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步步

    两日之后,甄平和几个心腹手下一同回到廊州总舵,每个人都身上带伤神情颓丧狼狈不堪。

    他满怀信心而去,损兵折将而归,这些日子被幽禁,身上的内外伤都不算重,令他颓丧的是他自以为计划周密天衣无缝,却连莫临渊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便铩羽而归。

    今晨醒来,看守之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才带着几个心腹从廊州郊外的那座荒废冷僻的院落逃脱出来,赶忙进城回盟顾不上洗漱疗伤,头一件事便是直奔宗主居所。

    “我不敌被俘又莫名其妙被放归,可是宗主从中周旋之故?”

    “甄叔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甄平来时梅东冥正伏案疾书细细审阅今日送来的帮务,自那日同莫大长老你来我往的一番机锋较量后,不但他身边和居所外明处的眼线守卫都被撤了个一干二净,连暗地里盯梢的都少了大半。

    每日里琐碎的帮务风雨无阻地送到他的房外,这两日里的功夫他已算不清为多少帮众安顿了家小又周济了多少穷困百姓。

    江左盟号称江湖第一大帮派,坐拥数万帮众势力遍布江左十四州,身为宗主的他倘若日日事必躬亲,光翻阅竹简杂事就足够耗去他泰半的精力,大长老此举不无震慑之意,也迫使他无暇多管其他的“闲事”。

    这些都是在甄平“失踪”之后才发生的,这位江左盟长老甫一进门见梅东冥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大半,另一半记挂着追问梅东冥如何从莫临渊手里把他换将出来,自然全没留意堆了桌案上下的竹简。

    梅东冥见他归来喜出望外,丢下手中刀笔拉起甄平上下仔细查看,确认他的外伤并不严重精神也堪堪尚好才算松了口气。

    “甄叔无事就好,这些日子我日夜担忧你的安危。”

    “莫临渊还不敢杀我,只将我关在城外的废园中无法脱身,宗主可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许诺了莫临渊什么条件?”

    “我学艺不精,甄叔的内伤拖了有些时日,过会儿我让南飞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大伙儿才好放心。”梅东冥无意向甄平解释自己前日的所作所为,无论成败对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成败与否也该由他一人承担,故而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阿仲这些日子担心甄叔安危寝食难安,甄叔不回去见见他让他心安么?”

    “宗主!”

    “甄叔——”

    有些话,他本不该说;有些人,他本不愿伤。然而……

    “梅长苏的江左盟早已不复存在,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梅东冥这个名义上的宗主不过一傀儡耳,江左盟第一人是谁尽人皆知。我不奢求什么江湖第一人的地位,只求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成么,甄叔?”

    在甄平的记忆中东冥鲜少这般郑重其事地同他相谈,从总角孩童长成儒雅青年,他日渐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然而在他们这些追随过赤焰少帅麒麟才子的人眼里,总还把东冥当作软糯可欺的孩童。他被一时的义愤冲昏了头脑,全然将东冥之前的警示一笑置之,贸然出手却连一搏之力都欠奉,最终铩羽而归还要靠东冥斡旋才得幸免。

    这些日子被囚禁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死难料,甄平反而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对自己的愚蠢莽撞也算是想得透彻清楚。

    因此回到宗舵面对梅东冥的殷殷关切又只字不提他这些日子与莫临渊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甄平焦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担心溢于言表,屡屡追问总被东冥避开话题绝口不谈,万般无奈皆化作一声哀叹。

    “是我,拖累了你。”

    甄平的懊丧梅东冥看在眼里不是不动容不是不心酸,越是动容越不能将实情相告。莫临渊所做所为不违盟规不背道义,再苦再累也是他这个一盟之主应尽之责,但凡有一个字的抱怨从他口中说出来,传之任何一人听都只会责备他怠惰惫懒不思上进。

    莫临渊使出这招来对付他,实是再明智不过的上佳阳谋。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江湖耆宿,被他拿住痛处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留下分毫。

    “甄叔,安心回去养伤。我已然不是师长们羽翼下瑟瑟发抖的稚儿,行过冠礼就是大人了,就得拿出点大人的样子来。”

    “父亲当年将我留下为的是有朝一日解江左盟的危机,不是给姓莫的一个人做挡箭牌的,该做的我定要去做。”

    “甄叔已被莫临渊盯上,我所图谋之事您已不宜插手,就请留在总盟暗中筛选招徕可用之人,为江左盟留下一星半点火种也好,总算不致于辜负了历代宗主们的心血。”

