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容情
蔺熙到底不是被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说服的人,他答允他的夕未哥哥会离开,但必须要在确保夕未哥哥在大梁安全无虞的前提下。
在他看来,大梁的君臣多多少少都有毁诺食言、忘恩负义的恶习,把夕未哥哥独自一人留在金陵他很难放心。林洵对此两手一摊不置一词,梁皇陛下的所作所为中满含他看不懂想不透的执念,执念会将他的命运引向何方眼下尚是未知之数,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言豫津知晓你我的底细,尽管他毁诺在先,到底没捅破那层窗纸。换做大梁境内任何一处所在我都不惧,唯独金陵,梁皇脚下能人辈出,萧景睿、战英之流都是百战余生手握兵权,一句潜入他国居心叵测就够罪名拿下你我问罪。”
“寡不敌众,真到了那时你我脱身难于上青天。”何况飞流叔受父亲之命所限不得为难萧景琰,指望他对付宫禁中的那头大水牛才叫白日做梦。
“哥哥若肯听我的一走了之,萧景琰未必会对江左盟下杀手。”毕竟江左盟曾是梅长苏的江左盟,萧景琰当真念旧的话就不会赶尽杀绝。
“我明白。”望向窗外,身处房舍之内的他晒不到初春里暖融融的阳光,却也避过了日头的刺目。凡事总有一体两面,要想全然享受好处且摒弃掉不利的短处,怎么可能呢?“江左盟不过是他的目标其一,一国之力收拾一个意图谋反的江湖帮派,至多平添点波折而已,绝没有办不到的。可即便没有江左盟,萧景琰依然不会放过我,这其中是另有原因的。”
“于公,梁皇要借林氏军神的牌坊为他博来仁义重情的名声。近年来,大梁军力日衰,领军大将青黄不接,待霓凰郡主和那些昔日的赤焰旧臣老迈无力再战,他还指望打着赤焰往日的威名替大梁震慑一方。”
“穆霓凰确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堪称女中豪杰,卫峥聂氏兄弟也算出类拔萃,梁皇不指望他们□□出后继之人来反倒把主意打到哥哥身上来,好不奇怪。”
林洵不禁莞尔,小熙的疑惑他也曾困惑不已,身在天牢的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反倒能厘清些思绪,恰可说出来与小熙印证一二。
“穆霓凰出身云南王府,她与聂铎执意成婚曾招来梁皇的不满,之所以离开云南王府永驻东海也有避讳尊上的意思在。梁皇不喜她却不得不用她,她与聂铎的儿子首先要做的怕是藏拙。聂锋大将受身体所限未得后嗣,军中亲信后辈有否才能是一回事,能不能得陛下信任驻守一方坐拥兵权是另一回事。其余军侯将领子侄良莠不齐,却有一个共同点,小熙可想得到?”
“哥哥是指将领麾下子弟少逢战事耽于享乐,军中战力大不如前?”
“一针见血。大梁安逸得太久,除却东海霓凰郡主帐下、北境长林军驻地偶受边军骚扰时有小战事,其他几处紧要边防已有多年兵士们都未曾刀口沾血经历过生死沙场的磨砺,他日一旦战事兴起,梁皇接到的绝不会是捷报。”
“小熙,大梁如此,南楚又何尝不是?偏安一隅受天神庇佑,再过几年,南楚的将士们都会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了。”
天赐之子于南楚幸也?不幸也?耽于安逸不思进取,但有朝一日再不得天赐,南楚的百姓将何以为继?
