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唔。”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顾恩泽眼前闪过香香昨日梨花带雨的模样的还要她不可抑制肩膀抽搐带动纤薄的小身子颤动的样子, 他心脏猛得抽痛。
他不忍看香香落泪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心如刀割。
顾恩泽显然不知, 刚才吴可心站在他旁边潸潸落泪，而他无动于衷，凤眸无波, 真真得让人以为他冷饮冷清。
顾恩泽英眉蹙紧，健步如飞, 他拦在香香面前。
他垂首目光灼灼望着香香, 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时至酉时, 太阳变为红彤彤状，晚霞已然升起。
这会儿一天的暑气消得差不多了，空气中偶尔吹起微微的秋风, 让人神清气爽，在家里躲了大半天暑气的人们也都出门开始逛街。
此时，街上往来的行人皆驻足, 目光或光明正大，或漫不经意打量着街中央那对璧人, 带着几分看戏的趣味。
女子生得雪肤花貌，冰肌玉骨, 梳着乌蛮髻, 额心缀着一颗圆润莹泽的仙紫珍珠，袭香叶红的齐胸襦裙，外面趁着一件洋红色山桃纹绣的广袖，明艳雍容。
男子面如冠玉, 气质矜贵清冷，身着一席如墨玄衣，立如芝兰玉树，立在女子面前，却明显是一筹莫展。
顾恩泽没有注意到周遭打量的目光，即使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向来是他，心有乾坤，无惧流言蜚语，总是气定神闲，“敌军围困万千重，他自岿然不动”。
可而，此时，顾恩泽喉结动了动，纤密的眉睫扑扑闪闪。
他看着香香眼帘上沾的圆润晶莹的泪珠，喉结动了下，手抬了抬，手背轻轻去蹭香香的泪痕，呐呐道：“别哭。”
“啪——”
香香一巴掌打开他的手背，黑白分明的杏眸怒气冲冲。
顾恩泽并不气馁，他又抬手，手背轻轻拭去香香面颊的泪珠。
抿了抿唇，他福至心灵柔声劝道：“我若是做得不对，你打我。”
“谁稀罕。”香香小声嘟囔一声，抬眸凝睇顾恩泽，似乎对说出这句话的顾恩泽有些纳闷。
顾恩泽鬼使神差说了此话，说罢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眸光低垂，有些躲闪。
香香撇了撇嘴，推开挡在身前的顾恩泽，抬步朝前走。
顾恩泽忙抬步又追上了香香，他侧身与香香并列，凝视着香香，目光茫然，抬手挠了挠额角。
香香看他这样又来气，明明自己生气了，他还不来安慰自己！
还不好好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
香香越想越气，她雪腮鼓鼓的，琼鼻微微蹙起，心口一起一伏，樱唇也嘟得可以挂一个小樱桃。
她猛得停下脚步。
顾恩泽不明所以，目光柔和耐心注视香香。
“哼！”香香鼻翼翕动，嗓间溢出一声娇喝，琥珀色翦水潋滟的杏眸嗔瞪了一眼顾恩泽，抬脚狠狠踩了一下顾恩泽的脚尖。
“砰！”
顾恩泽眉心飞快得蹙了一下，却脚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目光仍平静柔和得凝视香香，如黑曜石般幽邃的瞳仁里仅仅印出一个小小的香香，他声音温润，如同三月的春风：
“我不知道怎么做，但如果你不开心了，肯定是我错了。”
他声音柔和，目光更是柔和，一字一顿，瞳孔只印着一个香叶红的小人。
他背光而立，红彤彤的夕阳圈在他的身后，漫天橘彩色的云霞交相辉映，衬得他本就出色的面容更加俊美无俦，一袭广袖飘飘，宛若仙君下凡。
“砰砰砰——”
香香心口怦然跳动，她忙转开了眼，嘟着嘴心道顾恩泽这副气囊太具欺骗性。
“我……”说了那句话后，见香香仍气呼呼错开眼，顾恩泽又一时无了法子。
