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走了。
再回来, 陈沫得到一件礼物——千星之城运动会的终极奖品, 来自蜥蜴人的黑科技，能量转换器。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 但是西斯嘛，总是出人意料。
淡蓝色的箱子打开, 铁石看着里面液体状的悬浮物, 激动得数次落泪, 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搀扶, 陈沫觉得, 他应该会跪下赞美这绝妙的科技和工艺。
在技术人员眼中, 或许这东西无比珍贵, 但是在陈沫看来, 就是一团鼻涕似的东西。
然而就是这团鼻涕似的东西, 能帮她完善星云防御系统。
使得这无限反弹的神器，终于能更近一步，不那么凶残, 而是把本该反弹回去攻击转化为能量, 说不定还能直接转换成能量石售卖呢。
西斯和铁石的隔阂彻底消失。
这些小矮人本来就和虫族关系暧|昧, 他们同吉吉星人一样，战斗力一般又总是到处跑, 需要强大的保护伞。
虫族无疑是强大的，西斯现在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给我十年，我一定把无限反弹系统改过来！”
铁石激动得唾沫横飞。
“……又是十年。”
陈沫见怪不怪，只能告诉自己, 慢工出细活，不要催。
西斯送完东西又要走，男人穿着白色紧身战斗服登上飞船，走之前，在天空画了个鬼脸。陈沫笑笑，变出触手，比了个标准星际语的“滚”。
然后他就真的滚了。
铁石说默星以外的某个星域，有大片的舰队集结。
“西斯大人真是一天都不安分。”
“是啊。”
陈沫看着远处消失的飞船，点点头。
这家伙什么时候安分了，大概也就不是他了。
也许她就是喜欢他的不安分呢。
谁知道？
雷诺修养过后，陈沫让他和蒜头一起管理霸王食蝇草。
这些憨憨草是虫族的天敌，雷诺返祖之后，抵抗能力好了许多，倒是不太害怕。加上能在空中飞翔指挥，又有在虫族母舰进行组织工作的经历，很快把憨憨草们管得服服帖帖。
铁石开心极了。
大触带着小白在外跑业务，兼职催债，矮人方面还要派人出去和蒜头一起工作。
这些食蝇草，随便一棵都能吃下一车小矮人……即便有蒜头帮忙威慑，但对于矮人来说，也是苦差事。
他们根本不擅长管理。
更别提管理对象还如此凶残。
等到大触回来，陈沫终于能抽空去暮光星球。
毕业考核在即，她还得把学位混到，否则连个低级教育的文凭都搞不到，也太丢脸了。小胖也想回去，但是研发进行到一半，走不开，只能托陈沫给他带些东西回来。
“我还是想睡棺材，你到学校门口左手边第二家棺材铺，帮我买个最便宜的。”
“铁石不是给你做了棺材？”
陈沫登上飞船，奇怪道。
“……闻不到杉木的味道，简直要我命。铁石老师做的钛合金棺材根本不能叫棺材，不通风不透气，就连虫子都没有，还会放音乐和喷香水……哦，陈沫，虫子都没有，无法被啃噬，我连死了的真实感都体验不到！”
“……好吧。”
她体验过小胖的棺材，还是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思念那简陋的木质盒子。
不管生活条件多好，不论变成什么样的尸……人或者尸，或者虫，最怀念的还是最艰难的日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痛苦叫人上瘾。
简直太对了。
设定好航线，陈沫途径233开掘星，下来体验了把随便刷卡的爽感。
谁叫她现在富得只剩下钱呢？
只能通过购物排解一下空虚。
商店比起之前，生意清淡许多。
印象中，总是套路人的服务员不见了，前台只有一个懒洋洋的章鱼人在看肥皂剧。陈沫选了些商品，竟然全都跳楼打折。
结账的时候同对方攀谈起来，询问顾客少的原因。
“现在经济不景气，我们位置又偏僻，生意渐渐做不下去了啊……这位小姐，你看这些打折的东西比星际网上的最低价都便宜，不如多买一些吧。”
“发生了什么，这里？”
女孩问道。
“战争呗。”说到让他生意无法做下去的罪魁祸首，章鱼星人关闭屏幕，开始拉着陈沫吐苦水，“你是不知道虫族最近发动了多少场战争……什么雌虫之战，都是借口！全星际都知道他们的雌虫早灭绝八百年了，这些狗虫子就是x虫上脑，信息素失调，彻底疯球了。”