他在一日,南楚可稳如泰山,他若不在了,他若不在了……
“居安思危,小熙,有大梁这个前车之鉴,南楚需得想在前头。曜帝陛下未必想不到,却还需师尊在旁提点一二。”
“于私,萧景琰念着同先祁王手足情深、与赤焰林氏患难与共的情义,先父后有从龙拥立之功而逝。正所谓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瞧在林氏、先父与他萧景琰的交情渊源上,我也暂无可虑。”
蔺熙歪着头看他,满眼狐疑不置可否。
“哥哥一味劝我离开是为我着想,小熙明白,哥哥几时能懂小熙的心情。于公于私哥哥安危不容有失,把哥哥独身一人留在狼窝虎穴里,小熙怕是日日难眠夜夜噩梦。”
“说一千道一万,哥哥身边没个可倚靠的人我没法儿放心回去,”蔺熙朝着屋外在院中腾挪跳跃演习武艺的飞流,语带轻嘲,“到了紧要关头他对萧景琰他们都下不了手,万一有所闪失,小熙回去定会悔青了肚肠。”
“小无赖。”
林洵嗤笑之余似是暂且放下了遣蔺熙回琅琊阁的决定,想来应他所猜测,萧景琰夙愿达成,之后还想如何也会等过段日子再说。
至于飞流叔……心结难解,终成顽疾。
“既然想好多留几日,不如从客栈搬来,哥哥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住在一道也好照应。”
没被哥哥赶回南楚,蔺小熙心情大好,眉眼弯弯笑开了花儿。立马儿应下林洵所提搬过来住的提议,转脸吩咐人去客栈搬东西。
林洵知他倔强,怕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阳奉阴违,与其任他暗地里滞留不去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就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以防不测。
赤焰侯回朝的风波为近来金陵城中的暗潮汹涌划上了一个休止符,藏身角落的魑魅魍魉们有志一同地偃旗息鼓,耐着性子等待下一次良机的到来。
安顿下来的林洵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经历,进宫谢恩顺便如梁皇陛下所愿地诠释了一回故人后嗣安抚了后宫静太后二十年来的神伤后,先后拜访了在京养病的蒙大将军和尚未回东海的驻防的霓凰郡主。
蒙大将军大病之后消瘦得厉害,总算看起来精神头尚健旺。这位成名已久的高手沙场打滚了大半辈子,依然不改江湖习气。若不是被小云大夫狠狠瞪了回去,早技痒难忍地拽着飞流大战三百回合。
在蒙府叨扰了大半个时辰,林洵言道不好耽误大将军休养便要告辞,蒙挚本待相送,无意中瞥见陪坐下首的云氏小大夫一双妙目总是若有若无地黏在林洵身上。
活了大半辈子,一把岁数总不至于都活到狗身上去,再没眼力见儿的蒙大将军都看出了些许苗头,清咳着装作病弱态,乐呵呵地请小云大夫代为“送客”。
说蒙挚眼中的戏谑太过显眼不假掩饰也好,小云大夫脸皮薄薄露出了小女儿娇态也罢,送新任赤焰侯出府的重任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云小大夫徽殷姑娘的身上。
正当桃之夭夭,恰当灼灼其华,俊逸潇洒的侯爷与明媚清丽的云氏女一前一后信步前行,酷爱折花插瓶的飞流大侠早就一溜烟儿的没了人影。
蒙府的格局十分简单,就这庭院中的桃李还是接任蒙挚成为禁军大统领的萧景睿特意命人来栽种上的,三不五时养护照料,方令得蒙府不至于光秃秃的一片全无国之重臣府邸的派头。
不想蒙大将军只惦记院子的桃树到了初夏能不能结出桃子给他一饱口腹之欲,桃花开得再艳也难得他老人家半分青眼赏玩,倒是便宜了林氏子和云氏女树下漫步,做两个有口无心的赏花人。
“近来,你身体可还好?我本想,本想去探望你,顺道把把脉,后来,后来听说琅琊阁那位少阁主就住在府上……”
琅琊阁家学渊源,蔺熙的医术远胜于她,打着诊脉的名头行探望之实的算盘眼看打不响,云氏小大夫难免垂头懊丧。
“劳云大夫挂念,我尚好。倒是小熙一再提到要谢谢云姐姐仗义援手的恩情,就不知云大夫肯不肯高抬贵步到寒舍去做客,好让我等当面致谢。”
“梅,林侯爷身边有蔺少阁主帮着调养身体足可保万全,相形之下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侯爷和蔺少阁主致谢什么的倒像是笑话我。”
云徽殷到底江湖儿女性情爽利,纵使桃花印面别样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脾气让她有别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和真正混迹江湖喊打喊杀的所谓侠女,清秀的面孔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和软,举止间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这些无一不是她行医济世的本色。
便是这般无伪的率真,方引得他侧目,进而驻足流连吧。
“小熙是琅琊阁少主,琅琊阁内外许多事还等着他去处置,他不久之后就会离京。云大夫倘使看得起我,闲暇时来探望一二可否?”
