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闵青放轻了呼吸, 他很想问一问秦桑, 如今的你还是把我当做亲哥哥么
犹豫半晌,终是不敢开口, 将玉蝉紧紧握在手心,“我收下了若朱怀瑾找由头寻你, 无论他说什么, 都不要信他,更不要随便答应他什么。”
“你和他真是天生八字不合”秦桑无奈笑了下, “我晓得, 遇事先问你和爹爹的意见。”
朱闵青还是不放心, 毕竟今晚秦桑和朱怀瑾配合得也太好了些,他当然不信他们提前商议过, 然就是这般意外的默契, 让他特别不踏实。
说少了怕她不重视,说多了怕她烦, 朱闵青微微吁口气,最后说了一句, “阿桑, 任何一个郡王上位,都不会容下督主, 那些人惯会过河拆桥的把戏,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秦桑的心稍稍一沉, “好难啊, 若有个能容得下爹爹的储君就好了。”
朱闵青眼睫动了一下, 轻声说“会有的,也许不久之后就出现了。”
秦桑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没把这话放心上,开玩笑般地说“若真有这人,我一定要见识见识是何方人物。”
朱闵青又是一笑,不知为何,秦桑觉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翌日,太阳升起来,晨雾消散,秦桑从帐中出来,在略带寒意的风中微一欠伸,望着茫茫白波兀自出神。
豆蔻见她沉吟不语,因笑道“小姐可以想老爷了虽说都在一处,可老爷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也不能随时见。不然奴婢去前头问问老爷什么时候得空”
秦桑没答应,“我又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打扰他老人家,而且爹爹得空肯定会来看我的,他不来,一准儿忙着呢。”
身后一阵说笑声传来,豆蔻扭头看看,小声说“是冯小姐苏小姐。”
秦桑回头望去,之间四五个人簇拥着苏冯二人走过来,冯芜气色不错,可苏暮雨看来夜里没有睡好,厚厚的脂粉都没盖住眼下的淤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秦桑便挪开目光。
冯芜笑着和她打招呼,“秦妹妹,湖边有一片胡杨林,正是叶子最美的时候,一起去赏景儿如何”
闲来无事,秦桑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自不会拒绝。
蓝宝石一般的湖水旁,有大片的胡杨林,一眼望不到边际,湛蓝晴空下,秋风飒飒,金灿的胡杨如同苍茫大地上跳跃的火焰,壮美、绚丽,焕发出震人心魄的美。
秦桑不禁赞叹道“在京中可看不到这般好景致,真让人耳目一新。”
苏暮雨忽然说“我们也是托了秦姑娘的福,往年秋狩,从无带家眷的旧例,朱总管为了让秦姑娘耳目一新,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空气微凝,冯芜等人察觉道此话的另一层意思,一时住了口,面面相觑。
秦桑听了只是一笑,“那你怎不向我道谢”
谢她苏暮雨压根就没想过,她要的是打击掉秦桑的气焰。
她是暗指朱缇权力过大,竟能左右永隆帝的意思。本以为秦桑会惶恐,至少也应小心翼翼地否认,说些承蒙天恩之类的场面话服个软,她再大方地提点几句,将自己摆在更超然的位置上。
没想到秦桑竟顺杆上爬,大言不惭要她道谢
难道秦桑没听懂她的意思
苏暮雨便道“秦小姐痛快了,朱总管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这个小陷阱,她话刚说出来的时候,秦桑就猜到了,但,无关痛痒。
“我爹的日子好过不好过,不是苏小姐一个后宅小姐说了算的。”秦桑慢悠悠地说,“不管是不是我爹的私心,总归皇上是认可的,莫非苏小姐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亦或许,苏相不同意”
苏暮雨脸色微变,还没等她开口辩驳,秦桑又道“既然你瞧不上,又何必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处袖子里揣着,面上还一派风光霁月,你这是唬谁呢”
“这话好笑,我是首辅的孙女,本就有资来,并非得了朱总管的好处。”
“哦,那你刚才的我们原来不包括你在内,苏小姐说话,果然和我等不一样。”
秦桑看向旁边的几位官家小姐,除了冯芜,她们都是中等品阶官员之女,无不是因额外的恩典才能来猎场游玩。
她们的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莫名其妙被人当刀子使,且苏暮雨言谈中那种目下无尘的姿态,着实令人不快。
秦桑笑道“苏小姐想做强项令,先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毕竟董宣从未拉人蹚浑水。”
说罢,再不看苏暮雨一眼,径自去了。
秦桑丝毫没给苏暮雨留情面,昨晚她逼着自己斗琴,若不是自己早早藏了一手,那就丢大人了加上爹爹和苏首辅微妙的对立关系,二人已再无重修于好的可能,早晚都要撕破脸,她就更没必要退避三舍,叫人小看了自己去。