“啊？”陈沫不自在地耸肩，继续问道，“那怎么会影响你们？”
“大量星际难民涌入，而买家少得可怜……现在最热门的产品就是各种逃生舱和战舰了，老板倒卖武器去了，客人忙着逃命去了……哎，处理完这些商品，我也要滚回老家。”
陈沫拿出卡，对方看到她星际银联卡的vvvvvvip等级，吓得触手都硬了。
这个点，还有这种巨富之人来开掘星，天呐，这可能是他大甩卖的最后希望。
章鱼星人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悄悄道，“这位老总，我们还有大量滞销的奴隶，你要看看吗？原价几十万几百万星际币的植物人，现在只要一百星际币就可以带走……还有泰坦族哦，如果您恰好遇到危险，需要有人挡枪，他们是再好不过的盾牌。”
陈沫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还有事。”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章鱼人顿了顿，又道，“哎，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这些奴隶如果找不到买家，将会在半个月后处死……您随便给点钱，多少都行。”
“……我真的有事，要赶去考试。”
她回绝了章鱼人推销，正巧外面成排的蓝皮星人带着枷锁走过。
空旷的大街，短路的全息招牌不断闪烁，到处都是跳舞的垃圾袋。这个繁华的销金窟，终于迎来了落败的一天——说实话，陈沫还挺乐见其成的，毕竟建立在智慧生物买卖上的繁荣，每存在一天，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当奴隶买卖倾塌的那一天。
还有更多的血和更多的肮脏。
他们去的地方不是拍卖场，而是垃圾场。
花费能源处理尸体显然不是开掘星老板愿意做的。流放太空，真是很廉价，很方便的处理方式。
陈沫收起购买的商品，又想到刚来这个世界时，被旺财忽悠的情形——
她本来的归宿，也会是垃圾场的。
“这些人要多少钱？”她下意识问道。
“啊，这些蓝皮星人吗？”章鱼人淡漠看一眼，随口道，“五百币吧，蓝皮星人除了哲学家和批评家，就只有一些写小说和拍肥皂剧的有用，现在这个世道，他们还不如石头人值钱。”
五百币，也就大触一瓶发蜡的钱。
她有些犹豫。
当圣母有瘾，一旦尝到救世的滋味，人很难从那种自我感动中走出来，最后走向疯狂，必然迎来毁灭。
显然对她这样只想照顾好自己和身边朋友的人来说，风险太大了。
“就一瓶发蜡的钱而已。”
“少吃两顿泡泡鱼就行了吧。”
女孩站在那喃喃自语，眉头紧皱。
章鱼人好整以暇看她，有些好笑，“这位老总，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您难道是想拯救他们吗？”这种带着笑音的问话方式，简直像在说，您老如此天真，是怎么做到那么有钱的？难道老天偏爱傻子？
“……”
陈沫沉默着，支付五百币。
章鱼人见她没反应，回过味儿来，惊讶道，“整个宇宙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失去土地就会沦为难民。他们这些只会搞文艺的家伙放到哪都是害群之马，他们又要自由，又要表达，简直是最糟糕的人形生物，说真的，如果不是买入的时候行情还不错，我们233开掘星打死也不会要这些赔钱货。”
陈沫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签订购买合同后，落地窗外飞进来好多蓝色光点，全部涌入女孩的额头。
她第一次接受这么人的精神印记，特别还是这种喜欢思考的物种的精神印记，实在有些费劲。
陈沫虚脱坐地，处理大量涌入的零碎信息——
她看到了和星际网上截然不同的世界。
其实也不怪她信息落后。
星际网上一直都是搞笑视频和记录生活的小短片，她这些天照常给新人博主打赏，不时购买新型产品，还给蒜头牌驱虫剂做了个推广网站，流量一直都在增加。
战争以外的世界，岁月静好。
她从未意识到，某些边缘地带已经开始崩溃。
蓝皮星人的母星，相当于星际好莱坞。