“可,自然是可以的。”
云小大夫瞠目之余难掩羞赫,自牢中一别总惦记着这人安危,实在太不知羞,偏偏,偏偏还叫人一眼看穿。
却不知她面泛桃花眼神四处游移,声如蚊呐的小模样早被新任赤焰侯纹丝不差地尽收眼底,顾忌着女儿家到底面皮薄,怕他多说一两句就会把人吓跑,林侯爷只得勉力忍住笑故作不察。
“亦或春日将至,京城内外届时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在下有意邀上一二友人踏青赏景,不知云大夫可愿赏脸同往?”
“若大将军身子无恙,亦,亦可同往。”
“如此一言为定。在下下帖相邀时云大夫切莫推辞才好。”
云大夫得他亲口相邀倏尔灵光一闪偶有所思,猛一仰头不及言语冷不丁地发觉自己完全无法直视身边高她一个头的年轻男子,嘟囔着“没事长这么高好了不起么”,却不知自己的小小“抱怨”半点不落的被林洵收入手中。
廊州相见时兀自故作坚强的小女大夫的真面目实在可爱得不行哪。
云徽殷见他强忍笑意哪里还不明白,当下羞红了脸蛋跺着脚别过身,再不肯看某位不正经的侯爷。
“看你孤身在京本想问你有否有拜访令尊在世时的老友,好心没好报,当我没问。”
“是在下的错,给云大夫赔礼了。云大夫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在下一般计较。”
他这般又是作揖又是赔礼,反倒令云徽殷不好意思了。慢说赤焰侯并无恶意,她自己冒傻气自言自语被人笑话几下又有什么要紧,一个侯爷好端端向她赔礼……丢人丢大了。
“侯,侯爷言重了,我,我只是,我只是……”
“云大夫的心意在下明白。先父在京中颇有些旧日故交,今日来拜望蒙大将军之前我还曾去见过霓凰郡主。”
霓凰郡主眉宇间郁色浓重,似有愁肠难解,虽未言明,以他手中所掌握的大梁局势来看,左不过是武英殿御座上记仇小心眼的帝君不肯放归心生退意的云南王府郡主。一则为东海后防后继无人,二则为郡主当年毁约另嫁,帝王嘴上不说却耿耿于怀至今。
他看得明白却也只得装傻。故人已去,做晚辈的何来置喙的余地,再者……云南王府有一个穆王爷已足够南楚曜帝忌惮头疼,若再回去一个穆霓凰,只怕曜帝晚上睡觉都睡不香,枕畔如花似玉的后宫美人儿们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蒙挚沉疴已久成积重难返之势,大梁北境痛失猛将已成定局。接任北境长林军的守将列战英再号称智将又哪里敌得过北燕大渝那群如狼似虎的百战余生。腹背受敌的大梁坐拥千里沃土万亿黎民,保不住四境平安的话无疑就是周边诸国眼中的肥肉。
可叹萧景琰也是不易,内用酷吏明正典刑朝野风气为之一清,百姓固然休养生息国力日盛,外头守边的将才却眼见得青黄不接。
长此以往,大梁便要像那南国的红豆一般,待君多采撷了。
如此想来,梁帝陛下挖空心思重振赤焰声威,打的恐怕也是守边护国的主意。边疆,或是金陵,哪个的日子能更好过些?他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唉,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守边也好,困坐金陵也罢,于他都是暂时的,待过些时日梁皇陛下将他这人淡忘了,假装事故出个意外什么的来个金蝉脱壳脱身何难之有。
“霓凰郡主?仿佛听母亲说起过,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呢!听说,郡主曾与侯爷的父亲有过婚约,要不是当年一场滔天巨祸,今日的郡主……”或许就是侯爷您的母亲。
这话到底没脱口而出,原因无他,林洵眼底的冷意和无言的拒绝使她迟来地意识到她似乎说错了话,林洵一点儿都不想提到他的父亲,更不想籍此与霓凰郡主这等权贵攀上关系。
“抱歉,我逾矩了。侯爷恕罪。”
“郡主金枝玉叶,是我没福分高攀,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飘散莫要再提。”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蒙府门前,林洵见云徽殷尴尬得恨不能把脑袋藏进地里,她不知如何面对林洵灼灼的目光这才选择逃避,林洵亦不忍多加为难她——女子于世间立身不易,云徽殷行走江湖行医济世,防人之心本就较寻常闺中女子重了许多,偶尔无心失言显见得她对他并无防心,他又怎会苛责她。
“云大夫,春野花开绿树成荫,正是踏青玩赏好时节,望我下帖邀约之时云大夫莫要推辞才是。时辰不早了,我先行告辞。”
