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极暗了,马车带着昏黄的光,一路疾驰。阮令月只觉的马车行了许久,才到了牢前。
牢门前比周围的漆黑要亮堂许多,可终归是昏暗。
令羽给阮令月披了件墨色斗篷,才同她一起下了马车,她也没问旁的,只垂首跟在令羽身后。
当一步步踏着石阶,眼看牢门越发近时,阮令月心下又是激动又是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终是要见到她的梦娘了!
可才走两步,便有一个粗犷大汉拦在他们跟前,同令羽说话。他仿佛被打搅了睡意,方才睁开眼,语气很是不善,问道:“这谁?”
“万仇!你可清醒清醒,老子今日有事在身,得带她进去,懒得跟你吵。”令羽语气也不大和气,直接把玉佩甩给了他。
令羽的口气将阮令月吓了一跳,可听到此人是万仇,便下意识瞧了一眼。
这万仇是个身量魁梧的汉子,面目略黑,昏暗中一身银盔,一面泛着月亮的冷光,一面被灯照的泛橙,瞧着煞是威风。
可此刻他正歪着嘴,浓眉促紧了又舒展,上上下下地打量令羽,满脸不屑。
“切……”万仇忽又蹙眉,斥道:“你说你一正经汉子,整天打扮的娘娘气气的,还要自称老子,要不要点脸面?”
“都说了不跟你吵!”令羽蹙眉,抬脚便往万仇腿上踹,“快点叫人带我们进去!”
万仇一歪身子闪过去,“哎哟,这么暴躁?看来望南平日没少受你欺负吧?啧,你可赶紧的进去吧,省得万一一会儿再有下属说我半夜调戏小娘子。”
令羽立时变了脸色,抬脚又要踹。
“阿龙,带这两位姑娘,进去瞧瞧!”万仇语气间皆是调笑之意,将那一脚闪过。
上峰敢调笑,可那叫阿龙的卒子可不敢造次,连忙躬身道:“是。”
令羽瞥他一眼,伸手夺过玉佩,便要往里进。
万仇似是忽然醒了,猛喝了一声,“等等!”
令羽气的反身一脚踹在万仇身上,这回万仇倒是没躲,他只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阮令月,冷声道:“把帽子摘下来。”
万仇并无恶意,不过他这人有个习惯,但凡同他打过交道的人,他都要亲眼看过才行,且但凡他见过的人,他都能记得。
阮令月从善如流,将帽子取下,朝万仇福身行礼,“见过官爷。”
万仇鼻翼间哼气,蹙眉歪嘴,不屑道:“早听说过你了。时间不得太长,也别想着搞些幺蛾子,我跟望南可不一样,他是个易心软的,可我手里的刀却不是摆设,什么样儿的血都见过了,你明白?”
“明白。”阮令月再次福身。
万仇这才下巴一抬,“进去吧。”
令羽轻哼一声,这才带阮令月跟着阿龙往牢里进。
牢中阴暗潮湿,只墙上有微微光源,却是灯火跳跃,忽明忽暗。
令羽一路走一路问那带路的兵,“你们成日里跟着他,没少受欺压吧?”
阿龙回头惨然一笑,“哪里哪里,我们头儿对我们向来好!”
“哼,我知道这是他的地盘儿,所以你们不敢说实话,哪日得空了,老子非揍他一顿不可。”令羽哼了一声。
这大佬同阮令月想的不同,她原本以为牢狱里是有窗子的,可目下瞧着没有,只一扇铁栅栏制的牢门,另三面却是被堵死了的,很是压抑。
一想到此处,阮令月越发觉得呼吸一滞。
走了许多步,却才刚到拦路前。
阿龙忽然回首问道:“瞧我忘了问,你们要见哪个?先说好,上头有令,这蒋家人马上就要行刑了,非是内阁和刑部尚书,旁人一概见不得。”
阮狱令月一惊,蒋家人的谋逆罪已经判了?
“我家大人怎会不知这命令,我们要见的是其他人。”令羽低声道,忽又回头看看后面的阮令月,“叫什么?”
阮令月还兀自在惊诧中,愣了愣,才道:“阮清梦,我们要见的人叫阮清梦。”
阿龙点了点头,也不知这两人来意,便干脆不说话,只道:“二位请跟我来。”
因着路暗,阿龙只慢慢引着,可阮令月却巴不得他能跑起来。
走了许久才到梦娘的牢门前。
阿龙说一声到了,上前开了牢门,嘱咐了句:“时间莫要太长。”
令羽瞧着阮令月的神色,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只余阮令月,立在昏暗的夹道里。
牢房里没有灯,实在是太暗了,她方进入这极暗的环境里,还没能适应,只夹道里有些许灯光,根本瞧不清楚。
可她还是试探地抬腿进了牢里,低声唤道:“梦娘?”声音里忍不住带了哭腔。
“谁?”暗处突然传来一声,声音也带着颤抖,“是阿阮吗?”
