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林清辞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辛蕴。含在嘴里害怕融了, 很是小心。
辛蕴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对人的接触有着强大的抗拒心理, 就算是他靠近, 也会被她推开。
他时常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痴坐,长坐到天明。他想抽烟的时候就把自己反锁到阳台, 地上一地的烟蒂,到了早上他就会清理干净。
他后悔了。他从没有如此后悔过。
他想在她的身上烙下他的名字,却不想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愧疚、自责、忏悔,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 将他彻底淹没在痛苦的洪荒之中, 让他无法挣脱。
这种悔意到后面甚至衍生到他会通过自残来消解心中的痛苦。
每当辛蕴在噩梦中惊醒一次,他便会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痕, 这是他为赎罪而做出的弥补。
但当第二天, 他又会若无其事,继续用温暖的笑容鼓励辛蕴。将红色血腥,白色绷带都掩盖在长袖之下。
“梦萝, 你没事吧?”辛蕴将林清辞支开,打给了梦萝,虽然她相信梦萝可以面对,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对她有些担心。
“呜呜呜~~辛蕴, 我有事!”电话那边传来哭丧声。
辛蕴心里一紧:“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那几个混-蛋把人家刚做的指甲给弄断了,可恶!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美甲了。我又要等一段时间养好了。”梦萝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开心。
听到这话,辛蕴松了一口气, 没受伤就好。她笑了一声,温和地安慰她:“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款式,我帮你画,好不好?”
“真的吗?”梦萝的阴霾一下子散开了。辛蕴以前帮她做过美甲,可好看了,想不到这回因祸得福,辛蕴再次帮她做。辛蕴太好了!
“没错。除此之外,我再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拿破仑蛋糕好吗?”
“太好了!辛蕴!我最爱你了!”
“对了,我之前交代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早就已经办好了,对方很乐意帮忙。”
“那就好。”
……
穆雪瑶从医院出来后就一直由她父母照看着。本来因为当初那件事,穆雪瑶父母对这个女儿很失望,后来一度闹得要脱离亲子关系。
跳楼那件事后,穆雪瑶情况很不好。她患了抑郁症,没有人看着她,她会去寻死的。毕竟是唯一的女儿,穆父穆母对她还是不忍心的。于是也亲自看管着她,免得她轻生。
现在她的状况好一些,她父母有时也会带着她四处逛逛,让她恢复精气神。
她坐在椅子上,穆母去洗手间了,忽然一片阴影投下来,挡住了她的光线。
她下意识抬头看,发现阳光太过刺眼,以至于看不清楚这个穿着深色宽松衬衫的男人的面容。
“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莫名熟悉的声音让穆雪瑶听了心尖跟着一颤。随着男人熟稔地同她一块儿坐下来,男人的面容暴露在她的面前。
穆雪瑶全身抑制不住地在颤抖,曾经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一切堕落的源头,她悲惨人生的开始。
流云自作主张地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椅背,两腿相叠,状似十分悠闲自得。他把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敲打,每一下都敲打在穆雪瑶心上。
这时,就听见他轻飘飘地开始说话了。
“雪瑶,这些年我很想你。”还是那么温柔而多情。
但这话却让穆雪瑶咬紧下唇,将唇瓣咬出了血丝。她再也不敢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了,他当初带给她的伤害还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一双冷酷的双眼和一张凉薄的唇都曾一遍又一遍地萦绕在她的脑海。至死不能忘怀。
穆雪瑶像是被吓住了,一句话也不敢说,身子抖的跟个筛子似的。
流云轻笑一声,在她的肩上轻拍一下。穆雪瑶却反应很大,躲开他的触碰。
他没在意,细声安慰她:“别紧张,我又不会伤害你。”
“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辛蕴,你认识吗?”
……
“嗡——”辛蕴的手机开了震动,短信提示是“流云”。她看了一眼正在为她准备午饭的林清辞,拿起手机回到卧室,把它点开。
“想知道我了解你多少秘密吗?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接着手机又是一阵响动,发来一个定位。
辛蕴的手退出页面,只手紧握手机,眼神晦暗不明。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为林清辞热了一杯牛奶,因为持续几天睡眠不足,这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让他立即入睡。
辛蕴照着定位来到了他给的地方。这是一栋快要拆迁的大楼,曾经是滨海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城,但是被政-府纳入城市规划,不得已拆迁重修,建一座基站。
整栋楼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据说下个月就将开工,拆了这座大楼。
辛蕴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咔挞”“咔挞”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这里人迹罕至,杀人埋尸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看来今天不只是谈谈那么简单。辛蕴没停住脚步,一鼓作气往顶楼走去。
到了顶楼的时候,灯光忽暗忽明,偶尔能听到电流窜过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黑夜,感官被放大,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阴森可怖。
她抬脚往里面走去,找到光源处。
走进去她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废弃的沙发和一张铁桌,墙面上留着一些喜欢追寻潮流的年轻人留下的涂鸦。流云正半躺在沙发上抬头仰望这浩瀚的星空和一弯明月,整个人变得安然又恬静,一层浅浅的银辉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呈现出与平日不同的圣洁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辛蕴的错觉,她竟从他的侧脸看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听到辛蕴来的脚步声,他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与他同坐。
入座后,他没有说话。要么安静地坐看着星空,或是俯瞰着脚下灯火斑斓的城市。
“这个位置很好,不是吗?最接近神的地方。”