闻弦歌知雅意,云徽殷听得他没有因此而气恼,心下已然大大松了口气,坚持陪他出得蒙府目送他登车而去方才回转。往府内一路走还不忘自己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幸好林洵心胸宽广没跟她一般计较,不然好容易结交的友人不就被她一句话得罪走了。
那才叫亏大了呢。
花了两天的功夫,赤焰侯先后过府拜望了京城穆王府,蒙大将军府和禁军大统领府,之后便彻底偃旗息鼓关起门来挂着休养的名义把各路窥探的眼睛统统关在府门之外。
俨然从风暴中心悄然退出,一副隐世高人与世无争的做派,让满京城等着看热闹的达官贵人们失望扼腕不已。
说好的故人之子功臣之后上位夺权的好戏码,说不演就不演了真的合适么?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要论忍功论修心的法门,他在廊州练了快半年,不说炉火纯青至少也算驾轻就熟,大梁朝局看似顺风顺水,实则暗潮汹涌不亚于南楚那帮子明争暗斗的乌眼儿青。
“儿女都是债,眼看得几个儿子人长大了,心也跟着长大了,萧景琰怕是也头疼得很。”
“越是天潢贵胄越是斗得血腥残忍,什么手足同胞兄弟骨肉都抵不过武英殿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来得诱人。”
“少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是师尊的债主。不见挂念得紧,见了便头疼。”
“哈哈,债主,夕未哥哥形容得有趣儿,赶明儿见着老爹我必当告诉他这可都是哥哥你说的,看他怎么收拾你。”
“怕你告状么?只管去!”
杯中泛着琥珀色泽的液体被林洵仰头一饮而尽,再想趁着小熙没留心伸手斟上一杯,却被对面而坐仔细盯着他的蔺熙一把抢过酒壶不说,还白白挨了他狠狠一瞪。
“别小气,多喝一杯又何妨。”
“这可是药酒,说一杯就一杯,多一口都不成。”
“说不行就不行,夕未哥哥再不听话,我一并向父亲飞鸽告状你信……”
两人正为了一口药酒打打闹闹玩得开心,冷不丁门外传来应龙的低声通禀。
“侯爷,宫中来人宣旨,命你进宫。”
二人顿时没了打闹的心情,暗道扫兴之余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同一个想法——宫里的那位终于耐不住性子有所动作了。
“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不曾。”来的宦官连惯例的“意思”都没敢拿,宣了钦旨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这朝野新贵赤焰侯府俨然成了他眼里的龙潭虎穴。
应龙话中未尽之意不难解,林、蔺二人面面相觑,蔺少阁主忍俊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哥哥在大梁君臣眼里的地位真可谓天壤之别,瞧瞧内宫来传的内官,不就视你如洪水猛兽一般。”
“少贫嘴。我去去就回,且看宫内的至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赤焰侯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停驻,赤焰侯林洵扶着马车栏下了马车,在宫门口将赤焰侯印信、天子钦旨给禁军验过后自有内监引着他往宣室殿去。
宫禁森严十步一岗自有禁军守卫,到得天子左近更有天子亲卫御林军将梁皇保护得滴水不漏。头回有机会好生观赏大梁宫禁,以林洵的眼光看来的确是威严有余富丽不足,看来坊间传闻当今梁皇推崇简朴,倒不算全无根据。
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宣室殿遥遥在望,不过……麻烦似乎也如影随形找上了门。脚步浮动身形笨拙不似武人;人尚未至脂粉香味早一步传入鼻间,当是些女子;蹑手蹑脚避在他身后和廊柱之间,不怀好意。
想必将有好戏上演,可惜啊,唱戏的若不是他自己该有多好。
“哗——”
“哗——”
“哗——”
数盆冷水兜头罩下,林洵不闪不避听之任之被浇了个湿透。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里,一阵风吹过就能冻得人瑟瑟发抖,他纵然唇色青白却连眼皮都没掀上一下,一言不发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无视廊柱后几个跪地的宫女径自就要出宫。
“站住!父皇宣你进宫,你敢抗旨么!”
