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脾气也不是好惹的,他用力将榔头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地上的石块都碎了飞溅,戚寡妇被吓得生生住了口。
“跟爷闹?你出来混多久了?是那条街上的?谁在背后给你撑腰杆,说出来!”
猛的一声喝,是彻底把戚寡妇镇住了,她干咽着口水,结巴的语气,“你.........你要...要干什么...”
瘦猴从熊粗的腰/间取出别着的小斧头,拿在手里对准了戚寡妇缠着熊粗的手,“还不松开,等着爷给你砍下来喂狗呢!”
戚寡妇吓得崩不住了,她抱头啊的一声叫,头上的插的珠钗子也掉在了地上砸断了。
瘦猴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撇她一眼,“就这怂胆,还敢来碰你猴哥的瓷器,真他妈丢人!”
“骚/老娘们,不是问爷骂的谁吗,爷今儿个就指着鼻子骂你怎么了,敢管你猴爷爷的事儿,你是不是骚的慌,看看你半老徐娘,残花败柳的模样,脸上涂的什么糟心玩意,这么丑,吓死人了,也不回家照照镜子,酒肆门前的母/狗的模样都比你好看!至少人家那是出水芙蓉,天生丽质。”
“丑而不自知,竟青天白日里出来害人,实乃是家门不幸!”
戚寡妇哪里听得过这些话,占她便宜,钻她被褥的汉子,个个心肝宝贝的哄着她,就没听过一句挪揄话,就算有也是榻上的情趣。
瘦猴的嘴炮弹子,跟大河村妇人骂戚寡妇的话,相比之下,简直针针见血,直戳她的心。
大河村妇人骂戚寡妇,戚寡妇偷人家汉子,占了她们塌上的便宜,自然她们也只能恨的牙痒痒,在背后嚼嚼舌根子。
可是在瘦猴面前,戚寡妇真是没有一点好处。
况且瘦猴可是何遇手底下出了名的能说会道,没有几个人能在他嘴里讨便宜。
他张口一来,闹场子的全是弟弟。
戚寡妇也是穷途末路了,心一横说着就来,“你敢说我,好啊,别以为你仗着自己地痞的身份,没人敢冲你,我戚家人也不是好惹的,把我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瘦猴笑得弯腰曲背,“狗急确实会跳墙,来,你给爷跳一个,让爷开开眼界,这门道,爷确实没见过。”
戚寡妇说不过瘦猴,她指着瘦猴和熊粗,心里暗怕的搓着土地后退,“你们是不是李长娆找来欺负我的,好啊,怕她那点丑事被我给抖落出去是不是。”
“以为这样我就怕她了吗?不可能!我不仅要说,我要闹到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勾搭汉子,就是和别人对暗号,我说错了吗。”
“我可怜的啊,竟然要被杀人灭口了,快来人看看呐,逼死人了。”
熊粗看她大声嚷嚷,心里没主意,眼看着天色渐晚,他拉住要揍戚寡妇的瘦猴道,“猴哥,咱先走吧,别跟这个婆娘沾堆了,这是大爷的家事儿。”
瘦猴也明白顾忌,一口唾沫星子呸到戚寡妇身上,“胆敢诋毁大奶奶,等着吧,粗哥,咱们走。”
瘦猴耍先跨步在前头,熊粗捡起地上的榔头和斧子跟上。
戚寡妇也不嚎了,吓得哆哆嗦嗦,他二人一走,她就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家躲去了。
瘦猴和熊粗回到酒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二人推开的雅阁的门想进去歇会,一进门就发现何遇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他二人对视一眼,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嘀咕,大爷啥时候改行喝茶了,平日里不都是端着酒杯,拎着酒壶吗,瘦猴特意看了一眼周围,何遇向来不离手的刀不在。
熊粗立在一旁,瘦猴上前拱手复命,“大爷,您吩咐的事办好了。”
何遇浅浅的答一声“嗯。”,一张俊脸表情不变,仍然慢慢的酌着茶。
瘦猴在原地踌躇良久,话到嘴边不知道该不该说,纵观何遇也没有开口问他自家的事情。
若是自己开口就说了,那会不会嫌得自己多管闲事。
何遇最近确实有些古怪,但万一自己猜错了,挨一顿骂岂不是得不偿失。
算了,瘦猴打算不管,请辞退出去下场子玩,何遇放下了手上的茶杯,他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她在不在家。”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长娆。
瘦猴心里才舒坦了,连忙回话,又说了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丝毫没有隐瞒。
何遇听完目光一凛,语气森森,“偷汉子?对暗号?”
