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你好歹吃着粥吧。”
春梨轻手轻脚进屋,将手上的食盘放在桌角, 看着靠在美人榻上的香香,用汤匙拨了拨还氤氲着热气的清粥。
香香转身躲开了清粥,歪在美人榻上, 蜷缩着身子,双手摸着自己的额角, 神情怔忪。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恩泽的温热。
“等我归来。”
顾恩泽的菱唇轻轻落在额心的温暖和柔软, 还有他温润醇厚的嗓音, 皆还如此清晰。
香香抚着自己的额心,瞬间鼻腔有些发酸,眼眸也有些发热, 她扁了扁樱唇,低垂眼帘。
纤长卷翘如蝶翼的眉睫扑扑颤颤,敛住了那清泉明眸和潋滟水光。
春梨看着她唇角的干皮, 眼圈有些发红,自卫将军离开, 小姐便魂不守舍。
正午,卫将军离开后, 香香沐浴, 春梨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
时间太久,一直听不到香香传唤,春梨有些担忧,她在外面轻声唤了两声, 香香未应,她思忖再三进屋一看,却让她面色发白。
只见香香神情怔忪,目光空洞,呆呆坐在浴桶中。
桶周早已没有了氤氲的热汽,香香却无有知觉,呆呆拨着有些温凉的清水,“淅沥沥——”
“小姐!”春梨忙高声唤她,拿了一旁的棉巾披在香香肩上。
香香慢吞吞得回神,湿润润的眉睫眨了眨,半歪着头,眸光还有些茫然:“嗯?”
春梨眼眸蓦得发热,她又飞快遣了两个丫鬟帮忙换了热汽升腾的热水,扶着香香又泡了两炷香的热汤,才让香香通体上下温温热热。
此时,春梨侧脸敛去眸中的水汽,轻轻拨了拨手上的清粥,坐在美人榻前轻声劝着香香:
“小姐,吃些粥吧,你这样,卫将军若是在,也难受。”
听着她提顾恩泽,香香眸光动了动,慢两拍抬眸望春梨,摇了摇头:“没胃口。”
“没胃口……”春梨绞尽脑汁还想再劝。
“咚——咚咚——”
并蒂敲了几下房门,缓步踏来,朝香香躬身行礼后禀道:“夫人,安东将军夫妇来看您。”
“哦。”香香低低应一声,眉睫扑颤颤,眨了眨眼睛,抬眸望着并蒂。
突然,她眸中闪过一抹流光,眉宇间带了几分精神气,道:“快请进来。”
并蒂应下,小步退走。
香香也从美人榻上起身,她许久不动,手脚发僵险些摔倒。
“小姐!”春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又为她快手快脚整了整衣襟和发饰。
香香起身,还未走至寝门,便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和安东将军夫人急切的呼声:“香香!”
她刚跨出门槛,便被风风火火的安东将军夫人抱住了肩头。
安东夫人明明身子孱弱,此时却大步流星,安东将军还略略落后她几步,并蒂等丫鬟更是远远落在身后。
安东将军夫人见香香樱唇干燥,面色有些微微泛白,心疼得揽住香香的肩头,温声安慰道:“香香,没事儿,没事哈。”
香香望着安东将军夫人温柔和煦的眸光,感受着她如同母亲一样呵护的情绪,眼泪唰得落下来。
“义母。”她抱住安东将军夫人,额角抵在安东将军夫人的肩头,哑声道:“顾恩泽出征了,我好担心他。”
“义父!”
她话音刚落,又猛得抬眸,望向立在安东将军府人身侧抚着她肩头的安东将军。
她琥珀色的杏眸瞪得溜圆,目光灼灼望着安东将军,急声道:“义父,您说战事紧张吗?顾恩泽会不会有危险?”
安东将军眸光一顿,大掌揽着香香和安东将军夫人,将她们推倒了殿中。
香香见安东将军面上严肃,雪腮更是毫无血色,她唇瓣微微有些颤抖,杏眸中乍然水汽迷蒙。
她抽了抽琼鼻,克制得忍着鼻中的酸涩,哑声道:“义父,顾恩泽是不是危险?”
“别想那么多,没事。”
安东将军大掌团了团香香软软的发顶,目光温和沉稳,掷地有声道。
“真得吗?可是明明西戎已经臣服数年,怎会突然作乱?这出征也定得太仓促,大越真得准备好了吗?”
香香眸光直直盯着安东将军,一连数问。
安东将军倒微微有些恍神,眸色闪过一抹惊讶,他不曾料到香香小小年纪、生在乡野闺中竟然对军国大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敛住眸中神色,饱经风霜的眼眸中慢慢绽开一丛笑,温润淡定,带着祥和安抚的力量。
“香香,要相信小泽。”
他眼尾的褶皱慢慢晕开鱼尾纹,大掌温暖厚重,定定得望着香香,大掌轻轻压了压她额角凌乱的发丝。
香香怔怔望着安东将军,慢腾腾眨了眨纤翘的眉睫,倏尔,缓缓低下头。
“嗯。”她咬着唇瓣,轻轻应了一声。
“好孩子。”安东将军微不可查舒了一口气,望着香香小脑袋的眸光闪着隐隐的担忧。
他抿唇,朝殿外天空望了望,沧桑的眸光复杂难测,面色更是沉得滴水。
安东将军夫人瞥见他,轻轻抬手拉了拉他的袖角,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娟秀的眉宇间萦绕着浓郁的离索哀愁。
丞相府,东院,书房。
赵意正垂首,在书桌前作画。
他眉目清隽,目光温柔,怔怔望着案上的宣纸淡墨,提在半空中的狼毫鼻尖已然半干。
“噔噔噔!”脚步声凌乱。
“赵意!”