沉不住气的娇俏少女从藏身的暗处一跃而出厉声叱道,无知无畏的明眸悍然迎向林洵,丝毫不见愧色、天真无邪的面容下蛇蝎般的心肠令人思之不寒而栗。
父皇?这女人是梁皇膝下的公主?以这刁蛮任性自以为是的性格来看,定然泰和公主无疑了。
“君前失仪乃大不敬之罪,既事出有因非臣之过,臣到了陛下跟前也分说得清。只今日天色已晚,臣想先行回府更衣明日再来面君为好。公主以为如何?”
“你,你敢向父皇告状?”
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蠢?他这般湿淋淋的进了宣室殿,萧景琰若不问起才叫日出西方,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受害人帮着害人精扯谎隐瞒换来个欺君之罪?
可惜萧敏绮满脑子都是弄林洵一个狼狈不堪好出自己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全没想到有人敢在父皇面前告她的状揭她的短!
“陛下圣□□眼如炬。臣不敢欺瞒。”
“你不是习武之人嘛,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开!”
能想到这一层,看来真是蠢到家了。是啊,他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何要生生被浇个透心凉呢?
林洵一副皮笑肉不笑不怀好意的表情硬是看得泰和公主胆寒,她下意识地觉察到自己问了个极蠢的问题——他能避却不避,难道不是给自己最狠的下马威,只消父皇问起……不不不,无论今日父皇见不见得到姓林的,她都逃不了被父皇责备。
“公主是君,臣是臣子,君但有所赐,臣敢不承受?”
好一个君但有所赐臣敢不承受,多冠冕堂皇寻不到半点错处的理由!萧敏绮贝齿紧咬着樱唇,放林洵离开也不是,命他不准离开也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后悔莫及。
明面上看起来她占着身份高贵颐指气使占尽便宜,实际上此举贸然她已吃了大亏。林洵果然不是等闲江湖莽夫,不好对付。
“公主若无旁的吩咐,臣先行告退。”
“站住!”
“赤焰侯且慢!”
同样奉旨而来的皇长子萧敏琮才走到宣室殿外,忽闻不远处传来妹妹近乎失态的尖声高斥。脚下生风快步赶过去,一看之下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该禁足的妹妹泰和出现在母后的椒房殿以外的地方,即便有足够站得住脚的理由也逃不掉父皇的责罚,何况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弄朝廷重臣。
他立刻出言唤住林洵,要知道但凡赤焰侯今日走出了宫禁也好,径自去面君也罢,泰和都绝讨不了好。
“皇兄,你看这人……”
“住口!犯下大错犹不自知,还不让开!”
泰和往日里看着还算是个明白人,近来行事却越发糊涂。她闯了祸自己忙着替她善后得不到她一句感激也就罢了,还横加阻拦抢先告状,还嫌自己不够丢人么!
萧敏琮断然甩开泰和的纠缠,抢上几步拦在林洵身前,真真是面带笑容和颜悦色。
“林侯爷请留步。泰和适才多有冒犯,本王在此替她向侯爷认错,望侯爷宽宏莫要介怀。”
身在宫中,给泰和公主碰软钉子倒无妨,明着不给大皇子台阶下日后少不得被姓萧的小心眼儿们记恨。前有萧景琰穷追猛打,后有萧敏绮没来由的恶意满满,他虽不忌惮再招惹一个,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以萧敏琮既然出面致歉,他为人臣子的哪儿有端着架子不受的道理,当下略一躬身见礼,随即坦言。
“王爷明鉴,臣下不敢言公主的不是,不过一场玩笑,臣下还是开得起的。只不过陛下钦旨召见,臣下如此前往确实君前失仪十分不妥,臣当先行回府更衣再行陛见方不失君臣之礼。”
你这一来一回耽误了面君的时辰,便不用亲口告状父皇也会问及。届时何人敢欺瞒父皇?泰和照样难逃父皇责备。
“侯爷乃是父皇最为看重的子侄,圣宠优渥本王都看了羡慕,是泰和失了分寸,这个罪该赔。侯爷大度,不如给小王一个诚心补过的机会,小王马上命人在宫内官舍中安排侯爷沐浴更衣,收拾停当便去面君,绝不耽误时辰。”
林洵抬眼端详这位笑颜和煦随和可亲,比起妹妹来不知高明了多少的大皇子萧敏琮,不肖多想当即决定接纳他的“善意”——左右被梁皇陛下拖进了大梁朝局,他乐的少树敌让自己过得更安稳些,萧敏琮既然递来了橄榄枝,接下又何妨。
“好,听凭王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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