    不知是因为被郑重交付了重责,亦或是被梅东冥眼神中酷似乃父的坚毅所打动,甄平竟连些许犹豫都无,不假思索地满口应承。但在离开之前,他仿佛想到什么,几次三番徘徊踌躇着是否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几时见过雷厉风行利索干练的甄平叔为难至此,梅东冥猜除了黎大叔也没别人能使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他俩都是自赤焰军时就追随父亲的旧人,二十多年前父亲远赴金陵图谋翻案,他二人即为左膀右臂助父亲成事功不可没,也是他们在功成之后没有选择回归朝廷接受封赏而是留在江左盟守护他们宗主的心血。

    时隔二十年,他们也成了他在莫临渊重重樊笼下所剩无几的喘息之机。

    他俩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甄叔这番欲言又止恐怕正是受了兄弟情谊的左右,情感与理智互相角力,干扰了他原本的思绪。

    然而这个结他帮不了甄叔,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化解的代价或许高昂,却是他们必须自己去承受的。

    梅东冥缄默着回到桌案后继续他的“习作”,一心二用地留意着门外廊下的情形,直至甄平结束了他的纠结断然离开。

    丢下刀笔,梅东冥疲累已极地靠上背后的椅圈,长长吁出一口气。

    “飞流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暖暖太狠心了?”

    “狠心,还是暖暖。”

    坚实的臂膀代替了硬实的椅圈成了他的依靠,梅东冥深吸口气,告诉自已他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暂时躲一躲,这些日子他太累了,往后势必还会更累。

    就这一会儿,容他歇一会儿。

    午时方过,树影西斜,秋意渐至的庭院也被耀目的阳光洒下的光辉铺陈上一片温润的暖意。屋内孤独的东冥、懵懂的飞流,在斜阳下似成剪影。

    许久许久,梅东冥打叠起先前的脆弱懊丧,振奋精神跪坐回桌前前,埋首案牍。

    桌案上的卷宗竹简一点点削减下去,被飞流一摞摞叠放在门外的托盘上。

    自从被飞流直接打飞出去几个后,再无人敢在梅东冥召唤之前踏进他的居所半步,因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和一叠糖酥年糕的女子,如何不蹊跷?

    “梅宗主,可愿尝尝我家郡主的手艺?苏先生当年也曾赞不绝口呢!”

    “骗人!太甜!”

    飞流对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那份执着仅次于他对暖暖的保护。小时候梅东冥也曾担心过他的飞流叔会不会被坏人用糖葫芦拐跑再也回不来了,记得他天真地向师尊这般提问,师尊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了很久,笑的眼泪都一颗颗往外蹦才算完,末了揉揉他的发顶不怀好意地告诉他。

    “放心吧,飞流会把坏人吃垮以后揍一顿自己回来的。”

    飞流叔这种吃过你的东西才算认识你的本事梅东冥直到长大以后亲自领教过才算有了切身体会,故而不知名的女子被莫名其妙地放进屋子还得以将吃食端到他的面前,待抬头看清飞流叔手上还捏着的半块儿糖酥年糕,再配上他一脸写满“不好吃”的抱怨控诉,即便被成堆的帮务闹得头昏脑胀神思迟钝,也不难猜到此女来历颇不简单。

    “姐姐说这糖酥年糕曾得先父夸奖?可容在下品上一品?”

    “不好吃!”

    东冥作势欲拿碟中粉白软糯的点心却被飞流直截了当连盘子一道抽走,三两下蹦高飞走跑没了踪影。

    “梅宗主高明!”

    她费尽心思试了诸般手段都没能把飞流骗走,最后还是按照郡主的法子端来这碟带着“故人”气息的糖酥年糕才得以安然进了这个门。梅东冥就一句话的事儿就把人哄得没了影儿,可不是好本事!

    可怜梅东冥低头看了看桌上所余不多的竹简,再看看天色,思忖着幸好这大姐来的倒巧,不致于耽误他教功课。

    只不过,在书案边谈话有失待客之道啊。

    “如此姐姐请到小厅叙……”

    “梅宗主!”

    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坐了一下午,乍欲起身竟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不知倒向何处。幸而身边的女子一手端着托盘,一手稳稳扶着他的手臂助他徐徐缓过神来。

    “多谢姐姐,我不碍事,坐久了起身起得猛了些,有点晕。姐姐请。”

    做婢女打扮的女子小心翼翼将他扶到小厅,却不急着搀他坐下。

    “不妨先缓上一缓再坐下,梅宗主坐得久了难免气血不足,婢子带来的银耳莲子羹是郡主精心准备的,喝一碗甜甜嘴也好。”

    “有劳姐姐,只是这羹汤……”

    能做出让飞流叔铭记在心的“太甜”的糖酥年糕的郡主,想来除了那位驰骋疆场风姿无二、曾与他的父亲有过婚约的南境郡主穆霓凰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这位的手艺能做出令飞流叔时隔二十多年一尝便想起的糖酥年糕,她亲手“精心”烹调的羹汤……真的能喝吗?