“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人的行为是有迹可循的。就好像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根线牵着他走,但是他们都不曾注意到,而我好像渐渐看清了是什么在牵引着他们。于是我试着找出那根线,他们都没发现。我抓着那根线,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所有人都是我的提线木偶。”
“不过木偶也有玩腻的一天,但是还是舍不得放手,毕竟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后来当一个又一个人前仆后继想要成为我的另一只手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再需要亲手动手了。只需要静静地观看。有的人学得很快,有的人却怎么也学不会。但他们都给我看了不少好戏,尤其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自己也加入进来,成全了我一场又一场的好戏。”
辛蕴眉头紧锁,不明白他说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流云转过头来,指甲修得光滑圆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身子前倾,朝着她笑了一下。
“林清辞就是其中一场戏。”
压根就不是林清辞主动找上他,从始至终林清辞的悲剧都是由他一手策划。
那时候他正在泡他们学校的一个女老师,从那时起,他就注意到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林清辞。他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特质,这种特质可以让他成为一个成功的PUA。于是他费尽心思策划了这一切。
陷害他的同学哪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可以让他陷入此种境地。这不过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罢了。包括穆雪瑶的视频泄露,都出自他之手,林清辞当然不知道这个视频除了发给他之外,还发给了穆雪瑶身边的亲朋好友。穆雪瑶也从此声誉尽毁,不得不远走他乡。
这场好戏他看得津津有味,当他适时地出现在林清辞面前,他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他也训练出了一台近乎完美的杀人机器,只是近乎,因为辛蕴找到那根引爆线,这台杀人机器从此也是废了。
流云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辛蕴环抱双臂,睥视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对你变态的心路历程并不感兴趣。”
谁知流云猛地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扣在她的颈部,贴近他,两人贴得很近,辛蕴后脑被他压迫,十分不舒服。但他力气很大,也不在乎辛蕴的挣扎和捶打。柔风细雨地同她说话。
“我说过我们是同类人。难道你以为你是抱着为她伸张正义的念头来对林清辞进行精神控制,你就变成纯白无私伟大奉献的好人了吗?哪怕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还是享受的吧!享受着能操控任何人,掌握他们的喜怒哀乐,让他们为你臣服。无论你的出发点是多么的正义,在这过程中,你还是享受的吧!”
辛蕴脸色微变,眼神凛然,质问他:“你在说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流云“唰”地一下松开手,辛蕴挣脱了禁锢。他细细地打量着辛蕴裸露因为生气而微微发红的肌肤,眼神中涌现吞噬黑暗的欲-望。他收回眼神,轻笑一声。
“林清辞给了我五百万,让我-操控你,想把你变得跟他之前操控过的女人一模一样,离不开他。没想到,看到你,我就发现你的不对劲。我试探了你那么久,想从你那里得到那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是你掩盖地滴水不漏。如果不是那两个女人暴露出来,我根本发现不了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也许你早就打算通过林清辞来接近我,让我想想,我和林清辞的共同联系是什么?”流云装作一副思考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
“直到那份旧报纸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联系在穆雪瑶身上。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痛恨我和林清辞,所以才会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在为穆雪瑶报仇是吗?”
流云步步逼近,辛蕴的心也跟着紧张,他的猜测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亦或是我们曾经玩弄过的其他女性?”
辛蕴的心脏慢了半拍,视线游移,一片白色的裙摆在眼尾一闪而过。
她愠目而视,朝着他一阵冷笑。
“仅仅是为了你的一场好戏,你毁了林清辞的人生,也毁了穆雪瑶的人生,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误导,自始至终林清辞都以为是穆雪瑶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她回国以后,林清辞就对她进行了打击报复,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在这场游戏中,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流云见她一脸怒容,忍不住想掐一掐她的脸,黑夜的上空响起了他爽朗的笑声。
“哈哈。辛蕴你真是可爱极了!他们会这样,是因为他们蠢。如果他们聪明一点,也不会被我玩弄于掌心。但是你不一样。辛蕴,我们是同一类人。”
“别再被那些愚蠢的道德感所束缚。我们本应该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个城市的上空,俯瞰地上的蝼蚁苍生,把他们牢牢捏在手中,控制他们的悲喜,掌握他们的生死。这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说完,流云对她笑了一下,这笑十分古怪。
“其实,你也没有退路了。如果林清辞知道你接近他的一切都是你的精心谋划,我相信,他会彻底疯狂。而他疯狂的结果,在不久的将来我已经预见,他会拼尽全力,跟你同归于尽!”
辛蕴脚有些发麻,面上的表情僵住。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时,流云表情一转,又笑得无害。
“不过,我不会这样做的。我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天开始,你要用尽一切办法,控制我,让我爱上你,让我为你臣服。”他的眼睛闪烁着焰火,有一种奇异的光芒折射出来。
她被他这般匪夷所思的请求怔愣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流云不一会儿就恢复常态,似乎方才的请求不过是让她为他递一下果酱那般简单。
“我没说错。我要你让我为你臣服,让我心甘情愿当你的奴隶……”
“额啊——”
话未说完,一根铁棒朝着他脑袋敲了下来,流云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没过一会儿就失去意识,高大的身躯骤然倒在沙发上,像个死尸,一动不动。
只看见穆雪瑶两只手高高地举起铁棒,胸口起伏,喘着粗气,眼睛睁得极大,眼神从愤怒渐渐变成一片茫然。
“咚隆——”
铁棍应声掉落,发出一阵清响,在死寂一般的黑夜中,在穆雪瑶的心头响起了丧钟。
作者有话要说: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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