他本就不会哄人，也不会安慰人，对着香香的一切言辞举动皆随心而动，无甚技巧。
他低垂着眼帘，郎艳独绝的俊颜略有些暗淡，一时带的像一块木头。
“别在这丢人现眼，回府。”周遭若有若无的打量让香香面上火辣辣的，她抬眸望一眼呆呆愣愣的顾恩泽，蹙眉嗔道。
见顾恩泽面容怔忪，她抬脚轻踹了顾恩泽了一下。
软绵绵，没有一分的力道。
“嗯！”顾恩泽蓦然回身，不住得点头应道。
看香香娇俏俏似乎不那么生气了的模样，他眼尾不自觉荡开轻轻浅浅的笑意，眸光温柔。
“嘘——”他食指扣在唇边，长长吹了声哨子。
香香不明所以看着他，一对柳叶弯眉高高挑着，翦水明眸直直瞪着顾恩泽。
“噔——噔噔——”
一匹膘肥劲瘦、油光锃亮的骏马踩着噔噔的步伐，悠然停在顾恩泽身边，马头轻轻蹭了蹭顾恩泽的手心。
顾恩泽翻身利落得跨上骏马，朝香香伸手，轻声道：“我们回府。”
香香凝视悬在半空中骨节分明、纤长劲瘦的手掌，又抬眸凝视顾恩泽。
顾恩泽垂眸正望着她，目光清冽，身姿挺拔，姿态从容，端端一位芝兰玉树的佳公子。
“夫人？”他轻声唤道。
香香听着这一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抬眸灼灼凝视顾恩泽，突然，杏眸弯成浅浅的月牙，嫣然一笑。
这曾一位金尊玉贵、钟鸣鼎食的世家公子，事事遂顺，感情青涩，她又怎要求他像花花公子一般花言巧语会哄人。
香香梨涡浅浅，将纤纤玉手放入了那温润宽厚的掌心。
顾恩泽握住手中的纤指，珍而重之，俯身一抱。
香香直觉眼前一晃，再次视野清晰时她已然被顾恩泽的圈外了怀中，置于他身前的马上，安安妥妥。
香香第一次骑马，坐在高头大马上，视野开阔比平日要高出大半个人，甚是新奇。
她琥珀色的明瞳流光溢彩，小心翼翼抬手摸了摸骏马头顶的鬓发，这匹马善解人意得仰头蹭了蹭香香的手心。
香香“嗖”得一下将手心收回，翦水秋瞳里闪着细细碎碎的流光。
骏马识时务得低下了头，昂首阔步迈了一大步。
坐在马上和马车中有明显不同，香香有些晕晕乎乎，小手不自禁揪着顾恩泽的前襟，水眸怯生生朝外打量。
“哈。”一声轻柔的小声，低沉带着撩人耳酥的磁性。
香香被顾恩泽圈在怀中，脊背贴着顾恩泽的前膛，他心口微微的震颤，便分毫不差透过轻薄的衣衫传到她身上。
香香半侧身，嘟着樱唇去睇顾恩泽，果不其然看见顾恩泽唇角未散去的弧度。
香香莹白如牛乳的肌肤腾得升起一团浅妃色的霞晕，隐在她的雪颊愈发显得杏面桃腮，她低垂着眼帘，水润润的杏眸含烟带水。
“砰！”她琼鼻微蹙，臂肘轻轻拄了一下顾恩泽。
“嗯。”顾恩泽轻轻闷哼一声，低沉悦耳。
香香揉了揉耳朵，抬眸瞪了一眼顾恩泽，俏生生嗔道：“回府。”
顾恩泽凤眸低垂，看着香香瓷白桃腮上的霞晕，掩住唇角的笑意，将怀中的人圈的更紧着，抬手扬了扬马鞭。
“哒——哒哒——”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一辆奢华的马车不急不缓行在顾恩泽与香香前面。
“小姐。”丫鬟见马车转过了安东将军府在的巷道，吴可心仍玉手半撩着窗幔，目光怔怔得望着窗外，不由得心疼出声唤道。
吴可心怔忪半响，没有应声。
“小姐。”
待丫鬟又轻唤一声时，吴可心方犹如大梦初醒，无意识点头应道：“嗯。”
她放开了窗幔，目光怔怔望着车内的雕花，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小姐，卫将军——”丫鬟停顿了下，抿了抿唇，蹲在吴可心面前，用帕子轻轻为吴可心拭去面颊上的泪珠。
她掀开吴可心的裙摆，细细查看吴可心的膝盖，见那膝盖上卷磨出了一层皮，眼圈也红得掉泪住。
她用帕子拭了拭，好在没有沁血珠，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裙摆，目光心疼得望着吴可心，忍了忍道：“小姐。”
吴可心目光慢吞吞看向她，
