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香那个贱人竟然敢!”柳和薰手抓在窗框上, 吱吱作响,目露凶光切齿道。
秋葵听她说此, 心中一个咯噔,忙凑在窗前朝外去看。
马车哒哒驶过,此时向后看, 不远不近可看到一对璧人,亲昵相依。
男子身着一袭银白色祥云滚边锦袍, 侧颜精致如画, 霞姿月韵, 女子着一袭秋香色拽地窄袖流仙裙,颜若舜华,依偎着男子。
“鸠占鹊巢的野鸡!”柳和薰手捏着窗框, 纤细的手面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香香挽着顾恩泽的手,眸光阴毒恶狠狠, 目光如尖刀恨不得将香香的胳膊砍下。
倏而,她目光灼灼盯在顾恩泽欣长劲瘦的背影, 目口痴念,深情绵绵道:“我的顾郎。”
“车夫, 掉头给我追上他们!”柳和薰猛然回神, 半起身拍车框,“啪啪啪——”手心显而易见变红,她不以为意急声督促车夫。
“吁——”车夫闻言,猛然一拽缰绳, 骏马仰着脖子长长一声嘶鸣。
骏马半仰着踏步,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操纵着缰绳慢慢掉头。
“小姐。”秋葵眸色几转,拉了拉柳和薰的衣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他们的方向像是从侯府过来,我们要不要先回府看看?”
秋葵心中惴惴,她是不敢让柳和薰再在大庭广众下闹了。
东陵侯上次罚了柳和薰跪祠堂,罚她跪了一整夜的石板,扣了月银半年,严厉警告她看好小姐,她至今都记得东陵侯肃然阴冷的眸光。
“她还敢回侯府!”柳和薰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她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心中怒气冲天。
香香,一个乡野丫头,不仅嫁给了她心中的如意郎君,且风风光光、浩浩荡荡十里红妆,这可是她自小梦寐以求的荣华,是整个京都城贵女都甚少有的娇宠。
“先回侯府。”秋葵察言观色,眼疾手快喊住了掉头的车夫,让他快马加鞭回侯府。
“嗵——嗵——”
柳和薰拎着裙角快如一阵风穿过中院,层层叠叠的裙角在地上扫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新落的一片黄叶飘飘荡荡落在洁净的地面上。
正厅空无一人,花厅空无一人,柳和薰拎着裙角直奔正院的寝殿。
寝殿的房门掩着,门口没有候着丫鬟仆人,柳和薰心情激动,压根没有理会这完全不符合东陵侯夫人习惯的做法。
她完全没有理会掩着的房门,直接推门横冲直撞,急声唤道:“娘!娘!”
“啊!”转过珠帘,柳和薰正要开口唤娘亲,却见两人衣冠不整,相叠而抱,她惊得蓦得大叫出声。
“出去!”东陵侯抬手撂下纱幔,转身眸光凌厉一声厉喝。
“嗵——嗵——”柳和薰旋即转身狂奔出门,顺手将房门“咔”得合上,靠在门扇上“呼呼——”喘气,气息不均,面红耳赤,耳根爆红。
过了一炷香时间,东陵侯夫人于氏施施然出来,她不紧不慢敛了敛披散的青丝,鬓发还稍稍有些湿润,面颊酡红,眉梢还带着春色。
她不过三十芳华,可平日里爱端着架子,显得有些端庄暮气,此时慵慵懒懒、不盛装的样子倒泄露出几分娇态,亦是肌肤粉润,螓首蛾眉让柳和薰愣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氏看着呆怔的柳和薰,抬眼不甚满意得挖了她一眼柳和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角,声色里带了几分埋怨道:“越大越没个规矩,进门都不晓得通禀。”
“娘,我错了。”柳和薰笑嘻嘻上前挽住于氏的胳膊,她先是好言好语夸赞于氏道:“娘,你真美。”
于氏听着赞扬心情好些,柳和薰察言顺势凑在于氏耳旁,点了点内殿小声询问道:“我爹有没有生气?”
于氏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此番时刻被人打断是人都心情不爽,其实相较于东陵侯,于氏心中火气更大。
她与东陵侯前些日子因为香香的事情闹了别扭,东陵侯夜夜宿在小妾那里,今日她遣散仆从低下架子,扮作当年初见时的小意温婉才让东陵侯软了心扉,却半路被自家闺女搅了好事。
“娘——我错了。”柳和薰挽着于氏,轻轻摇晃她的手腕,娇颜柔语说着软话。
“熏儿,什么事?”正说着,东陵侯收拾妥当从内殿出来,他一身青墨色华服锦衣,清隽儒雅,浩然端庄。
“爹爹。”柳和薰忙放开于氏,躬身朝东陵侯行礼,她见东陵侯面色尚可,眨了眨眼睛启唇说出自己的关切:“爹爹,我刚在巷口见到了卫将军和香香,是他们回府了吗?”
在东陵侯面前,她软下了声音,心中虽对香香万般厌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谩骂,只不咸不淡喊了句香香。
东陵侯背手不言,眉心慢慢蹙起来,眸色深了几许,蓦得滑过一抹深思,眉心整个紧拧起来。
“哎?爹!”看着东陵侯甩袖离开的身影,柳和薰茫然唤了几句,转身嘟着唇朝于氏抱怨道:“娘,你看,自从那个野丫头出现,爹就对我爱搭不理。”
“谁让你提她,她就是个败家的祸星。”看着好不容易请来的东陵侯离开,于氏刚就埋在心头的怨愤更大了几分,翻了柳和薰一眼,不冷不淡道。
说罢,转身朝内殿走去。
“哎?娘?”柳和薰看着于氏冷漠的背影,招手蹙眉唤了一声。
她孤零零站在偌大的院中,茫然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倏尔,低垂的小手拳攥住,眸光变得凶狠、恶毒,如同淬了毒一般,切齿喃道:“柳和香!”
