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玠准备好了大船离开徐州, 是早已订好的。但是今日的突发情况，让他决心带着两个人转走海运线。
妮子在船舱里刨根问底，裴玠只透露了这么点背景。
一直沉默的宋昀终于开口说话，“七叔，海运朝廷不是禁了吗, 咱们怎么走？”
妮子叹气，这个宋昀可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海那么大, 你面前的还是首辅家的独苗, 想走咋不能走呢？
裴玠对于接下来的安排早已胸有成竹，让两个人都套上了一身黑衣服。宋昀将头上叮叮当当的饰品都摘下来，随后便用手蘸着茶水, 跟裴玠细细的说起如何从徐州乘船赶往内河往入海口。
妮子虽然对裴玠一直隐瞒今后的安排有意见，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不得不感叹, 裴玠的心思真是够缜密的, 东南季风期间，徐州内河连接的出海口可能是大明最适合出海的一个港口了。
三人正在说话, 门缝里突然透出了灯光，裴玠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就听见舱顶上有人来回走动，而后就有乐声响起，船缓缓的开动起来。
这是要去接元女和她的情郎了！
妮子激动的不行，问裴玠，“待会儿我们能看到元女吗？她是不是也是你的人？”
裴玠道, “你想多了。”
妮子讪讪道，“你这么神叨，我还以为啥都能做呢。”
裴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船开起来三个人就静静的坐在塌上，妮子又想起了老马和三狼，裴玠道，“都接上了。”妮子这才放了心。
船微微震动，许是靠了岸。
隐隐约约的已经听到人声喧哗从近处传来，随后扳子搭到岸边的声音、人踩着板子上船的声音也响起来，约摸一炷香以后，这船才缓缓开动，调转船头向河中心驶去。
乐声停了，妮子趴在门半上听外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个温柔的声调在说话，还有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估计是元娘在和她的情郎聊/骚呢。
裴玠站起身道，“待会我不回来，你们不要走动，”又对妮子道，“看住了。”
妮子会意的点了点头。
宋昀：感觉受到了歧视。
裴玠这才扣了一下门，外面的人低声道，“已经喝了。”
裴玠嗯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妮子和宋昀面面相觑，裴玠不叫二人说话，妮子哪受得了，就凑到宋昀耳边嘀咕，“小书呆，今日那个培元是你的书童吗？我说你一个当官的，还是大家公子，咋自己流落到青川去了呢。”
宋昀可怜巴巴的道，“带了六个人微服出来的，中间遇到两次刺杀，就都走散了。”
妮子摸摸狗头，“你受苦了。”
宋昀：嘤。
两个人等了很久没等到裴玠，心里都有些忐忑，终于听到外面传过来他的声音，“出来吧。”
妮子连忙推开船舱大门，踩着楼梯到了上面这一层。
妮子的第一感觉就是：真红啊！
上面这一层是前后打通的，靠前的位置有一张一米多长的木桌，桌边趴着个丫鬟打扮的人，桌上点着臂儿粗的红烛，画舫两侧层层叠叠的纱帘，纱帘外挂着几串红灯笼，正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
他们所在的这处却是单独一个房间，房间不大，周边没有窗户，左侧是一张带有桌子的小塌，最里面一张大床上铺着大红的被子。
此刻小塌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倒着的酒杯，两侧趴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看上去身材高大，女的身穿红色纱裙，长发及腰，脸也被头发遮住了。
妮子凑上想看看那元女的相貌，裴玠拉住了她，“不要节外生枝。”
妮子道，“我知道，我就看一眼，七叔。”
裴玠问，“要不然你先去下面等等？”
妮子干笑一声，“嗐，我就说说，也没啥好看的。”
宋昀扑哧一声笑了，妮子瞪了他一眼，笑笑笑，有啥好笑的，就跟你不怕七叔似的！
妮子往回看了看，惜月楼已经离得远远的了，河面上的花灯也成了一个个遥远的小亮点。妮子琢磨这个船肯定不能直接开到海里去，目标太大，半路上三个人还要换船。
她又走到小屋最前面探头向前行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除了这艘画舫周边也没有其他船了。
今天这一路可谓跌宕起伏，原本只以为凑个热闹，没想到倒成了逃命，真是……刺激。
妮子自顾自的走到那张大床上一座，随手拿起上面一个东西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一只绣花鞋，“噫——”的一声忙扔到一边。
她拍着自己的手刚要说话，却发现那趴着的女子好像动了一下。
她冲着宋昀使了使眼色，宋昀以困惑的眼神回复了她，那边的裴玠看出了她的意思，走到那女子身边，低声道，“起来吧。”
宋昀满脑袋问号，裴玠又说，“我手上的剑可不长眼。”
只听“嘤咛”一声，那女子扶着额头缓缓抬起了头。