她眸光轻闪，咬了咬唇，道：“顾公子已经不是顾公子，他成了位比三公的卫将军。”
“是啊，真是世事无常。”
吴可心翦水柳目慢吞吞转了转，眸中飞快滑过一抹暗色，接过丫鬟的帕子，若有若无叹了一声。
“早知今日，我何必……”她抓着手中的帕子，柳目低垂，幽幽叹道。
“何必——”话音幽幽得让人脊背一寒，小丫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她望了望自家小姐，吴可心唇角紧绷，玉颜冰冷，她想了想，吞下了口中想说的话。
卫将军府门口。
“香香？”顾恩泽轻轻唤了一声香香。
“嗯？”香香软软应了声，小手抓着顾恩泽的前襟，无意识又朝顾恩泽怀中拱了拱，小脸贴着顾恩泽的心口蹭了蹭。
顾恩泽垂首，便看到她灼若芙蕖的小脸粉润润，纤长卷翘如蝶翼的眉睫乖巧得服帖在眼睑上，白中透粉的雪腮一起一伏。
“真是个小懒猫。”顾恩泽情不自禁抬手点了点香香的雪腮，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从安东将军府回卫将军府骑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路上刻意放缓了步伐也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香香便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顾恩泽一脚踩着马镫，旋身一跃，直觉眼前玄色广袖飘飞，他朝立在卫将军府门前，怀中横抱着香香。
骏马甚是机灵，大脑袋顶了两下大门，为顾恩泽喊开了门。
“嘤？”顾恩泽将香香刚放到拔步床上，她便眉睫颤颤巍巍，轻轻呢喃，紧接着睁开了惺忪朦胧的水眸。
“咕噜噜——”
一声清脆的肚子叫声音。
香香小手还抓着顾恩泽的衣角，羞得忙松开手，拿起玉枕遮住了酡红的面颊。
顾恩泽眼里也闪过笑意，他侧身坐在床畔，轻轻拉了拉玉枕，温声道：“我刚肚子也叫了好几下。”
香香才不信，她埋头在玉枕里，直觉尴尬得要命，都怨她早上起得迟，只和午餐用了些清粥和糕点。
“真得，我已经让厨房备了餐，我们去膳厅用餐吧。”顾恩泽纤指理了理她额角散落的秀发，温柔轻声道。
“你先去。”香香抬手推了推他。
顾恩泽含笑摇了摇头，凤眸里闪过流光，他倒是第一次见香香如此羞馁，较洞房花烛更甚。
他当然不知，那时香香只拿他当做救命的稻草，转运的机会，见他清冷，只能捏着自己的手指凑近乎，强作欢笑。
而如今，怦然心动，自然想维持女儿家的娇态和优雅。
听着顾恩泽脚步声动，香香忙接了句：“将春梨唤进来。”
“好。”顾恩泽轻应道，跨出寝殿将已经守在外面的春梨喊了进去，又轻声细语嘱托厨房快快做几道香香喜欢吃的菜肴。
过了一炷香时间，香香梳妆毕，换了一身浅藕色的罗群，款步来到膳厅。
果真膳厅已然备好佳肴，她眸光亮了亮，清真鲈鱼、百合荸荠雪梨羹、清蒸蹄花莲藕、桂花蜂蜜山药……
好几道她爱吃的。
香香坐下，她拿着玉箸笑盈盈流连着桌面，一低首便看到面前的白瓷小碟中多了一块软糯莹白的桂花蜂蜜山药。
她微微一愣，转眼看顾恩泽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嚼着一块百合，她挑了挑眉，嘟囔：“假正经。”
她抬手，将自己手中玉箸上还未落盘的桂花蜂蜜山药放到了顾恩泽面前的小碟中。
“谢谢夫人。”顾恩泽侧目冲她轻缓一笑。
本就姿容胜雪，这一笑更是，朗风入怀。
香香雪颊的妃晕更盛，她鼻翼微蹙，潋滟水眸斜了一眼顾恩泽，气呼呼道：“吃完饭将吴可心的事儿，给我说清楚！”
“都听夫人的。”声音温柔雅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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