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寒自坐上车后就格外沉默, 被汗浸湿的碎发已经干透, 垂在额头上, 低着头, 看起来有些沮丧。然而细看,却发现他的指尖一直都在颤抖, 尽管它的主人已经极力压制。
“那个男人的尸-体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辛蕴扭头往后面瞟了一眼,侧头笑着对他说:“车子后备箱里面。”
牧寒僵硬地转过身去,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牧寒不敢问。因为他给的计量是足够的,正常人喝下之后或许能睡个一两天。而她却这么快醒来。
这意味着她很有可能根本没将那杯加了安眠药的红酒喝下去, 一直看着他自导自演了这一切。
尽管如此, 在他杀了人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帮他毁尸灭迹。
牧寒并不觉得幸运。目前来看, 辛蕴的一切行为都无法预料。他担心总有一天, 她会因为厌倦了自己,像处理严玉琴的尸-体那样,将他一并处理。
他承受不起她病态扭曲的爱情。
牧寒怔怔地望着她。
辛蕴正手里握着方向盘, 随着弯道自如地转动,驾轻就熟。看到他看过来,她对他回应了一个温柔的笑。牧寒连忙扭头, 看向窗外。对她越了解, 他就越开始害怕。如果说他的罪恶是他无端涌现的杀人恶念,而辛蕴,她是恶念本身。
她的一字一句,一颦一笑, 他都没法不多想。
看到车外的街道似乎是他们方才走的地方,牧寒眉头深锁。
“为什么要这样绕圈子?”
辛蕴没说话,她把右手伸出来,放在牧寒眼前,平和地发出了一道命令。
“把手机给我。”
牧寒不太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于是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呈到她手上。
拿到手机的一刻,她立刻抬手,往窗外一送,手机就成抛物线,坠落在地,车子一往无前驶去,渐行渐远。
“你为什么扔我手机?”牧寒责怪她,目前这是他唯一的通讯工具了。
辛蕴并没有放在眼里,眼睛直视着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她的眼神理智到近乎冷酷。
“不出意外你的手机会被定位监控,我抱着城区打转是因为要扰乱警方的视线,让他们无法确定我们的准确位置。现在看来,他们要想找到你应该是不可能了。”
发觉自己说话有些冷淡,辛蕴又用柔和的音调去安慰他。
“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的。”
又是这句话。牧寒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烦躁,每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自己的人生被她完全操控的感觉。即使她确实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不过辛蕴也没在意他的这些小情绪。
扔掉手机之后,她就疾速驰往城市周边的一个小镇上。她并没有打算让他出省或是出境,但她以他的名义买好了一张机票,让警方误以为他已经离境。
到了小镇,看到那些林林落落的村落,有一种乡村破败的感觉。尤其是一路上,街道脏乱,丝毫不像纯朴村庄的小镇,更像是鼠盗狗偷之辈的聚集地。
辛蕴把车停到一个隐蔽处,领着牧寒进了一个凌乱错落的居民住宅区,这里的建筑陈旧,表面染上灰青,像是浮上一层霉菌,脏乱恶臭。
辛蕴率先上了一个破落的楼道,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里面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秋衣睡裤的中年妇女,妇女显然在睡梦中被吵醒,顶着一个鸡窝头,对着辛蕴没好脸色。应该是个房主。
辛蕴没在意,拿出一沓钞票。房主立即笑逐颜开,进了内室一趟,拿着一串钥匙就带着他们往不远处的一个屋子里去了。
屋子不大,外面看着破落,里面还算整洁。房主交代了一些东西,就留下钥匙离开了。
“我们要在这里躲着吗?”牧寒打量着这件破落的出租屋。
他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屋子,总觉得在这里将四肢抻开都是一件勉为其难的事,尤其是这里似乎少有人打理,散发着一股霉味。
辛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她把门反锁,走进唯一一间卧室里面。
里面只有一张没有床垫的席梦思,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个两米高的长柜。
她走到长柜面前,抓住柜子两角,用力一拉。一道纤细的门暴露在牧寒的眼前。
这里面居然还有暗室?牧寒感到有些讶异。
辛蕴从兜里拿出房主给的钥匙,把门打开,示意让牧寒进来看看。
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密封的屋子,所有家具都摆在一个正方体一样的屋子里,有床,有衣柜,有洗手台,甚至还有马桶。
里面虽然封闭,但是收拾得倒还挺干净,显然是有人实现打扫过的。
牧寒疑惑,辛蕴是怎么提前找好这个屋子的?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疑虑,辛蕴在他身旁轻声道出。
“严玉琴死后,我担心早晚会有这一天。所以我把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好了。你只需要躲过这一两个月,届时警方放松对你的搜查,我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辛蕴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仿佛眼前这一切对她而言并非是一种糟糕的状态,而是一件令她觉得有趣的事情。
牧寒感到一阵恶寒。
看完这些,辛蕴准备离开这里,她让牧寒在这里好好待着,她要去处理肖冉宇的尸-体。
虽然对这里的条件不是很满意,但谁让他现在是个逃犯呢?