瘦猴连忙说,“那妇人满口喷粪,爷可千万别信了她的话,大奶奶心里有爷,早些时候还特意问了,是不是您让我们去给她修的门。”
何遇一听这话,心里略微舒坦,甚至有些不要脸的心理戏,自己可是那小妇人的天,心里敢没有他,腿儿给打断。
至于偷汉子,对暗号......
“爷要回家住一段时日,场子里的事情你负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别来烦爷。”
“好咧。”
何遇出门后,熊粗说,“猴哥,这么晚了爷还要回家吗?听爷话里的意思他短期之内,不会回来了。”
瘦猴看着木楼梯口,“大爷的心都丢家里边了,人能在这里呆得住吗,只怕这一走,是真回不来咯。”
何遇出了酒肆门,解开栓在一旁树上马绳,取下马鞭子,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扯了马缰绳掉转方向头,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骑马回家。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周围是飞驰而过的景物,何遇心不在焉,脑中晃的却是别的画面。
那个小妇人,他至今不得知晓她唤何名儿。
何遇昨夜捏着长娆下巴调戏她,说了一句荤话,还没等到回答,小新妇竟然呼呼睡着了。
何遇原本想将人给弄醒,但是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还有睫毛底下淡淡的青色,怎么也下不去手。
回过神来的何遇,只当自己中邪,原本想就这么出门一走了之,才几步路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被自己踹坏了,又停下。
若是趁着天黑,家里没人,方才被自己吓跑的油腻瘸脚老头又回来,那小新妇还能保得住吗。
何遇嘴巴上希望长娆再给自己哭一次,若是长娆真的受了欺负再哭了,何遇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口不是滋味。
奇怪的不是滋味,至于奇怪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于是他又折回来,坐在塌边,替小妇人掩了掩被褥角给她盖好,守了她一夜,天亮了才离开。
这一夜啊他都在思忖,看着长娆思忖。
娇滴滴的小妇人,若是眼泪落下来,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是真见不得这个小妇人哼哼唧唧,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悬着几滴汪泪,他看见就觉得耳窝子痒,心里堵得慌。
他想把人哄哄,轻声唤她别哭了,丝毫不舍得一句重话,回过头来,何遇又觉得自己中邪了。
他只当酒上头了,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呼下去,还是没转好,他看着睡的香甜的小妇人,心竟然也很宁静。
他真没喝多少酒,两口迎风醉,不至于醉,也不会醉。
何遇听着虫鸣,细细地回想,那日客栈发生的事情,他和小妇人的第一次见面,场面不太友好,他好像吓到她了。
他一抬眼便见到这个小妇人吓得哆嗦,脚步子往后退去,初见时心里的那一抹悸动,也变成了莫名的烦躁,他想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也从来不爱掩饰自己的心情。
看她带着哭腔捂着嘴,从客栈跑出去,何遇一开始的砸酒不是因为听见了家里的事。
他没有说出来,就连他自己大抵也没有弄清楚。
原因到底是因为小妇人捏着自己衣角的不安的手,还是她垂着的脸儿,砸在地上蹦溅的眼泪。
但有一句实话,他想了一宿算有些明白,他确确实实瞧不得这个小妇人掉金豆子。
自见她的第一眼起,心里就发软,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该这么天生的让着她,哄着她,护着她才是。
思前想后,何遇打算回家寻找答案,到底是她给自己下了蛊,还是或许有关别的。
马蹄声哒哒,何遇到了大河的对岸,他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解开一叶扁舟,划着浆渡过大河。
春夜的凉风习习,吹得他异常清醒,他为了保持清醒万分的头脑,今儿个可是一点酒都没喝,衣裳也换过了。
他私底下差人查过小新妇的来历,听说家里人发病了,没钱医治,流到了大河村,被他爹给买了下来。
