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圆是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入行两年,无单位无稳定收入,业务水平中等偏下,只能靠打零工来养活一家人。
她越发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
李上善要读书走官途,打点的钱少不了,他还要娶媳妇,这老婆本也少不了。李若水学做女红虽不要什么银子,可她以后嫁人没嫁妆是要被欺负的,所以嫁妆必须得备得厚厚的。
照她这么打工,赚的钱起码要有一半花在她的杀人准备上。
算来算去,呸,真不划算。
事实证明,还是得进组织单位啊,最好是有编制的那种。可惜杀手职业为朝廷所不容,编制是不能想了,只要是规模大点的单位就可。
再看当今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便是那黑市本市,直接对接悬赏人,掌握一手资源,海量单子任意杀。可她这追踪杀人的手艺不算上等,只怕进去没那么容易。
至于其他组织,她就不太清楚了。但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杀手组织都在哪儿招工?招聘启事在哪看?
李方圆思来想去,头秃不已,最终决定还是先起床去镇上办正事吧。
因昨晚在黑市分市那里丢了马,害得她走到天亮才到家,腿脚酸痛,因而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她起来简单梳洗了一下,顶着大太阳往镇上去。
东市五两买宝马送骑具,西市米面油盐安排上,南市新款布匹来十摞,北市剩余银两兑铜钱。
新的汗血宝马被这一批批货物压得四只蹄子直打颤。
李方圆还是蛮心疼的,便好心地为它分担了一包盐。宝马鼻子哼哧哼哧喘粗气,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下午,李方圆牵着马回到家,把一袋子铜钱与米面油盐搬下来,然后带着布匹,挨家挨户送。
李家村的女人们人人有份。
这两年来,她每次回家,不管有钱没钱,同村街坊的礼物是少不了的。毕竟当年要不是这些亲戚邻居的帮衬,他们这三个小孩早就嗝屁了。现在呢,她常年在外,弟妹在家虽吃穿差,但也够用,这里面多少也有同村人的救济。
这份恩情,是断不可忘却的。
事情办完,李方圆骑上马,欲往十里铺外找老三。
途经私塾,正值孩童下学,她怕惊着孩子,便立刻勒马,正好停驻在大门前,又正好看见李上善抱着书走出学堂,进了一边的偏屋里,不一会儿就牵着妹妹李若水的手出来了。
李上善侧低着头,一脸温柔,唇角带笑,似乎在跟李若水说些什么。李若水则抓耳挠腮,东张西望的,活脱脱一个小猴子。
李方圆第一次觉得,她的弟弟有了做哥哥的样子。
在她恍惚之时,李若水忽然抬头看向门口,与她四目相对。李上善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她,缓缓顿住了脚步。
谁也没有开口。
李方圆不得不承认,这两年的聚少离多使得她与弟弟妹妹之间已经有了隔阂。
每一次回家,与李上善的谈话仅仅限于哪里又要用钱了,与李若水的交流则更简单,一脚踹过算完。
李方圆叹了口气,扬鞭欲走。
李若水望见她的动作,表情瞬间变得别扭又僵硬,这副神态与那小小的稚嫩脸蛋真是不相称。
李上善则立刻松开李若水,小步跑到马前,仰面望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扒开举高了,“我这还有两个窝窝头,姐姐拿去路上吃吧。”
李方圆看了一眼躺在弟弟手心里的两个窝窝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一天没吃饭了。耐不住饥肠辘辘,她接下了弟弟的好意,顺便叮嘱了一番。
“生活费放你屋了,平常吃穿用都买好点儿的,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大婶二婶大爷,不要不好意思开口,他们肯定会帮你的,还有啊,好好管教若水,别让她到处惹祸了,但也别让别人给欺负了。”
李上善乖乖点头应下。
李方圆瞥见不远处的李若水早已背过了身去,以为是昨儿个那一脚过重,小妮子记恨上了。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半年过后,李若水照样趁她在家的时候四处惹祸,她都习惯了。
轻叹一声后,她拍拍脑壳,扬鞭策马离去。
殊不知,下一刻李若水就追出来,站在路边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
来到黑市分市。
老三对李方圆最近的频繁造访颇感意外,“你怎么又来了,那一百两我不是已经预支给你了吗?”
“我很焦虑。”李方圆手捧窝窝头,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演铁窗泪。
老三双肘撑在柜台上,上身前倾,抬首盯着她的窝窝头,一脸认真地道:“馊了?”
李方圆没心思接他的话,只顾着啃窝窝头,愁容不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三看破她的心思,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皱不啦叽的纸,推到她面前。
李方圆将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塞进嘴里,凑过去瞅了瞅,“什么令,什么大,呜……什么什么什么大……”
老三听不下去了,“我了个大草,你丫不识字啊!”
李方圆急急咽下嘴里的东西,辩解道:“我本来是识字的,可这上面的字丑得让我不认识!”
