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将军夫人紧紧抓住香香的纤纤素手, 双眸盈泪,凝着石松声音发颤:“您真得见过?”
安东将军忙起身扶住安东将军夫人, 轻轻揽着她的脊背。
石松望着安东将军与安东将军夫人,看着他们鬓间的斑白,目光有些不忍。
他目光又移向立在安东将军夫人身旁的香香, 香香目光通透清澈,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
“公子, 您真得见过我的女儿, 姝姝吗?”安东将军忍不住出口再问, 眼眶里隐隐闪过晶莹的流光。
此时,一分一毫皆是煎熬,度日如年。
他铮铮铁汉子, 一辈子顶天立地,征战南北,唯一的柔情也就是家中的妻女。
“嗯。”
石松点头应是, 他目光沉静得望着安东将军夫妇,一字一顿郑重道:“我与玉儿都见过她, 我们唤她姝娘。”
“姝娘”二字让香香心头一跳。
她抬眸,怔怔愣愣得去看石松, 清润的杏眸水波潋滟, 琥珀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呆呆得。
石松并未给香香太多怔忡的时间,他望着香香,开口,单刀直入:
“那是香香的娘亲。”
“香香的娘亲!”
安东将军夫人因为心中隐隐有猜测, 反而没有太震惊,只是美目凝视着香香,安东将军则真真得双目瞪成牛眼高声吼道。
安东将军不自觉踉跄一步,他从安东将军夫人一侧转向另一侧,直直站在香香面前,目光如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真详细得端详香香。
“我,我就说——”他有些哽咽,顶天地立的安东将军此时眼眶里盈满泪花,双眸通红通红。
他抬手,颤颤巍巍指了指香香,又面向安东将军夫人咧开嘴,朗声笑道,说道:
“我说我怎么第一次见香香,就觉得这女娃娃面善,想认作女儿,哈哈!”
“嗯嗯!”
安东将军夫人也点头应和,她眉目温柔和煦,目光柔柔凝视香香,又前一步揽住安东将军的胳膊,倚着安东将军。
纤眉弯弯,柳目带笑,柔声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着香香这丫头,就觉得亲切,看着她就想到了姝姝。”
“义——”香香看着激动不已得安东将军夫妇,瞳仁微微颤动,有些手足无措,她想唤安东将军夫妇,可是一时不知道唤什么称呼合适。
她抬眸,环视一周,她的夫君顾恩泽此时不在,她不知道要依靠谁。
香香目光转向一旁站立的石松,咬了咬唇瓣儿,无错道:“松叔,我不记得娘亲了。”
她双手指无意识得交错,纤白的指尖轻轻得颤动,她低垂下头,“啪嗒”一声,一个圆润的泪珠滴到地面,晕开一团小小的水迹。
安东将军夫妇从找回女儿和外孙女的大喜中稍稍回神儿,他们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香香的娘亲早就不在了。
所以……他们的姝姝,也,早就过世了?
安东将军夫人蓦得泣不成声,用帕子掩着唇齿,却还是溢出呜呜噎噎的哭声:“呜呜。”
“夫君,我的姝姝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安东将军目露不忍,他大手揽着安东将军夫人的秀肩,一下一下轻抚着安东将军夫人,压抑着嗓间的哽咽,缓声道:“没事,没事。”
“我——义母?不。”香香见安东将军夫人泪如雨下,面色莹白,心中也跟着抽痛。
相识时间不长,那时根本没有身世之说,安东将军夫人就待她极好,时不时来看她,三两日便差遣仆人送些糕点、首饰、配饰,有时还是安东将军夫人亲手做得刺绣。
安东将军夫人是真真得在她与她无亲无故时,把她当做了干女儿,疼爱有加。
香香望着安东将军怀中哽咽的安东将军夫人,想伸手去安慰她,又不敢。
她手悬在半空中,有些犹豫,咽了咽唾沫,轻声唤道:“外祖母,别哭了。”
这一声称呼,让安东将军夫人和安东将军猝然抬眸去望香香。
安东将军破涕为笑,他咧开嘴,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抚了抚安东将军夫人的脊背,笑道:“夫人,你看,我们还有姝姝的女儿。”
“嗯,我们还有姝姝的女儿。”
安东将军夫人怔怔望着香香,柳叶弯眉慢慢舒展开。
她小碎步轻移,双手挽住了香香的臂弯,抿了抿唇咽下泪珠,柳目缱绻,笑意盈盈道:“香香,再唤一声。”
香香望着安东将军夫人期待的水目,眨了眨美睫,轻声道:“外祖母。”
“嗳——”安东将军夫人长长应一声。
安东将军也凑过来,他看着香香,挠了挠头,想张嘴。
香香看着安东将军,不等安东将军开口,也浅笑着软软糯糯唤了一声:“外祖父。”
“嗳!”安东将军重重应道,咧开嘴站起来,笑着笑着,却眼泪困了下来。
他抬手胡乱的抹着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说着面颊流出来,连鼻腔里也流出一些清鼻涕。
安东将军夫人笑了,她推了推安东将军,眉宇间漾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嗔他道:“瞧你这点儿出息,比我还不如。”
安东将军似乎觉得有些丢脸,他双手捂住脸,转身背对着香香,咧开嘴喃道:“我就是高兴,高兴。”
香香见高兴得如此喜极而泣得安东将军,因为也是百味杂陈,有些甜滋滋,又有些酸涩涩。
石松瞅着这三人,目光有些欣慰,又止不住朝内殿望去,他的玉儿还未醒。
而,田玉醒了后,他们现在安稳祥和的小日子还能继续吗?
