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民全身大幅度地开始颤动, 犹如被风浪卷起的破船, 苟延残喘, 极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活下来。
心电仪上的波浪线此起彼伏, 不停地发出嘀嘀的警报声。护士带着医生赶了过来。
医生翻开他的眼皮,拿出白炽灯电筒照进去。瞳孔涣散, 眼白发灰。医生连忙叫人转移到重症病房。
牧寒赶过来的时候,辛蕴蹲在地上,小小地缩成一团,怪可怜的。
她穿的单薄, 大概因为害怕, 后背都在发抖。
牧寒把自己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这时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辛蕴连忙走过去, 抓住医生的手,询问她爸爸的状况。
医生慢慢把口罩取下来,对着她摇了摇头。
恍如晴天霹雳, 把她整个世界的灯都熄灭了。她身形不稳,似要摔倒。
牧寒赶紧接过她,揽着她的肩膀。
她变得脆弱而无助, 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她最终成为了一个孤儿了。
牧寒知道她情绪不稳定, 于是也细心安慰她。这几天,他在她耳边不停强调,就算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他也会一直陪着她。
这些甜蜜的海誓山盟就像微风拂过山岗, 慢慢抚平父亲去世的伤痛。牧寒捧着她那张不施粉黛、清艳绝伦的脸蛋,她的眼里全是他的身影,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辛蕴有时哭累了,他就把她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面躺着,用手轻轻抚摸她细软的头发。
辛蕴抬头望向他,脆弱而执拗。
“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她浅含泪光的眼眸闪烁着琥珀的光泽,牧寒一不小心看深了去,透过她的眼眸,层层剥茧,发现她满含依赖的目光更像一口深幽晦暗的古井,充斥着无人问津的寂寥和凉薄。莫名瘆人。
牧寒面上的柔情微微有些僵硬,是他看错了吗?为什么辛蕴刚才带给他的感觉会有那么一丝古怪的气息。
他抿唇一笑,将她抱得更紧,并不打算如她所说向她许下承诺。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嘴里吐出温柔的气息。
“你永远都将属于我。”
辛蕴抬手,细腻的指尖抚向他的脸庞,低低地呢喃了一声。
“你也是。”
……
朱厚民的葬礼由牧寒一手操办,他尊重辛蕴家的习俗,并没有邀请亲朋好友过来吊唁。据辛蕴说他爸爸几乎没有朋友,家人也都死光了。世上只剩下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在火葬场,辛蕴拿到了骨灰,小小的一罐骨灰龛,就把一个人的一生给装了进去,至少在罐子里的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牧寒带着她前往墓园。
这时,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撑起一把黑伞,从一块墓地经过。
一个中年女人正半跪在地上,为墓碑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烧纸币和金元宝,她没有打伞,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挂着满头白发。
她用一支木棍将覆在底下的纸钱翻起来,火焰接触到新的空气又重新燃了起来,这点雨滴无法熄灭。
女人面容苍老又憔悴,鬓发斑白,眼角皱纹处既有哀思又有沉痛。
辛蕴走过去把伞递给了她,阴影笼罩过来,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挤出善意的微笑,却在看清她身后男人的模样时,骤然脸色大变。
严玉琴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辛蕴,犹如厉鬼索命一般朝着牧寒扑去。她瘦小的身体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伸出双手就握住了牧寒的脖子,用力地掐起来。
“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严玉琴的声音尖锐而沙哑,眼底蕴含着无尽的仇恨和悲痛。尖利的指甲刺穿牧寒的皮肉,双手寸寸收紧。
牧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扯开她桎梏的双手,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辛蕴见了有些不知所措,她帮着牧寒扯开严玉琴的手。
牧寒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但他突然没回过神来,就被她勒住了脖子。手里的雨伞落到了地上,雨点瞬间变大,打在他黑色的西装上,隐匿了踪迹。
他见这女人仍然死抓着不放,他也失了绅士风度,用上狠劲将人推开。
严玉琴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他咳嗽了两声,虎口架在脖子上,捏了捏。辛蕴过来安慰他,脸上有着浓浓的关心。
牧寒拍她的双手让她安心,转眼就看向这个被他推到在地的女人。
他满面怒容,呵斥道:“咳咳!你是谁?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这样对我?”
听到这句话,严玉琴眼底的疯狂更甚,连忙起身,再次攻击他。
“哈哈哈哈!我是谁?你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吗?那你认不认识被你害死的、我的女儿!”
严玉琴再次扑过来,牧寒有了防备,没再让她近身。
他皱着眉头,低声骂了一句,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报警?好啊!那就报警。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你这个人-渣回来了!你以为在国外躲几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你忘了我是谁,那你还记不记得她是谁?”