他皱着眉头,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当辛蕴走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锁门的声音。他连忙跑过去扒拉这扇小门,质问辛蕴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辛蕴说:“这里的人很危险,我担心你的安全。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声,否则被他们发现了就不好了。”
牧寒神经紧绷,她指的“他们”是谁?“他们”又怎么危险了?
他想问,然而很无奈,辛蕴已经走远了。
他气得锤了一下大门,发现这个门格外结实,于是走到床边,躺了上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又因为运动量消耗过大,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
他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挨着马桶的水龙头不停地在滴水,溅到洗手台上,发出规律的响声,但在牧寒看来却有些刺耳。
他扶住脑袋起身,歪歪扭扭地来到洗手台,打算把水龙头,关上,却发现怎么也关不掉。他用力地拍打,水龙头质量很好,没有丝毫损坏的意思。
牧寒只好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手机,没有娱乐,甚至连可以阅读的文字都没有,他只能坐在床上发呆。
辛蕴怎么还没回来?他有些烦躁地想。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想要通过那道缝隙看看辛蕴有没有回来,可惜他只能看到黑黝黝的一片,应该是用柜子把门挡住了。
“咕——”肚子发出叫声。他想到自己昨晚吃的不多,又消耗了那么多能量,确实该饿了。
于是牧寒忍着肚饿大半天,终于等回了辛蕴。
只见她提着一袋饭盒,风驰电掣地回来了。
牧寒雀跃不已,他从未如此想念过她的出现。
她一打开门,他就赶紧拎过食物,开始大快朵颐。
饭盒里的菜着实有些简陋,就街边那种十元一盒的盒饭,不仅菜难吃,米饭还是夹生那种。
但是他饿极了,吃惯了山珍海味,在此时吃这样的粗茶淡饭倒也咀嚼出了一些滋味。
辛蕴给他倒了一杯水,嘱咐他慢慢吃,不时还帮他拍拍后背。
他嘴里塞得满满的,没几口就把饭菜都吃完了,一点也不剩。
“尸-体都处理好了吗?”牧寒嘴里含糊不清。
“嗯。处理好了。”
牧寒想问问接下来的两个月是不是都要待在这里,辛蕴先一步说话。
“外面我买了许多食物,够你撑过这两天,我还要去把剩下的事情给处理完毕。警-察今天早上打过电话找我了,他们在问你的下落。这两天我先应付他们,等他们离开了,我就回来找你。”
牧寒听到警-察已经找上辛蕴,一时嘴里的饭也有些咽不下去,他把剩下的饭吐进了盒子里面,接过辛蕴手里的水,猛地向下灌。
他迟钝地点点头,算是对她要回去的应答。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被怀疑,辛蕴要做什么都会方便一些,他自然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当辛蕴走后,这里的一切又重新归于寂灭。牧寒头一次觉得孤独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他无法同外面联系,这里面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忘却时间的东西。若是白天还好,偶尔会有丝缕阳光从狭缝中投射进来,到了晚上,关了灯之后,这里一片寂静。
恐慌和不确定从四面八方向他拍打过来,唯一听到的声响是水龙头发出的水滴拍打的声音,这并没有为他消解郁闷和恐惧。反而让他烦躁更甚。
在这样一个密封状态下,牧寒的精神在悄无声息地面临一种溃烂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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