石松忧心忡忡,星目低垂,眸光晦涩难明。
半响,他抬步走入内殿,坐在床头的石川忙起身将位置让给石松。
石松坐在床头,接过石川递来的帕子,轻轻敷在田玉的额头,他手未离开,指尖轻轻描摹着田玉的眉宇,将一缕松散的鬓发挂在耳后。
“田玉,醒来你还会认我吗?”
石松抿了抿唇,眉心紧紧拧成一团,还撩着田玉鬓发的手指不自觉有些打颤。
“爹,娘怎么了?”石川见石松神色落寞,又听他如此说,心中忐忑,忍了下,开口问道。
石松蓦得回神。
他收回手指,缓了缓神,抬眸,看着石川,唇角艰难得扯出一抹弧度,淡声道:“没。”
说罢,他目光又沉沉望向田玉,抬手牵住了田玉在床外侧的手,目光专注。
石川望着石松的态度,俊眉也微微有些团蹙,他打量着石松和田玉,眉心萦绕着淡淡的忧愁。
时值正午,太阳正烈。
皇宫内李铭昶刚用了午膳,回至寝殿。
他捏了捏额角,正想歪在榻上小憩片刻,便闻到了浓郁苦涩的药汤味儿。
他嚯得睁开双目,只见御前大太监张公公指挥着小宫女端着药汤小碎步进殿。
见他睁目,张公公老脸笑出满脸的沟壑,笑呵呵道:“奴正要唤皇上用药。”
看着自小伺候自己的张公公眉目中的担忧和慈祥,李铭昶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小宫女走近。
他端起药碗,不顾上面氤氲的热气和浓郁的苦涩,仰头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挥手让小宫女退下。
张公公见李铭昶将药饮尽了,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眼尾皱起的鱼尾纹更深了几分。
他缓步立在李铭昶跟前,恭敬得给李铭昶递了一盏清茶,缓声细语道:“皇上近来太阳穴还痛吗?”
“还行。”
李铭昶抿了一小口清茶,又不自觉按了按微微发紧额角。
张公公将茶盏放在桌角,轻手轻脚,两三步站在李铭昶身后,用自己带着皱纹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按在李铭昶的太阳穴和额角。
李铭昶蹙起的眉心舒展了几分,他闭目,斜斜靠在塌上,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有消息传来吗?”
“传来了。”张公公一边揉按着李铭昶的太阳穴,一边回忆着今天接到的消息。
倏尔,他唇角慢慢咧开,嗓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垂头望着李铭昶禀报道:“说是一切进展良好,请皇上您放心。”
“进展良好?”李铭昶微微睁目,轻喃着这句话。
见李铭昶仍是忧虑,张公公有些不以为意,他细细揉按着李铭昶的太阳穴,唇角噙了一抹不屑解释道:
“毕竟是二万敌四万,又在西凉,咱们天时地利,顾恩泽是个半大小子,没亲自领过几次兵,没有三头六臂,还能飞了不成。”
“也是。”李铭昶轻轻低难。
“可惜,半年前一场大火。”李铭昶又慢慢合上眼帘,半掀起唇角,嗤道:“真是命大。”
“这回他用不能再命大。”张公公笑了笑,接道:“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皇上终于可以放心了。”
“嗯。”李铭昶低低应道。
此时被李铭昶惦记的雍凉以西,茫茫大漠上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黄沙,黄沙上两三步横着一个尸体,无声无息。
初秋的西凉,暑气仍盛,黄沙滚滚,燥气翻腾,此时的这一片荒漠却冷寂,冷寂。
抬眼望去,没有站立和走动的人。
横七竖八的躯体有得面朝下,有得面朝上,有得斜斜搭在身侧的人,看不出有没有李铭昶挂念着的顾恩泽。
一晃即是午后,卫将军府。
石松言他不知道太多细节,安东将军夫妇只能焦急等待着田玉,希望田玉能告诉他们当年姝姝与她离府后的事情。
可惜,田玉仍醒来。
她躺在榻上,眉宇紧紧蹙起,时不时拧眉出声呢喃,却未醒来,只觉得她昏迷中仍是在不安。
夕阳将落,安东将军夫人望着谢谢印出窗棱的落日余晖叹了一声:“哎。”
她站起身对香香温声道:“香香,一会儿去宫宴,你与我一同,跟着我,别走散了。”
这才是她今日来卫将军府寻香香的最初原因。
宫宴复杂,来往皆权贵,香香幼时在乡野长大,现如今顾恩泽又远征在外,安东将军夫人怕她孤身一人出了差错。
“嗯,谢谢外祖母。”香香点头,轻轻应道。
望着窗棱上隐隐印出的红彤彤落日和橘红色云霞,香香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塌了榻肩膀,怔怔望着寝殿正殿的方向。
她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含情目泠泠带水,琼鼻抽动,扁了扁嘴角,哑声道:“外祖母,你说今日夫君能赶回来吗?”
见香香潸潸欲泣,安东将军夫人温柔得揽住了她,她理解香香孤身一人的忐忑。
年轻时,安东将军也曾征战沙场,经久不归,在家等待良人归来的日子总是辗转反侧,伤心心肺。
“会的。”安东将军夫人轻声道,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可在香香看不到的地方,她眸光难掩悲怆,隐隐闪着晶莹,她今日偷偷见安东将军对着讯息双眸通红。
顾恩泽,该不会遭遇不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