就连见惯了后世女明星的妮子也不得不叹一句美人，只见她一双妙目似喜似嗔的看着裴玠，眨了下眼泪珠就一串串的往下落，“公子饶命，小女绝不会往外说。”
裴玠看向妮子，妮子会意，奸笑道，“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那女子哭的更厉害了。
裴玠扶额，“好了，不许哭了。”女孩赶忙收了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妮子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放到现代绝对是个当演员的料。
“我们只是借船一用，明日你知道怎么说吧？”裴玠道。
“小女、小女……”那女子噗通一声跪下，“小女求大人带着小女离开，小女本是中都凤阳人，是被拐子卖到望月楼的。”
妮子闻言倒是来了兴趣，打量着这个女孩，虽然有些戏精，但是举手投足还是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裴玠沉吟着没有说话，宋昀这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又来了，“七……”
“七舅姥爷，咱们去北平，带着人也不方便啊。”妮子忙将话头接过去，宋昀才知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
那女孩道，“奴家是凤阳卢家嫡女，遭人陷害才沦落到这烟花之地，如今已有两年。奴家只求逃离徐州，若是能回到家，愿以千金相赠！”
凤阳卢家？妮子闻言便惊了，凤阳只有一个卢家出名，那就是当地首富。如果她真是卢家嫡女，那家财何止万贯？
妮子便接过话头，“你是凤阳首富卢家的？如何证实你是凤阳卢家人？”
那女子咬唇想了想，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了一块羊脂白玉，道，“小女正是卢家人，这是我一直贴身带着的，请过目。”
妮子接过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递给了裴玠，裴玠没有伸手接过，只是让妮子拿起来对着烛光照了照，道，“可。”
妮子纳罕，但是并未问出来，以裴玠的缜密的心思，应该不太会弄错。
几个人说着话，已经有人悄无声息的将外面的灯息了，裴玠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男的处理了吧。”
“是。”有人说着话，就听见人被拖走的声音，没一会儿“噗通”的落水声，妮子惊了一跳，来到古代她还是头一次围观到杀人的场景，心里不由得对裴玠有了新的认知，“杀人不眨眼”的标签已经给他挂头上了，说真的，有点吓人。
“你的情郎落水了，不难过？”裴玠温和的声音从船舱响起，叫妮子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专门玩弄女子的嫖客，又有何难过的。”女子冷笑。
“不是你选的吗？”宋昀轻声问道。
“公子只知其一，这人表面一副好皮囊，实则是心狠手辣之辈，不知玩弄死了多少姑娘。今日之事，也是他早已给老鸨塞了钱，老鸨命我选他罢了。”女子幽幽的声音传过来，拂了拂自己发凉的手臂，“请容小女子将鞋子穿上。”
“嗯。”
听到裴玠的声音后，妮子摸着将刚才扔的鞋拿起来，递给了她，“姑娘，明日你逃离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有人追你的，你万事小心。”
女孩道，“徐州以南就是凤阳地界，那里卢家的产业遍地，只求公子将我送到卢家的商号，到了商号我自是能安全回去。”
几个人说这话，外面就传来了声音，“公子，那个丫头——”
女子忙道，“我的丫头是个好的，请公子不要伤她。”
裴玠道，“弄醒吧，去取两身衣服。”
没多会儿外面的就传出泼水声，那丫鬟先喊了一声“姑娘，”而后跌跌撞撞往里走，被人拉住，“别动。”
“小英，我没事，你别说话。”
“姑娘你没事吧？”那丫鬟抽抽搭搭的站在原地问着，女子只是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屋子里有油灯亮起，裴玠手里拿着黑色的夜行衣给了两人，又让他们拆掉钗环，换上男子的发型。
刚刚整理好，就听到有人说，“到了。”
裴玠起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船身一震，他走到妮子身边，妮子想想刚才被公主抱的尴尬，咳了一声道，“那个，还是背着吧，七舅姥爷。”
裴玠额角抽了抽，妮子自顾自爬上他的背，对后面的主仆道，“你们过来吧。”
此处影影绰绰，应该是种满树的一处堤岸，放眼望去徐州城已经离得老远，只能隐约的看到城中灯火。
一辆马车停在当地，还有一条小渔船停在旁边。
“呜呜呜……”有人从旁边扭动，妮子吓了一跳，抱紧了裴玠的脖子，裴玠道，“什么人？”
那人走过来低声说着，妮子听的清楚，“徐州知府次子，在码头抓住的，守在旁边等着截赵夫人呢。”
妮子嘴角抽了抽，果然宋昀期期艾艾的喊“七舅姥爷。”
裴玠冷笑，“给他灌药。”
妮子连忙将胳膊松开了些，裴玠可真是……好狠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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