    梅东冥的忌惮实在是纯粹得一眼看过去谁都能看明白,女子笑得尴尬之余不得已为自己的主人美言几句。

    “梅宗主大可放心,郡主是怕飞流长老不认婢子是她的属下见不到宗主,才故意将这年糕做出当年的味道来。郡主这些年来抚养少将军早练出一手好手艺,银耳莲子羹宗主大可放心一试。”

    “都说霓凰郡主是闻名天下的巾帼豪杰,没想到素日里还有洗手作羹汤的兴致,适才是梅某失礼了,郡主的手艺自然乐意一品究竟。”

    他口中说着愿意尝尝,却仅是接过女子递来的汤盅放到面前的矮几上,随即敛衣坐下含笑温言道,“姐姐来了好一会儿,在下却还不曾请教姐姐的尊讳?”

    “不敢当,婢子是云南王府霓凰郡主帐下听命的侍女莲雾,受郡主之名潜入江左盟前来面见梅宗主,替郡主带话。”

    果然是她——

    “郡主千金之体,怎的亲来江左了?我等江湖草莽虽一介白衣身份低微,却也仰慕郡主风采,得盼一见实为三生有幸。”

    江湖传闻梅长苏死后江左盟全然落入莫临渊之手,这个梅东冥不过是莫临渊摆在台面的傀儡而已,今日一见两三句话互相试探下来,足见江湖传闻误人。梅东冥固然年轻,身体也不甚强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累,绕不停的弯子打不完的转转。

    忍不住心里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还得维持着礼貌周全,真是累也累死。

    “婢子也是出身江湖草莽,习惯了直来直往不会绕弯子。明人不说暗话,郡主让我带话给梅宗主:陛下已然派兴国侯亲下江左彻查江左盟勾结献王谋逆一案,梅宗主若不想跟着江左盟这条大船一同倾覆为其陪葬,郡主愿意襄助宗主一臂之力。”

    梅东冥眼神一暗。他被成堆的杂务困在总舵已有数月,今日方知早先的猜测不幸一语成谶。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朝廷都要对江左盟出手了,虽说江左盟勾结献王谋反罪在不赦纯属自寻死路,父亲一辈子引为兄弟手足的九五至尊要拿他半生的心血开刀,也已是不争的事实。

    “莲雾姑娘,在下能冒昧问一句,霓凰郡主为何派你私下来寻我又为何特意维护我呢?”

    莲雾微微一晒,摇头不答。

    “姑娘不肯如实相告?”

    “并非婢子不肯说,婢子只是郡主手下听用之人。倒是梅宗主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一再追问?”

    “姑娘的意思在下懂了。郡主的好意在下恐怕只能辜负了。”

    “梅宗主?!”

    明明有生路摆在眼前,他却执意不肯走,还要放脱也许是那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刚说他聪明,他就非得马上蠢给她看吗?

    “郡主与父亲,是有缘无份;我与江左盟,却是有份无缘。莲雾姑娘,劳你回去禀告郡主,东冥谢过她一番好意,逆案既交到兴国侯爷的手上,以这位精明似鬼,早已容不得梅东冥从中脱身而出。请她秉公办理万毋徇私枉法,以免救不了在下还要赔进霓凰郡主半世英名。”

    “梅宗主,你又何苦——”

    郡主说了有法子定有把握,他又何必把送上门的生路往外推!

    “姑娘该走了,请代为谢过银耳莲子羹的心意。转告郡主,梅东冥一条贱命死不足惜,若侯爷郡主有何驱策,在下定然尽心竭力绝不推辞。”

    见他心意已决无转圜余地,莲雾也不多言,一一收拾起汤盅盘碟,向他福了福身便匆忙离去。

    她前脚刚走,在廊下藏身多时的飞流便现身出来挨着梅东冥坐下。

    “暖暖?”

    “飞流叔是觉得奇怪?我为何不接受穆霓凰的好意,连她的盅汤都不肯喝?”

