姬月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神,启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就在姬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秦陵一事,其中因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此事因我而起,不管是考验还是劫难,我都会尽力终结,必不让你们受牵连。”
“先生……”
启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苍凉与疲惫,姬月的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细思。
“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启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闻言,姬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之前见到的那个与姜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里一紧,面上露出了些紧张之色。
启看出她的心思,摇头否认道:“不是去见她。”
姬月奇道:“那先生要见的人是谁?”
启淡淡一笑,面上却透出了几分古怪,只听他轻声回道:“我要见的,是一个与她有关的年轻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