这边香香可不知自己在柳和薰心中又重重划了一道,她像一只翩飞的小蝴蝶,沿途左停停,又看看,对一切都新奇。
傍晚的霞光最是绮丽,日暮已西斜,热闹了一天的暑气也终于消散了些,人群纷纷踏出家门访客游街,街上往来熙熙。
顾恩泽如闲庭信步,不紧不慢一步一尺,他不远不近缀在香香身后,总能在香香驻目把玩良久之时默默掏出荷包。
“谢谢夫君。”香香用裹了蜜的娇甜嗓音道谢,左顾右盼,眼神俏的像只小狐狸,冲他展颜一笑,瑰姿艳逸。
谢罢,她便又提着裙角一蹦一跳朝下一个感兴趣的摊位看去,无忧无虑的模样和回门当日谨小慎微的样子迥然不同。
顾恩泽叮嘱摊主将香香刚刚选中的物品送去卫将军府,抬步慢慢跟上香香。
望着前方步步生莲的娇人儿,顾恩泽深邃犀利的眸光微微有些怔忪,他半垂下眸子,黑釉石般的凤眸慢吞吞眨了眨,思绪有些翩飞。
他为何对她心软,为何看了她潸潸若泣的水眸便心中发闷,为何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明明,她可能是他杀父仇人的亲生女儿?
香香和柳和薰的话其实他想信,他不希望香香是东陵侯之女,他告诫自己这是为了抓住东陵侯欺君瞒上的罪责,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无法拒绝香香波光潋滟的泪眸。
顾恩泽脚步一顿,纤长浓密的眉睫扑闪,含威如电的星目飞快滑过一抹忧郁,他长身玉立,落寞萧瑟,往来交错的喧闹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啊——”一声熟悉的声线。
“吁——”长长的一声骏马嘶鸣。
顾恩泽抬眸目光如电,朝着前方的喧闹处一跃而起,眼疾手快搂住了香香纤软的水蛇腰,一个旋身将她带离马车旁。
“夫君。”香香伏在顾恩泽心口软软糯糯唤了一声,骇得眼眸带水,手脚发软,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
“嗯。”顾恩泽目光带着隐隐的担忧自上而下打量香香,见她无甚大碍,又确认般问道:“美事儿吧?”
“没。”香香手脚发软靠在顾恩泽怀中,轻轻摇头,抽了抽秀挺的琼鼻,水润润波光闪闪的眸光转而望向一旁嘶鸣的马车,轻声道:“是我转身,不小心差点碰上马车。”
“嗯。”顾恩泽确认她真得没受伤,方眸光淡淡略向一边的马车,看到雕梁画栋般的马车他目光一顿,倏尔,神色淡淡收回目光。
车长六尺,黑楠木的车身,车周雕梁画栋,四面用孔雀蓝纹绣的绸缎装裹,窗牖纹绣钩花嵌宝,车框上绣着古朴大气的“吴”字。
“泉叔,怎么了,有没有伤到人?”温柔婉约带着隐隐担忧的女声响起,而后帷幔被一只纤细皓白的玉手轻轻撩起,象牙白色的银纹蝉翼纱滑下露出皓白纤软的手腕。
从马车中缓缓下来一位女子,一支简约精致的镂空缠枝菡萏玉簪绾起她如瀑青丝,白纱覆面,身着一袭浅绯色烟水百花裙,外罩着象牙白色的银纹蝉翼纱。
明明很是简约,也看不出长相,可她袅袅的身段让人想起一词:皎皎如云月,灼灼若叶华。
“小姐。”车夫冲她恭敬得行礼,躬身小声道:“刚差点撞上了一位姑娘,索性并无大碍。”
吴可心缓缓点头,她顺着车夫的目光去望,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顾恩泽,他姿容胜雪,立如庭中之宝树,怀中揽着的香香亦是盛颜仙姿,让人无法忽略。
吴可心剪水的明眸顿了顿,唇角微不可察得抿起。
半响,她唇角绽开一抹且轻且浅且柔的笑容,小步上前冲香香躬身一福,温声道:“抱歉冲撞了这位姑娘。”
“没事。”香香清透如羊脂白玉的雪腮微微泛红,忙摇了摇头摆手道,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得朝吴可心致歉道:“对不起,是我转身太急。”
吴可心莞尔一笑,并未在意,她侧身朝着顾恩泽的方向微微福身,软声道:“好久不见,顾哥哥。”
“嗯。”顾恩泽神色并无变化,清冽的眸光无波无澜,闻言轻轻颔首,并未多言。
吴可心剪水明眸中飞快得滑过一抹失落,眸光若有似无又瞥向倚在顾恩泽心口的香香,卷翘的美睫扑扑闪闪,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香香被她看得有些害羞,莹白的小脸升起绯红的霞晕,此时她缓了一会儿,手脚不再发软,便稍稍从顾恩泽怀中退开,又小心翼翼抬手攥住顾恩泽衣袂的衣角。
“我们告辞。”顾恩泽抬手揽住香香的香肩,朝吴可心颔首,揽着香香不紧不慢朝前走去。
“小姐。”车夫轻轻唤了声一直注目的吴可心,目光有些担忧。
吴可心收回久久凝视在顾恩泽香香背影上的目光,轻轻眨眼,若无其事勾出一抹浅笑,轻声道:“泉叔,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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