而苏暮雨当着一干姐妹的面,辩也辩不过,认更不是,只憋得一张粉脸通红,恨得几欲维持不住一贯的端庄。
现在没人捧着她、帮着她说话了,她为了压秦桑一头,无意中将这些人全得罪了。
虽然苏暮雨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态度,但说心里没有一点难受也是假的。
倒是冯芜念旧情,轻声安慰道“姐妹们总在一起玩闹,难免会拌嘴,过两天大家就忘了,莫放在心上。”
却也仅此而已。
因发生这场口角,谁也没了看景的心思,不多时众人就商量着回去。
草原天气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上来,西风中,大团大团暗灰色的云被推挤着,如同滚滚尘土一般缓缓移动着,逐渐覆盖了西面的天空。
一股风带着腥气袭来,雨声渐近。
众人匆匆忙忙赶路时,伴着阵阵马蹄声,朱怀瑾策马从后赶来,“几位姑娘没带雨具么”
他没下马,搭眼一瞧,目光最后落在秦桑身上,直接将油伞递给她,“秋季凉寒,姑娘家身子娇弱,淋了雨可不是好玩的。”
秦桑没有任何扭捏地接过伞,却转手塞给冯芜,大大方方地问“我们人多,一把伞不够,郡王还有吗”
朱怀瑾耐不住又是一笑,这个丫头反应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只剩我头上这顶遮阳的斗笠,勉强能挡风遮雨,秦姑娘拿去用吧。”
朱怀瑾摘下斗笠,弯下腰,直接将斗笠扣在秦桑头上。
斗笠很大,落下来,遮住了秦桑的视线。
秦桑双手扶着斗笠,抬头去看他。
朱怀瑾看她的眼神干净清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秦桑的心蓦地一软,没有再把斗笠给他人,轻声道“多谢你啦。”
朱怀瑾双眸一亮,整个人顿时神采飞扬,朗声笑道“举手之劳,当不得几位姑娘一声谢。”
一直沉默的苏暮雨冷不丁说“郡王好歹留一件,您身子骨也是顶顶要紧的,若着凉得了风寒,可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朱怀瑾说“不妨事,我的马跑得比雨快”说罢他抬头看看愈加发暗的天色,轻踢马腹,照夜白箭一般飞了出去,顷刻消失不见。
几滴黄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又停了片刻,松涛一般的雨声从西面追了过来,秦桑等人慌忙往回跑。
混乱中,秦桑和冯芜共举着斗笠在最前面,油伞在中间,下头三四个女孩子挤做一团,均是只能遮住个脑袋而已。
既狼狈,又好玩,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注意苏暮雨独自在后面,脸上比这天气还要阴沉。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掌灯时分,已是云散雨停,暗蓝色的夜空复又繁星满天。
斗笠倒悬着,一滴两滴的水珠流下来。
秦桑盯着斗笠发了半天呆,叮嘱豆蔻“擦干净了收起来,明天你还给江安郡王,注意别让哥哥瞧见。”
豆蔻并不认为能瞒过少爷去,也不明白为何要瞒着少爷,“又不是单独给您的,那几位小姐不都用了吗”
秦桑呆了一瞬,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她竟下意识地不想告诉朱闵青
这个发现让她茫然了,在塌上来回翻了一夜,直到拂晓时分才朦胧睡去。
这是人们睡得最深沉的时刻,天地间很静,只有风声,一切都笼罩在影影绰绰的阴影中,似真似幻。
不知哪里起了火,烟混着雾,雾凝着烟,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幔,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宿营地。
警戒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正要看怎么回事,却听一阵敲锣声,“敌袭敌袭瓦刺人来袭”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走出营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黑暗中突然出现无数火把,一阵震天撼地的喊杀声包围了他们,好像四面八方均是敌人。
与此同时,数道火光“腾”地一声冲天而起,噼噼啪啪响着,张牙舞爪地冲将过来。
自从永隆帝登基,边境太平,从未发生大的战事,这些侍卫人数众多,却没一个上过战场,京城的勋贵武将们,一向养尊处优惯了,更没有对敌的经验。
整个营盘顷刻哗然大乱,看不见敌人,却好像到处都是敌人。
无数人喊着护驾护驾,然被烟熏得眼都睁不开,只是盲目挥着刀乱砍。
所有人都乱了章法。
秦桑用湿巾子捂住口鼻,生怕被误伤也不敢乱跑,和豆蔻月桂躲在角落,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帐门外闪进来一个黑影。
“阿桑”朱闵青嗓音沙哑得好像砂纸打磨过,“在不在我来接你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