老三瞬间脸黑,但又马上恢复正常。“我读给你听。”他清咳一声,抓起纸堵在自个儿眼前, “招募令,因承接的悬赏单量过大,组织需扩大发展,现招职业杀手若干名,多劳多得,组织无抽成,提供消息网,食宿报销,半年一结,绝不拖欠。”
李方圆瞪大了狗眼,激动得直拍桌子,“快……快快!告诉我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今夜子时,十里亭。”
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十里亭离得并不远,时间正正好好。
李方圆兴奋得无以言表,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奔出去。
老三看着她欢脱离去的样子,身子不禁慢慢后仰,松开手,纸掉落,盖住他的脸,嘎嘎嘎的笑声突兀地从皱纸里窜出来。
却又突兀地止住了。
他停滞了片刻后,骤然扯掉脸上的招募令,飞速翻身起来,将脸怼到突然折身回来的李方圆面前。“你怎么回来了?”
李方圆同样凑脸上去,眯着眼睛发问,“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刚想进个组织就来个招募令?为什么时间地点那么凑巧?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开心?”
老三面上不见一丝波动,严肃答道:“看到你如此幸运,我替你开心。”
李方圆细品过后,觉得甚是有道理,于是又快乐地奔出去了。
*
十里亭位于十里镇北边三里外的湖心,无桥无路,与湖边是完全隔断的。
子时。
苍茫月色,照得大地与湖水一片通明。李方圆坐在马背上,拂过碍事的垂柳,隔着半个湖,瞄见亭子里依稀有三个人影。可就在下一刻,一个闪着寒光的利器物件儿就直直冲她过来了。
李方圆汗毛直竖,惊慌之下跌落马背,恰巧避过了暗器。可刚买的汗血宝马因此受惊,前蹄抬起,仰天嘶鸣,然后嘚嘚嘚地跑了。
还不待她从地上爬起来去追马,一大片阴影便盖在了她的脑袋瓜上,且脖间附带着架了一把刀。
是那三个人。
杀气弥漫,浓厚且肆意。特别是拿刀的那位。
瞧瞧这氛围,李方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压根就不是应聘现场,这是他妈的送死现场!混蛋老三!居然阴她!
两天丢了两次马,这回命也要丢了。
李方圆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虽说从气息就能感知到,面前这三人实力强大得可怕,但她还是决定搏一搏,万一驴车变马车呢。
于是乎,她直挺挺地趴好,将脸埋在地里,双手举起合十发大招。
“各位好汉,我只是路过,放过我吧,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也不认识你们!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求求你们饶了我的小命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
话音刚落,用刀的那人浑身内力一震,连带着刀刃震了一震,浅浅地划破了李方圆的脖子。与内力气流一同而来的,还有漫天的点点黑虫尸体。
李方圆感觉到脖间热血直流,感知到自己的小宝贝们在惨叫,心下也知,这回真的死定了。
在她闭眼等死时,一个女人的惊恐尖叫声哄地炸了开来。“啊啊啊!这黑乎乎的不会是虫子吧?落了我一身,好恶心啊!”
“不是吧,你才发现?”另一个声音响起,嘲讽意十足,“今儿要不是少主在这儿,你小命早丢了。”
女人“切”了一声,不再言语。
接着,李方圆听见了收刀入鞘的声儿。
先前的那个男声又道:“小姑娘,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嗯???
李方圆一脑门子问号。她试探着抬头,只见一个长相十分俊俏的年轻男人蹲在她面前,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盛着月光,嘴角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她不禁在心底感叹,这世上竟真有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真是大开眼界。
俊俏男人见她不说话,不由得掩嘴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被小爷的美貌给震到了?”
一旁的女人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巴掌打歪了俊俏男人的头,“适可而止行吗?”女人个头不高,气势不小,一袭淡色罗纱裙衬得她身形纤细曼妙。
李方圆呵呵尬笑了几声,觉得还是回归正题比较好,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呃,其实我来这里,是想应聘来着,可……可……”说话间,她偷瞄了一眼刚刚那个擎刀砍她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立于垂柳下,身姿挺拔高瘦,背后负长刀,头戴斗笠,笠边压得很低,看不清面貌。
俊俏男人揉了揉生疼的脑袋,笑嘻嘻地回:“其实呢,刚刚我们是想看看你实力啦,姑且算是考验,恭喜过关。”边说边起身,顺带着伸手拽起了李方圆。
李方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想到可以归入大组织拿高工钱,她还是很开心的。“我叫李方圆,不知各位同僚怎么称呼?”她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草灰,按在了脖子伤口上。
俊俏男人被她的伤口处理方式骇到了,“呃,我是路有念,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名叫秦凤妞……”话还没讲完,他的脑壳就又被打歪了。
“不许叫我秦凤妞!”
李方圆瞧着眼前的暴力现场,只能再次呵呵尬笑,进而目光转移到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衣男人身上,“那你呢?”
路有念扶正脑壳,抢先回答:“他叫方问水,但你不能直呼他名字,你得叫他少主,因为他是我们头头。”
李方圆倒吸一口凉气,这大组织的头子居然亲自来面试她一个小喽啰,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趁着发工钱的大佬在这儿,她得赶紧把最要紧的问题给搞搞清楚。
于是,她极其认真又极其紧张地询问道,“那个,少主头头,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考验把我的汗血宝马考丢了,这个……贵组织等价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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