阮令月在听见声音的瞬间,便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唤着:“梦娘。”
梦娘在昏暗的牢中已经有几日了,现下也习惯了这昏暗,能瞧见进来之人的模糊轮廓,伸手一把将她抱住,因着瞧不清楚,下意识伸手去摸阮令月的脸。
在阮令月脸上摸索了片刻,终是长舒了一口气,边哭边笑道:“是我的阿阮!是我的阿阮!”
阮令月将人牢牢抱住,哭道:“梦娘,都怨我!要不是我嫁去蒋家,咱们家也不会这样!”
“是我害了你!”梦娘也低声啜泣,“我不该那般着急便将你嫁进那火坑里!”
阮令月忽然一愣,抹了抹脸上的泪,道:“梦娘知道蒋家的事情了?”
“你嫁过去第二天,满城都知道,蒋家谋逆,被官兵围起来了!”梦娘道,“我气急了,便往蒋家去了一趟,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们硬是不叫我进去见你!”
“磨了一天,终究是没能进去。我只好去找当初给你办身份的那个官差,便是那个狗官替你和蒋家做的媒!”梦娘声音颤抖且嘶哑,却满是恨意,“我原只想着找他要个说法,可后来变了主意,只要他肯帮我进蒋家便行。可他竟是翻脸不认人!我气极了才拿簪子捅了他。”
“这都不重要,我虽是捅了他,可你没事儿!你没事儿才是最重要的。”梦娘言罢,又紧紧抱住了阮令月。
梦娘死死抱着阮令月,不肯松手,“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天天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说是蒋家人进来了,可吓坏我了!每每牢里进人时,我便大声唤你的名字,始终没人应答,我实在是慌极了,万幸你没事!”
被拢在怀里的阮令月忽然愣住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梦娘抱着她的力道极大,且梦娘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她从未见过的这样的梦娘。
无力感和自责瞬时被塞了满心,她也紧紧地抱住梦娘,一手在她脊背上轻拍,“没关系的,梦娘。你不要怕,我有办法,明日你就能回家了。”
“为什么?”梦娘忽然一怔,“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放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又回了春风一顾?”
梦娘又急又怕,越想越不对,官府怎么会平白放人?蒋家也不会轻易放了她出来的。
“梦娘放心,我没大碍,也没回春风一顾。可……”阮令月忍不住哭腔,“阿京被春风一顾的人生生打断了腿,我会替阿京报仇的。”
梦娘忽然惊了,边哭边道:“报什么仇!你一个没钱没势的小丫头,你弄不过他们的,听我的,咱们出去之后,能离他们多远就多远!”
阮令月点点头,那亦琴和容隽,那个也不是好惹的,等此事告一段落,便带着阿京离开京城。
“梦娘,你明日回家,先照顾阿京,我还有些事情,大约明日夜里才能回家。”
“你不会是要去春风一顾吧?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梦娘哭道:“我好容易又看见你,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活!”
外头阿龙听着里面已经哭了许久,终是站不住了,过来低声提醒:“时候差不多了,姑娘走吧。”
阮令月摸了摸泪,笃声道:“梦娘,我走了,明日在家中等我。”
“好!”梦娘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低声。
一路出来,谢过了阿龙和万仇。
方从牢中踏出来时,阮令月只觉压抑感瞬消,风很凉,她方才瞧不见,可她能摸到,梦娘是受了伤的,她的衣裳许多处被划破了。
阮令月仰头,对着夜空深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滚的恼恨和悔意压下,才跟上令羽。
*
阮令月昨夜宿在容府。
望南叫丫鬟们理出一间客房,也不知望南是不是故意的,那间客房就在容隽卧房附近。
今早一起身,便有一个容府的丫鬟来侍候她,可那小丫头每每瞧着她时,面上总是红红的。
这叫阮令月有些费解。
容隽早已起身去上朝了,阮令月在偏厅刚用过早饭,正要去寻望南,却是望南自己来了。
望南一进屋,便瞧着阮令月,笑得一脸暧昧,“阮姑娘,昨夜睡得如何?”
昨夜他问过自家公子阮令月住哪儿合适,这阮姑娘休息的客房,可是他家公子亲自安排的。望南无论如何瞧着,都觉得自家公子这棵铁树要开头一朵花了。
“睡得极好,谢过望南了。”阮令月瞧着望南,“我想问你些事情,不知你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得很!”望南道:“咱们去外头亭里说?”
两人挪到外头亭中,空气正是新鲜极了。
“望南,昨日容大人吩咐我打发一位王姑娘走,他说这王姑娘并无什么身份,只是得了老太太喜欢,可当真是如此?”阮令月低声,“你可知她是何性子?”
望南听完阮令月的描述,满脸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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