    “嗯。”

    张开手掌撑开细瘦修长的五指,黄昏的骄阳透过指缝间倒映在矮几上,倒影犹如被拉长的鬼影,显得狰狞可怕。

    “她端来的汤盅里下了药,不是致命的□□,却足够把人迷晕。我不知道穆霓凰想做什么,却不能让她为我冒险。”

    “不懂——”

    “她曾与父亲有过婚约,是父亲视为亲妹的人。不论她想做什么手脚,都不可能是背着言豫津想害死我。我不想死,却不能连累了她……飞流叔,云南王府也好,东海驻军也罢,都没有明面上看着那么光鲜稳当。”

    “没有把握的人,我怎么敢随意托付?”

    莲雾如来时般出了总舵留意身后是否有耳目盯上,在城内绕了好大一圈才寻到城外废园。待她赶到时,园中已有一头戴兜帽遮去面容的女子等在园中,四处荒草丛生,隐约可辨几处踩踏足迹,却已空无一人。

    “郡主,属下未能得手前来请罪。”

    “你何过之有。是我来迟一步。”

    言豫津唯恐打草惊蛇,虽早一步查到甄平欲对莫临渊动手后失败被囚的确切地点却迟迟未曾出手搭救,待她赶到廊州事已生变,废园中未见打斗痕迹。她猜测甄平如不是早已脱困,就是江左盟内事情有变。

    京城穆王府大小事务皆有穆青支持,她这个郡主早已不便插手问询。她虽离朝甚久却自有耳报神,又从太后处得知有关梅东冥此人的消息。兄长竟有血脉流落江湖!这样大的事江左盟居然结结实实隐瞒了二十年,还有蔺晨!那个不着调的琅琊阁主,他们究竟作何想,兄长的子嗣理当回到京城继承林氏家学,而不是混迹江湖荒废时日。

    兄长既已不在,她这个险些成为其母亲的人少不得该出手管上一管。江左盟倾覆如何,江湖动荡又如何,这些都与兄长的孩子没有干系。

    “陛下,上一代亏欠的人情债不该由下一代来背负,臣冒昧恳请陛下应允臣往廊州一行,臣定要将兄长的儿子接回京来。”

    萧景琰似笑非笑地睨着不再年轻的霓凰郡主,回想起北境战事后不久送到他手上小殊的遗书。除了洋洋洒洒唠叨了许多家国天下,道出了小殊的不得已和不舍外,他还不忘为穆霓凰和聂铎求请赐婚。

    多么可笑,明明自己守不住一颗心爱上了别的男人,明明自己先一步背弃了林氏,明明躲得离京城远远的就为了不让自己留意到他们这一家子的幸福和乐。居然跑到御前来跟他提什么兄长血脉林氏传承,当真是可笑至极!

    “江左盟一应事宜朕已全权交托给豫津,不劳霓凰郡主操心。”

    “陛下,霓凰自知有错在先,不敢奢求陛下原宥。然兄长在世间只余此一子,求陛下允肯霓凰前往廊州设法迎回兄长之子,只当臣,臣想对林氏对兄长的愧疚之情弥补一二。”

    “世间取舍本就有舍有得,郡主做出抉择已有所得,所失者……小殊也从未责怪过你。”萧景琰并不否认穆霓凰是定边守疆驰骋沙场的能臣勇将,也从未怀疑过她对大梁的忠诚。但朝政是朝政,私情是私情,她背弃了与林氏的婚约在先亦是事实。

    当小殊在地狱中挣扎时,他自怨自艾自我放逐,她戴孝守边征战沙场;当小殊化名苏哲回到金陵搅弄风云时,他昏蒙不觉既用且防,她信任有加却早已移情别恋。

    这么多年对穆霓凰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与其说他厌弃的是芳心他许的霓凰,不如说是他始终选择逃避承认的真实心思——他更厌恶当年愚不可及的自己。

    “廊州的事交给豫津来办,朕放心,你且在金陵静候佳音吧。”

    君心既定便无转圜的余地,穆霓凰一番努力却无功而返,不禁黯然。

    “如此,臣先行告退,陛下如有意派人襄助兴国侯,霓凰愿请缨前去。”

    霓凰……曾经因手握南境十万雄兵遭先帝忌惮被宣诏入京的南境郡主,当年殿前面君奏对时尚能沉着自如丝毫不露怯色,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也会有这般无奈颓丧的神情?

    南境郡主步履坚毅的身影将至殿外,宣室殿御座上的陛下心弦触动,难以言喻的哀伤阵阵涌动,恍惚见到的是昔日倔强不屈抗婚不从的穆霓凰。

    小殊想方设法也要保护周全的女子,他何以将对自身的苛责全数转嫁到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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