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小说:权阉之女 作者:瓜子和茶
    便是最美妙的梵音, 也不及此刻朱闵青沙哑的嗓音。

    秦桑倏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本能地认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眼前一黑, 黑色斗篷兜头罩下来,紧紧裹住她, 带着烟味和男人的味道。

    秦桑惊奇地发现, 在这个危急关头,她竟有闲心觉得好闻

    来不及细说, 朱闵青左手抱住她, 右手提刀, 冲豆蔻月桂一点头,嘶哑着嗓子道“跟上”

    帐外, 刀剑的碰撞声, 侍卫茫然的喊杀声,男人女人的呼救声、哭叫声听得人浑身起栗。

    秦桑闭着眼睛, 努力不去听这些声音,将所有注意集中在朱闵青身上, 听着他的心跳, 感受他胸膛的起伏。

    渐渐的,她不那么害怕了。

    昏天暗地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声响逐渐遥远, 秦桑头上的斗篷才被掀开。

    她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烟雾味, 然较之方才已不知好了多少倍。

    东面天空蒙蒙发亮,这是一片笼罩在薄雾下的山林,很静。

    烟灰熏得朱闵青的脸有点发黑,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

    秦桑心疼坏了,拿帕子帮他细细擦拭,看到他脸上有血迹,心下一沉,“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朱闵青抬手抹去,“督主和皇上在一起,无数护卫跟着,很安全。”

    秦桑重重透口气,“那就好诶,豆蔻月桂呢”

    身后,空空如也。

    “应是跟丢了,等下我回去找找她们。”朱闵青蹙着眉头说,“这场袭击来得忒蹊跷,瓦刺人七八年没有动静,却突然出现,还是护卫重重的猎场,简直不可思议。”

    “刚下过雨,草木都是潮湿的不容易起火,定是事先准备好了干草垛。而且我一路冲出来,遇见的全都是自己人胡乱喊打喊杀,真正的瓦刺人我是一个也没碰到。”

    秦桑沉吟道“难道是有人设下的陷阱”

    朱闵青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将秦桑挡在身后,低声道“有人来了”

    灌木丛中刷刷一阵响动,七八个侍从护着朱怀瑾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方人俱是一愣。

    朱怀瑾和他的手下,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看样子刚经历一场惨痛的厮杀。

    “有人追杀你”朱闵青眼睛微眯,“看清是谁了吗”

    朱怀瑾摇头“路数怪异,反正不像瓦刺人。那些人只盯着我和其他几个郡王,甩都甩不掉。”

    一听这话,朱闵青眉棱骨跳了两下,拉着秦桑就走。

    但已经晚了,几十道暗影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

    朱怀瑾满是歉意地说“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了。”

    “你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就此抵消,往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朱闵青手中的刀尖闪着寒芒,身形微蹲,肃杀之意霎时弥满四周,冷得他身后的秦桑不禁打了个寒颤。

    “闭上眼,捂住耳朵。”

    漫长的黑暗,惨叫声拼了命地往耳朵里钻,夹杂着朱闵青的闷哼。

    生平第一遭,秦桑怕黑了。

    蓦地身子一轻,她被他抱了起来,但听朱闵青喝道“分头走”

    秦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风声呼呼而过,刚以为逃出生天,朱闵青却一个跟头向前栽倒。

    倒地的刹那,他硬生生翻了个身,是以怀中的秦桑一根手指头都没磕到。

    秦桑睁开眼睛,待看清他的模样,一阵眩晕,心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浑身毛孔都缩紧了。

    朱闵青紧闭双目,嘴唇毫无血色,前胸一道深深的刀口,不住地往外冒血。

    而她,小袄前襟已被血浸红了。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桑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去拿朱闵青手里的刀,她不能束手待毙,至少也要为他多少争取点时间。

    然刚碰到他的手,朱闵青便醒来了。

    “我睡着了”

    “你是昏过去”

    “不妨事。”朱闵青撑着刀,摇摇晃晃站起来,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来时路,“咬得真紧,你躲到旁边别出声。”

    秦桑藏身灌木丛,屏住呼吸,从枝叶间的缝隙往外望,只见两个黑衣人飞身袭向朱闵青。

    白芒闪过,鲜血飞溅,地上多了具尸首。

    朱闵青粗重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胸前的血迹就大一分。

    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角落下来。

    他面目狰狞,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另一个黑衣人,提刀慢慢逼近。

    那人似乎是被他的强悍吓到,瘫坐在地,结结巴巴道“饶命啊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是”