“呼啦啦——”赵意心头一跳,眸光慌乱,手忙脚乱将面前的宣纸团成一团,七手八脚将纸团踢到桌子下。
“咣——”
孙清“咣”得一下把书房门推开,气喘吁吁奔到书桌前。
他手拄在书桌上,弯着腰还有些气息不均,“呼哧呼哧”呼气,仰着头对赵意道:“赵意,卫将军今日正午挥师平定西戎。”
赵意将脚下的纸团踢得更里些,面上还有些惊慌失措,索性孙清并未在意。
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规整桌上凌乱的毛笔,心不在焉道:“将军出征,理所应当。”
“赵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孙清“啪”得一拍桌子,站直身子,双目怒瞪着赵意,高声道:“是西戎,近十年,西戎战战兢兢归顺大越,哪里需要平定?”
赵意被他拍桌子的响声一阵,不属的深思也渐渐归位。
他转了转眼眸,捏着下巴靠着书桌思忖孙清所说之事,眉心猛得一蹙,眸色转暗。
他面色凝重,转眸直视孙清,正色道:“孙清,以后你记住,任何场合不许提及你仰慕卫将军,有意从军之事。”
“啊——”孙清拧着眉拉长腔怪叫。
他看着赵意严肃的面容撇撇嘴,有些嫌弃,有些不以为意道:“你怎么跟我爹一个样了。”
“还想要你的命,你全家的命,就听你爹的。”
赵意面上没有了往日的疏懒,清隽的面容正色起来亦是威严凛凛,声色清冽。
孙清望着赵意冷肃的眸子,本还有些嬉皮笑脸的脸庞也慢慢敛住了玩世不恭,他不自觉站直身子,唇角紧抿。
他咽了咽口水,搭在书桌上的指尖轻颤,眸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赵意。
“真得这么严重?”
“你想想卫将军府一夜大火。”赵意目光有些不忍,仍是启唇道。
他侧身,倚在书桌上,目光透过窗棱斜斜望向蔚蓝色的天幕,盯着那将沉未沉的夕阳,淡声道:“那熊熊烈焰,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咔-呲呲。”
孙清手掌在书案上划出一道道汗迹,他慢慢五指相握,手心蜷在一起,手背青筋鼓鼓跃动。
赵意长长叹了一声,转过书案,立在孙清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
一晃,夜过三更。
香香一个人躺在宽阔、冰冷的拔步床上,无心睡眠。
黑暗中,她抱着被子,四肢蜷在一起,侧身朝外,怔怔望着面颊旁那个空荡荡的玉枕。
身子愈发寒冷,明明昨日她还嫌热,掀了锦被,躲在顾恩泽怀中,不愿搭着被角。
是顾恩泽。
顾恩泽将她搂在膛前,他熨烫的心口温暖着她的脊背,他温厚的大掌护着她的四肢。
有他,她不惧寒暑。
“夫君。”香香小手抱住顾恩泽平日枕的玉枕,将它珍之若重环在心口,轻声娇喃。
琼鼻嗅着其上若有若无的顾恩泽的味道,香香慢慢陷入了睡梦中。
梦中她心心念念的夫君顾恩泽凯旋而归,身着银甲,犹如天降神君,含笑着朝她绽开怀抱,眸光缱绻情深。
眨眼,两天一夜。
顾恩泽带着两万兵众追星逐月,不眠不休终于在正午前到达雍凉之境。
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荒漠,顾恩泽挥手停军,他扒开水壶仰口嘬了一小口清水,眉心微蹙,冷声道:“找水源,扎营。”
“少爷,这一路根本没有蛮人作乱。”锦华眉心紧拧,目光沉沉。
大漠落日圆。
锦华同顾恩泽并肩而立,仰望着沙漠尽头那轮红彤彤的圆日,眸光在空无一物的荒漠打量。
他面色蓦便,咬牙切齿道:“少爷,我们为何还要为那昏君卖命!”
“那昏君摆明了就是耍您。”他眼底赤红,眸光带着对当今圣上李铭昶浓浓的憎恨和厌恶。
顾恩泽手心微颤,清冽的眸光直视着圆日一点一点下沉,眼底幽邃晦涩。
良久。
良久,他幽幽一声长叹:“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
锦华默然,望着顾恩泽清冷凌厉的侧颜,指尖深深陷在掌心,这是原卫将军对少爷的期望。
可惜,斯人已逝。
“报!”一个哨兵自远处奔来,急声来报。
哨兵单膝跪地,唇角带血,朝顾恩泽抱拳禀道:“五里外,发现两军交战,我军大败,西戎军嗜血屠杀。”
顾恩泽眉心紧蹙,眸光一沉,凤眸划过一抹流光。
他目光如有千钧之力,定定审视着哨兵。
“救,救命!”
哨兵被看得脊背发寒,远处远远传来一道慌乱的奔跑和气息微弱的求救。
顾恩泽身旁的卫兵起步去迎那个踉踉跄跄奔来的士兵,他身着大越的战甲,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他被架着到顾恩泽跟前,已经出气多,入气少。
他望着顾恩泽身后的大军,眸光闪过狂喜,他目光灼灼望着顾恩泽,一字一吐血:“请,请求支援。”
“唔啊!”刚说完,便一口大血涌出,他目光圆瞪,直直扑倒在顾恩泽脚下。
殷红的血迹黄沙上,刺人眼痛。
顾恩泽身后风尘仆仆的顾家军,本唇色干燥,此时却目露精光,精神矍铄,齐声道:
“消灭西戎!卫我大越!”
顾恩泽回眸,望着如同被打了鸡血的军士,抿了抿唇,沉声道:“消灭西戎!卫我大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贝:未来笺宝贝9瓶。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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