全宇宙超过一半的影视剧自此产出，还有大量的畅销作家。他们不仅搞创作，还总喜欢到处拍纪录片和写报道，又全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和平时期，蓝皮星人有豁免权。
但是到了特殊时期……特殊时期，哪还有道理和法则？他们外出工作的人员被攻击、尾随，而后一直追杀到母星，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的就……嗯，再见。
销毁证据还不够，那些想叫人家彻底闭嘴的“家伙”，又在蓝皮星人的母星旁边放置黑洞。将星球吞噬殆尽后，唆使屈服的蓝皮星人在媒体上放出大量的“震惊，xx坐标惊现黑洞”，凡是打过仗的地方，都不过是被随机出现的黑洞祸害了。
名为曜星的娱乐基地，就此消失在宇宙。
许多无辜的泡沫剧制造者、快餐小说作者也牵连其中。
这操作，简直太熟悉了。
陈沫抚额，“果然是虫族干的好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章鱼人听不懂陈沫念诗。
甚至觉得这位老总不太正常。
但是这不妨碍他向女孩推销其他奴隶，挣一个币也是业绩，他还想攒点盘缠跑路呢。
陈沫本来要走的，想想，鬼使神差跟着他去拍卖场，买了一堆濒临处理的“商品”——植物人、泰坦巨人、浣熊人、狐狸人……她甚至还看到了一些矮人。
事情远比想象的严重。
要知道她上一次来，整个开掘星，只有高贵的树人才有这么一只矮人奴隶。
她赶紧和默星联络。
铁石不想让陈沫多管闲事的，毕竟知道默星的人越少，他们也就越安全，但是看到奴隶中有相当数量的矮人，这家伙当时就坐不住了。
铁石作为矮人族的王子。
一直和矮人母星保有联系，母星无事，但是他没想到，在外工作的矮人会受到牵连，沦为奴隶。
矮人奴隶和铁石通讯，双方隔着全息屏幕哭得嘤嘤嘤。
铁石几乎要气死过去，擦擦眼泪，愤怒道：“沫沫小姐，请把矮人都买下吧，我这就开时空通道过来，天呐，天呐——”
233开掘星的位置，铁石早就录入时空通道备选地址了。
很快，通道便打开。
她开着小型飞船，分发了一些救生舱给极度虚弱的奴隶，带着众人向商业区外的荒漠进发。这里本来是矿区，资源开采完毕后，最后的文明遗迹也被掩埋。
女孩没有足够庞大的飞船，只能带他们跋涉过去。
路途中，有一些穿着破布的人躲在遗迹中窥探他们。
这些人尾随一段时间过后，自发背着行囊跟在后面。陈沫打开扩音器，请他们离开，但是那些面目难辨的流民还是越聚越多，拖家带口，甚至连饲养的变异动物都带上。
队伍越来越大。
陈沫脑壳突突突地跳，她感觉有点窒息。
铁石带着一队族人等在时空通道旁，他们准备了水和食物，还有医疗器具。一看到庞大的奴隶队伍过来，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铁石也心肌梗塞了。
“沫沫小姐？”
“别……别叫我。”
“奴隶也就算了，跟在后面的流民是怎么回事？”这些流民没有防护设备，在开掘星的荒漠苟活，长年累月接受辐射，多多少少都变异了，身上还可能携带未知的细菌和病毒。
默星有很多古老的生物，那些活化石能挨过这些病原体？
陈沫一脸生无可恋。
她忽然理解了那些因为新闻过于残酷，进而选择不关心时事的人。直面生活的苦难，真的很难……况且她本来就没啥良心的。
铁石使用扩音装置，让矮人先行。
将自己的族人安置好，他又留下来帮助陈沫筛选成员——
石头人、泰坦族是开荒能手，几乎不会携带致命病毒。
植物人貌美，还有精神系异能，就算现在没人买，但是等混乱时期过去，又会是抢手货。升值空间巨大。
狐狸人、浣熊人野外生存能力极强，带回去不需要什么成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些家伙领地意识太强，需要找人看管。
雷诺从时空通道出来，唤道，“沫沫，怎么回事？”
男人长得极精致，一身昂贵的深色战斗服，配上那一脸淡泊的虫族天团表情，方一出来，就让外面的奴隶后退一步。
相对于陈沫的女性外表来说，雷诺的虫族战斗狂气质更加浓郁。
也更具威胁性。
“大触呢？”陈沫问道。
“他在和订货商开会，让我先过来。”
“别，千万别让大触过来！”
陈沫心虚得一批。
当初带西斯和雷诺回去，就闹得脑壳炸，到现在大触都还以为西斯是她亲生爸爸，而雷诺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