何长里活着的时候,与何遇水火不容,早些年何遇还未岁至弱冠,何长里身体也好,可从来对他有过一句好话。
他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何遇生性不喜欢读书认字,他讨厌文绉绉的书生,见不惯他们摇头晃脑背诵诗词歌赋。
何遇觉得,男儿必要弯腰手能提重物,立身肩能扛着走,心中有志,不能屈服于任何的压迫,方能称之为男儿。
何长里却看不惯他的皮性子,也从不听他解释,何遇也休的解释,两人的闭口不谈造成了父子间很大的矛盾,何长里对他时常上顿打,下顿罚。
何遇想到这些事情总是心中黯然,他幼时逝母,身边从未接触过女子,他也从未体会过什么叫母爱温温。
村里的人瞧不上他横行街市,耍刀喝酒,以他比名地痞混混,觉得他无作为,谣言四起,何遇也从不解释。
他与何长里的关系越发的剑拔弩张,又是因为书塾先生的一句责语,何长里罚他跪荆条。
这些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但何长里见他抵死不认错,便叨叨在耳边絮絮念起,村里人如何说他不会教导儿子,令他一败涂地。
谈起他娘,又说他无人引领,是没娘的孩子,何遇听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自那次,砸树出走后,就没有回过家。
靠着一个人的手腕子在集市混生活,跌倒又爬起,挨打又爬起,咬牙坚持,周而复始,从形单影只到如今的一群人,这种辛酸苦辣的滋味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
也没有人理解他,关于他的谣言满天飞,他也休得怪,他唯一的单亲他爹也不曾信过他,说了谁又能信呢,说了解释给谁听。
没人在意,没人会懂,他做事情也从来不需要与任何人能懂。
何长里病垮之后,手无力不能做什么事情,便将家里的田地买了,何遇听说这件事之后,周转托人花了很大的一笔银子,从何长里手里买过来。
他出手的这一笔银子,足够何长里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
两人也不再有任何的交集,尽管父子一场,百年之后,也会烟消云散。
当真世事无常,他竟然念着自己,用这笔银子给他买了一个媳妇,之后便撒手走了。
河的对岸已经到了,回忆就此中止。
此刻月夜微深,大河村的村民家里都点上了油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桕等缝隙射映出来照在地面上。
大河村的路上没有灯,只能依靠着月光辨别视路,何遇记忆非常好,他走过一遍的路重新从头走一遍也不会走错。
别说会走错这条从小走的路,况且他昨日还回来过一次了。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何遇踩着矫健的步子,很快就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正屋与厨房都黑漆漆的,只有东屋还在亮着灯,但是没有听见动静。
何遇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何他越靠近屋子,自己的脚步不受控制越放越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何遇站在屋门前,正了正嗓子,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领子,才抬手敲门了。
“叩叩叩...”
何遇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声音,也没听见有人来开门的脚步声。
又复敲了几下,他也没了耐心等待,也不想承认他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那个小妇人。
他抬手推门,没推开......
行啊,他回家两次都被小妇人反锁扣门,关在了屋外,看来自己有必要必须要好好和她唠唠。
何遇也不再假惺惺的讲究,他大声喊道,“开门!”
“......”,他原本是想连名带姓的喊屋里人的名字,这样显得事情比较严重,但话说回来小妇人是叫什么来着。
何遇使劲的又拍了几次门,“开门!”行啊,爷两次回家都吃了闭门羹,真是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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