严玉琴用她尖利的手指向了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青春依旧,面上带着温暖活泼的笑容,只是这美丽的笑容却永恒地停留在那一张黑白的照片里。
雨点逐渐变大,模糊了牧寒的焦点,但在照片之下的名字却又清晰地提醒了他。就是因为她!他才迫不得已在国外躲了几年的风声。如今见她母亲像一只癞皮狗一样缠上来,牧寒只觉得没完没了。
辛蕴在场,牧寒收敛了一点,他屏住怒气,说着漂亮的体面话。
“阿姨,莹莹的事我也很伤心。但是逝者已矣,何必把气撒在活着的人身上呢?更何况她的死与我无关,您应该多想想是不是您平时很少关注她,她才会走上这条路的。”
严玉琴一脸震惊,胸间的愤懑快要喷涌而出,她手指指着他质问。
“你这个坏蛋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又怎么会堕胎、自残,更不会选择自杀。你还想将这一切怪到我的头上,你还有没有良心?”
岂料牧寒冷笑一声,嘴里吐出的话让严玉琴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阿姨,说话要凭良心,不能空口说白话。就凭着几张聊天记录就能判我罪的话,警-察早就抓我了。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是因为我是无辜的。更何况,你女儿堕胎、自残,难道不是她自个儿自甘堕落,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吗?”
严玉琴冲上去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让他半张脸都有些麻木,随之便是滚烫灼热。
牧寒可没打算受气,正想反手打过去,辛蕴惊声尖叫,把严玉琴推开,迎上去查看他的伤势,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他,问他疼不疼。
牧寒脸上的怒气稍微收敛一下,他知道不应该继续跟这个女人过多纠缠,拉起辛蕴就准备离开。
严玉琴反应过来他要走,连忙过来拦住他。
“你想走?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躲了这么久,你以为大家都会忘了你,可我不会忘。你杀了我的女儿,就应该血债血偿!”
严玉琴眼中有玉石俱焚的坚定,她从兜里直接掏出一个打火机,将它点燃,对准牧寒。可雨越下越大,打火机刚点燃就熄灭,她手抖着按了几下。随后将它扔到一边。干脆自己上阵同牧寒扭打一片。
可她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没两下,他就把她甩在地上,雨打湿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严玉琴摔在地上,手肘撞在地上,撞出一块淤青,疼痛不已。
她抬眼一看,却发现牧寒抓着辛蕴大步离开,她想追上去又发现自己的脚不小心扭伤了。
牧寒回到车上,两人没要那两把雨伞。身上都被雨淋湿了。水珠从两人的头发成股地流下,落在同样潮湿的衣服上。
辛蕴穿着一身的黑裙此时早已紧紧贴在她身上,被浸湿后,在初秋的凉风中,透着丝丝凉意。
她打了一个喷嚏。
牧寒从坏情绪中走出来,赶紧发动车子,将暖气打开。想要将身上的衣服脱给她,却发现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全都湿透了。
辛蕴指尖泛凉,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埋下头,看不清神情。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牧寒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到底有完没完。怎么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件事?明明是她自己要寻死觅活的,怎么劝都算在他的头上。
他的口气有些差。
“前女友的妈!”
辛蕴的尾指抖动一下,仍然没有抬起头。
“那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的声音跟着颤抖,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怪可怜的。
牧寒立刻呵责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她女儿寻死,分明是她教育出了问题,却倒打一耙,把她的死怪在我的头上。她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吓得辛蕴脖子往回缩了缩。
牧寒看她有些害怕,表情松缓了一点,又柔声道。
“总之她是一个疯女人。她说的话也不可信。我们继续过我们的日子,别去理会她。”
辛蕴讷讷地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缓缓地开口:“那你对你的前女友……”
牧寒会意,轻快地笑了一下。
“原来你在担心我对她还有感情是吗?我跟她早就分手了,我也对她没有感情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辛蕴却一头扎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抱住他的腰。
轻声诉说:“你不会离开我吧!”
她的声音飘渺如烟,像是一把幽幽古琴弹奏出的琴音,幽怨而缠绵,稍纵即逝,差点让牧寒没听清。
牧寒格外愉悦,没有发觉她的一丝丝异常,搂住她的肩头便说:“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不会离开你的。”
辛蕴抬头望向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只是这依赖中却含着淡淡的占有欲-望,以及眼底那不易察觉的一丝偏执。
“那就好,我一定会听话的。你也不许离开我哦!”
在辛蕴迫切的希望中,一丝怪异又浮上牧寒心头,他笑得有些勉强,僵直地对着她点点头。
辛蕴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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