现在又带回一群吃闲饭的……大触同志不得立马开启魔仙堡的防御，或者干脆变身高达，将这些人全部突突突杀了。
越想越可能。
陈沫咬咬手指，猛地想起从铁石那拿到城堡魔方后，她和魔仙堡彻底绑定了。除她以外，其他人必须要有授权才可以开启防御。
想通之后，女孩这才松口气。
天了噜，大触真的是，最让她恐惧的存在。
雷诺过来，扫了一眼陈沫身后的奴隶大军。
冷声道，“都是异族，他们的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沫和铁石开启探测装置，过滤那些带有传染性疾病的人，又让蒜头带霸王食蝇草在默星那头围住，防止过去的人乱跑。
半晌，才停下来和雷诺说话。
女孩黑发里全是灰尘和沙子，就连宇航服都沾染了不明污渍，一点也不高贵和精致。她看他，唇角有点难以捉摸的笑，声音淡淡的，“他们沦为奴隶，可能都要归功于虫族……我们的种族是很厉害，非常厉害，几乎可以无视一切规则……”
陈沫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们肆无忌惮地掠夺，已经超过了原有的限度，物极必反，或许现在虫族对其他种族做下的一切，在某一天会反噬回来。”
“他们打不过我们。”雷诺笃定道，“能毁灭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不要那么自大吧。”女孩自嘲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男人沉默了。
本来袖手旁观的他，看到那些被筛选留下的奴隶涌向陈沫，立马张开翅膀过去护住她。可是印象中总是任人宰割的女孩已经不存在——她变化出一半的虫形，巨大、诡异，几乎撑破洞穴，虎视眈眈看着那些奴隶，命令道：“我会让人提供医疗和食物，任何人，如果胆敢破坏规则，伤害提供帮助的人，在未检测合格前强行进入时空通道，格杀勿论。”
“暴君！趁火打劫的资本家！”
有个携带未知疾病的蓝皮星人站起来，朗声道。
陈沫试图用精神印记控制他，但是这家伙的精神显然太强了。
只眉头皱了皱，就继续跟她抬杠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附和，但是不满的情绪还是在奴隶之间扩散开来。到处都是呻|吟和小声的抱怨，她尝试用精神印记去控制，但是数量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
犹豫片刻，陈沫干脆变成完全虫体，庞大的身躯占满洞穴。没有眼睛，只有牙齿的虫头伸向那说话的蓝皮星人，“我把自由还给你。”
说完，一个光点从死亡蠕虫的额头飞向对方。
“你可以走，去任何地方，不要跟我抬杠。”
“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是弱势群体，你叫我们走，就是要我们的命。”
“你们只是一群失去土地的奴隶，我买一个蓝皮星人，平均不到一枚星际币，你们甚至还没有一盒油炸泡泡鱼值钱。”
蓝皮星人依旧不肯屈服，“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们的生命没有价值吗？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用价钱衡量生命时，也是在衡量你自己……我们做事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女孩蠕动满是牙齿的嘴，发出类似笑声的咆哮。
雷诺匍匐在地，翅膀紧紧贴在地上。
再次见到陈沫的虫身，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卑微……所有的细胞，所有的器官，所有的感知，都想向她臣服。
唯一的王。
唯一的她。
“哦……你该庆幸，我还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否则现在就该吃了你。”
“强者如果不承担责任，就是恶霸，你拯救我们就是拯救你自己。”
陈沫终于明白，章鱼人为什么说蓝皮星人没有价值了，如果她想气死谁，一定给对方邮寄一个，这不就是妥妥的杠精和圣母的集合体吗？