    许是失血过多,朱闵青脑子一阵阵发昏,耳朵也嗡嗡乱响听不大清,走近了问,“是谁”

    那人突地手一扬,一团白色粉末飞了出来,朱闵青大惊,急急纵身后退,还是沾上了不少粉末,只觉眼睛和胸前伤口刺痛无比。

    石灰

    朱闵青暗自苦笑,江湖上下三滥的功夫,一时大意自己竟阴沟里翻了船。

    无法,只能闭紧眼睛,凝神听着对方的动作。

    却是任何声息也没有。

    秦桑双手掩口,极力抑制着冲到嗓子眼的尖叫。

    那黑衣人的刀尖对准了朱闵青的胸口,以极慢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前送着。

    朱闵青毫无察觉。

    黑衣人全神贯注盯着朱闵青,紧张得掌心全是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个疏忽让这个杀神发觉自己的方位。

    因此他没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爬出灌木丛,捡起了地上的刀,蹑手蹑脚走到黑衣人身后。

    还有三寸,刀尖就挨到了他的心口啦黑衣人窃喜,正要一鼓作气发力,哪知后背突然一痛,当即忍不住大叫出声。

    朱闵青立时警醒,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一声惊呼,接着是刀砸在地上的声音。

    “阿桑是你吗”

    秦桑哆哆嗦嗦抹着脸上的血迹,勉力平稳自己的声音,“是我,我扶着你,找个地方给你清理伤口。”

    朱闵青怎能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恐惧,默然半晌,沉声道“我杀人吓到你了”

    “才不是”秦桑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我的确是吓到了,但是更怕你死,你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浑身的伤痛似乎都飞走了,朱闵青嘴角微翘,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我看不见,阿桑,拉紧我的手。”

    千万不要放开。

    秦桑给他拭去石灰粉,草草裹了伤口,两人便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山林,晌午时,终于在山坳中寻到一户农家借宿。

    秦桑问人买了一罐油,细细给朱闵青洗了眼,又用清水冲了半天,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却还是有些红肿,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朱闵青半躺在炕上,眼上蒙着细棉布,嘴角耷拉着,神情很是郁郁。

    秦桑捧着一碗白粥坐在他身旁,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过不了多久爹爹他们就会找来,咱让太医好好看看,定然能好来,张嘴。”

    由她一勺一勺喂了粥,朱闵青忽然觉得,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

    “哥,当真是瓦刺人吗从没听说他们用石灰打仗。”

    “肯定不是瓦刺,也不是谋反的官兵,撒石灰这种功夫,只有江湖宵小做得出来。我猜是有人花了重金请他们来的。”

    秦桑讶然道“江湖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多都不在黄册上,那可怎么查”

    “蛇走蛇路,鼠走鼠路,江湖的人就找江湖人解决。至于幕后之人,

    朱闵青冷冷道,“哪个郡王没被追击,哪个郡王的嫌疑就最大,让我平白受这些罪,等让我抓住是谁,哼”

    “有法子就好。”秦桑扯过被子给他盖上,“不气不气,眼下养伤要紧,我在旁边守着你,睡吧。”

    精神一松懈,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不多时朱闵青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听见谁在哭。

    朱闵青猛然惊醒,手慢慢在炕上摸索一阵,指尖碰触到一个温软的身躯。

    被烫了似地缩回手,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中秦桑在发抖。

    轻轻的啜泣声,她哭了

    “阿桑”

    没有回应。

    是梦魇了么朱闵青伸手想推醒她。

    不料手放错了地儿,柔软一团,掌心恰好能包住。

    这一瞬间,朱闵青全身僵硬似铁,脑子都木了,只觉浑身血液流得更快,不止从伤口往外流,鼻孔似乎也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出来了。

    秦桑翻了个身,仍旧未醒,好巧不巧,恰恰抱住了他的胳膊。

    朱闵青抹了抹鼻子,熟悉的铁锈味,泛着甜腥。

    他一动不敢动,没多久胳膊就失去知觉,不过这样也好,秦桑不再哭了。

    外面应是起了风,吹得窗户纸簌簌响个不停,农家屋舍简陋,凉丝丝的风顺着窗户缝袭进来,吹得人身上阵阵发冷。

    朱闵青往秦桑那边靠了靠,把半幅棉被搭在她身上。

    如此,两人都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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