一种，我弱我有理的架势，真是讨厌。
如果是以前的陈沫，或许还有耐心和他辩论。
但是现在的她，是无敌的死亡蠕虫。即便是最强的雄虫战士也会臣服在她脚下。所谓的良知，所谓的同理心，本来就很稀薄了……这个蓝皮星人在她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谁踏过一只蚂蚁，会考虑蚂蚁的感受？
她毕竟不学佛，还没那么高的觉悟。
女孩的虫身分化出触手，慢慢绕紧那说话的蝼蚁。
对方蓝色的脸渐渐变得青紫，血液从鼻孔和口腔流出，他孱弱道，“把儿童和女性放进去，他们抵抗能力差……如果在外面，没有庇护，抢不到食物和医疗资源，会死的。”
化身死亡蠕虫的陈沫顿了顿。
混沌麻木的大脑闪过细小的火花。
“帮助他们……就是帮助你自己……”
男人一面吐血，一面说。
陈沫眼前闪过旺财的身影，茉莉、小胖、校长……遇到过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帮助过她。也许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也许大家只是可怜她，一个努力求生的异类。
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异类。
谁知道呢？
女孩松开触手，重新变成人身。
她找出衣服换上，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蝼蚁，让铁石在默星隔出一片区域，专门收治身体脆弱的儿童妇女。
铁石气急败坏，在通讯器那边咆哮道，“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铁石老师，还记得我们怎么遇到的吗？”
铁石不说话，但是呼吸的声音很重。
他依旧非常生气。
“你曾经也是奴隶。”陈沫说。
“……可是沫沫小姐，我们现在拥有了一切，你这样，会把一切都毁掉！”
“也许吧。”
陈沫低低说了一句，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铁石欲言又止，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同意在默星搭建隔离区。
陈沫让生病的妇女儿童还有老人穿过时空通道，抱手冷冷看着奴隶们移动，她有些迷茫，有点累。缀在队伍最后方的开掘星流民也跟上来。
他们很久没说过标准星际语，就连衣服都不足以遮蔽羞耻部位。
其他奴隶看到，纷纷躲开。
即便已经丧失身份和权利，但是鄙视链依旧存在。
辐射变异的怪物，没有人愿意接触，即便是奴隶。
其中一个长了两个头颅的男人跪下来，双手摊开，手心朝上放在地上，乞求道，“请……让我们的……女人、孩子……过去吧。”
陈沫沉默着，她已经做出了太多让步。
“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只有在保护那些人的前提下才能考虑别人——而这些流民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我们流浪已久，见过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们……亲爱的小姐，你的眼中充满不安和仁慈，我们乞求你赐予……希望，我们将付出一切，为你。”
男人说完，他身后的人直直看着陈沫，慢慢跪下。
四周安静极了。
安静到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该死的心跳。
简直像是她破破烂烂的良心在跳动一样。
“赛亚族。”
雷诺站在陈沫身后，观察到对方独特的跪拜姿势后，灰色的眼睛第一次充满不安，极薄的唇颤了颤。男人凑到女孩耳边，压抑道，“沫沫，这些是赛亚族的后代，我们和他们有过数次冲突，这些人非常危险……不可以放他们去默星。”
陈沫听完沉默着。
眉头笼着散不开的阴云。
那些人依旧长跪不起。
双方的僵持在继续，铁石往这边运送了一星期的食物，询问道，“沫沫小姐，时空通道即将关闭，你还有人要放进来吗？”
女孩看着脚下的黄沙，又看墙壁上爬过的沙漠蜥蜴，最后目光落到辐射变异的孩童身上，沉声道，“我是虫族。”
“……我们知道。”
男人低声应道。
那差点被捏死的蓝皮星人撑起来。
吐出一口血，颤颤巍巍道，“当……你无所畏惧，你……便无可匹敌，小姐。”
“哦，又来。”陈沫挥手，让赛亚族的妇女和儿童进去，蹲下来看那死到临头嘴巴依旧叭叭叭的蓝皮星人，“这位大哥，你难道就不怕死吗？你都被我捏得稀巴烂了。”
“反正人，总会死。”他笑了笑，“关键是……为什么，咳咳，死。”
“啊——”
陈沫拍拍他的脸，生气道，“明明做好事的是我，但为什么他们都把你当英雄？”
众人看他的目光充满敬畏。
所有生物都是这样，总会崇拜疯狂而又理想主义的家伙，更何况这家伙讨嫌归讨嫌，竟然没有为自己求什么。
“强大不在于你能做什么……而在于你敢反抗什么……”
男人笑了笑，头顶突起的颅骨瘪下去一块。
大概快死了。
“闭嘴。”
听他说话，陈沫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万个大话西游中的唐僧，每个都变成蓝皮星人的模样，不停念经。她抓抓头发，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死鸭子嘴硬的带哲学家，冷道，“人总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嗯，应该。”
他说。
女孩转身，乘坐飞船。
雷诺跟了上去，问道，“沫沫，要杀了他么？我可以用声波进行定点攻击，没有人会发现。”蓝皮星人实在太麻烦了，如果宇宙没有他们当搅屎棍，会更和谐。
陈沫看他一眼，笑了起来，差点直不起腰。
她自己没发现，不管是笑容还是行为方式，都越来越朝西斯靠近，“雷诺，他躺在那里，一团烂肉。而你，是强大的虫族战士，而我，是无敌的传说生物……你不觉得，我们害怕一个濒死，只能动嘴皮子的劣等生物，有点可笑吗？”
雷诺抿了抿唇，身上的透明鳞片开始调整角度，折射光线——他在拟态，他在羞耻。
返祖蝴蝶之后，他的身体都比嘴巴诚实。
“当有人说反对你的话时，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闭嘴。”女孩绑好安全带，发动飞船，将雷诺也拽了上来，“他指出了我们未知的恐惧，而我们，很可能因为这些恐惧，死在随便他妈什么地方。”
雷诺耳朵红了。
分辨道，“可是容忍只会造成混乱，虫族是至高的存在，不接受外族质疑。”
陈沫只是笑。
唇畔的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随便什么玩意儿。
飞船飞出一段距离。
女孩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和大触的通话。
“嗨，大触，233开掘星有一只内脏稀烂的蓝皮星人，你明天把他接到默星，治好，但是别放出来，好吗？”
“嗯……沫沫，你又走了。”
陈沫顿了一下，“我马上回来。”
大触沉默半晌，汇报完情况，低声道，“小心。”
她咬咬唇，挂断通讯。
太空依旧深邃而迷人，明暗不一、五颜六色的群星在各自的轨道运行。穿过一片灰色小行星阵，女孩望着前方七零八落的飞船残骸，还有智慧生物到处漂浮的断肢，面无表情。
这里经过一场苦战。
有虫族的尸体，也有其他种族的尸体。
是个坟场。
“飞船即将到达暮光星球，请做好降落准备。”
系统提示道。
女孩拉下停泊阀，靠在座位上久久无语。
雷诺从未看过她这样的表情——女孩抿着唇，凝视前方，但那空洞的黑瞳明明早已离开此地，飘到更远的地方。她努力想要展现刚强冷漠的一面，但是内心的脆弱却暴露无遗。
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又如此让人心碎。
他没在虫族身上看到过这样复杂的表情。
如果不是雌虫的信息素如此馥郁香甜，他几乎错认她是别的种族。
但是，天知道。
他为她倔强脆弱的神情而着迷，甚至比对信息素的渴望还深。
作者有话要说：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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