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 安东将军夫人亦没想到她轻轻一推,便将门扇推开了。
她一个跄踉, 身子朝前堪堪朝前两步,差一点跌倒,后扶着门扇站立。
这一下可是把安东将军吓坏了, 安东将军忙快走两步,细细扶住安东将军夫人的胳膊, 浓眉紧蹙紧张道:“夫人, 您慢些。”
他扶着安东将军夫人的胳膊, 细细端详安东将军夫人,见身上无大碍,又半蹲下, 细细端详安东将军夫人的脚腕细心得问:“脚腕有没有扭到?”
李慕在屋内,本目光锐利如刀,可猝然听着熟悉的声音, 他表情微微一滞。
他不敢置信得望着院门的方向,身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僵硬如木人。
“对啊,夫人, 有没有扭到?”田玉也紧张得看着安东将军夫人, 眸光担忧。
安东将军夫人见他们如此紧张,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无事,只不过没想到这门扇没关。”
安东将军起身, 他心甚大,大大咧咧浑不在意道:“这小院建在山上,没准打猎的人借宿了一两晚。”
“也可能。”安东将军夫人轻轻点头。
不过,她纤细温婉的柳叶眉却又微微蹙了起来,面上也流露出几分伤感。
三十多年的恩爱夫妻,安东将军对安东将军夫人的心绪甚是了解,他知晓安东将军夫人定是有些难过,自己女儿曾经的院落被陌生人侵占。
安东将军揽住了安东将军夫人的肩膀,抚了抚她的肩头,温声安慰道:“别担心,姝姝早就不再这住了,这不过一个空院落。”
“嗯。”安东将军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却仍是眉心似蹙非蹙,鼻翼翕动,美目隐约闪过水色。
知她温柔善感,需要时间缓和,安东将军也不再劝,只岔开话题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说罢,他抬手一推,“吱——”将整个门扇都推开了。
一行四人踏入院落。
院落中空落落的,竟没有荒草丛生,反而像是被人刚被人修整过,院中的青石道干干净净。
安东将军抬手抹了下院中的石桌,没有灰尘,他虎目转了转。
“会不会院中已经住了人,我们算不算擅闯民居?”安东将军夫人也看到了院中的整齐,她莲步轻移,凑到安东将军跟前,看着光洁平整的桌面轻声道。
安东将军没有立即答话,他站着原地轻轻环视一周,遂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有人吗?我们冒昧来访,请多见谅。”田玉也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院中仍没有荒凉败落,反而似乎被人刚刚维护修缮的样子。
院中静寂寂,无人应答。
安东将军与田玉两人的问话在空荡荡的院落和山野中微微回荡。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还该不该上前。
“将军。”石松从东侧厨房走出,朝安东将军颔首道:“厨房并未开火,院中无人居住的样子,可能是偶尔过路人在此休憩,顺便修整了院子。”
听石松这么说,安定将军又四目环视。
空旷的院落,虽然没有杂草,可是一切都显得冷冷清清,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他武将出身,曾数十次征战沙场,侦查地形的眼力是一等一,他细细看了一周,对安东将军夫人轻声道:“应是无人居住。”
可就是这样,安东将军夫人看了看掩着的堂屋,敛了敛眸子,也并未推门进入。
“田玉。”她轻轻道了声田玉,抬手抚了抚院中的石桌,哑声道:“当年姝姝便是住在这里,一个人吗?”
“是的,夫人,我来时小姐小姐便住在这里。”田玉轻轻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回忆,轻声道:“那时小姐已是一个人。”
“我的姝姝。”安东将军夫人鼻腔发酸,抚着石桌慢慢坐下,掩唇而泣道:“这深山老林,虽风景秀丽,可离着山下人家还要两里,我的姝姝怎么生活?”
田玉亦是眼眶通红,她从怀中拿出一方软帕递给安东将军夫人。
安东将军夫人接过,用帕子掩住眉眼,却肩膀微微抽动,泄露了心中的伤心。
安东将军性子爽朗,性子有时似个顽童,大大咧咧,可姝姝曾是他的掌心宠,他的娇娇女,他一时也眸光通红,站在一边眼含泪花假装望天。
“接了小姐的信笺,又怕您与将军管束,我便乔装打扮,化作男子寻来。”田玉轻轻拉住安东将军夫人的手,细细得安抚。
她望着安东将军夫人水汪汪的眉眼,抿了抿小声道:“寻找小姐后,怕有人对小姐觊觎,我便一直以男子身份待在小姐身边。”
屋内的李慕蓦得眼眸瞪大,他似是不敢置信得半回眸,似乎想透过厚实的石墙去看田玉。
当年,当他终于解决了厮杀,解决了追杀,解决了一切,回来时,这里已经人去屋空,物是人非。
他下山询问村民,村民纳闷得看着他,道:“你说山上那家啊,那家小娘子的俊俏郎君来接她了,两人应是欢欢喜喜回家了。”
“幸与将军学了个花拳绣腿,我平日可上山打猎,或是偶尔下山与村民换些物资,我与小姐倒日常起居无碍。”田玉目光怔怔望着一处,眸光没有焦点,似乎陷入了回忆。
她身旁的青松面上亦是有些怔忪。
石松想起了初次与田玉遇见的场景,那时田玉英姿飒爽,眉宇凌厉,正拔箭射野兔。
他不知,从远处走来,脚步声惊走了野兔,气得田玉抬箭直直射在了他脚边。
他那时却呆呆愣愣,只觉不知道谁家小哥长得如此俊俏。
那时不知已怦然心动,所以在得知田玉是女子时,那汹涌澎拜、席卷而来的恋慕之情催促着他厚脸皮跟在田玉和姝姝身后。
“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离开了?”安东将军夫人轻声问道。
田玉眨了眨纤长的眉睫,眼前闪过刀枪剑影的血色,她不由得手心紧握。
她缓了缓情绪,方小声道:“不知小姐的夫婿是何人,我们在这儿住得并不安稳,开始有人刺探,后来又来了几波人刺杀。”
李慕手攸得握住,眼神暗沉暗沉,唇角绷直。
“可恶!”他凤眸急速略过嗜血的血色,那些人竟然追杀到这里,连姝姝都不放过。
果真罪该万死。
李慕面色霜冷,矜贵清冷的面颊闪过阴狠的神色。
“我怕护不住小姐,便带着小姐离开了这里,却不想中途还是受了阻拦,我不幸重伤,还磕住了脑袋,失忆了。”田玉声音有些暗哑,眼眶通红,一行清泪滑下。
她望着安东将军夫人,目光万分愧疚,小声道:“夫人,是我对不起,没有照顾好小姐。”
她原是蹲在安东将军夫人跟前,安慰安东将军夫人。
此时,她哽咽得难以自已,伏在安东将军夫人的膝头泣不成声。
“不怨你。”安东将军夫人抬手,纤细温软的手掌轻轻放在田玉的发顶,轻声安慰道。
石松也小心翼翼凑上来,他蹲下身,犹豫了半响,轻手轻脚揽住了田玉的肩头。
田玉身子一僵,抬手含着泠泠泪花的新月眼去望石松。
石松看着她眼眸中将落未落的泪珠,抬手轻轻帮她拭去了她面颊的未干的泪痕,思忖了一下,温声道:“姝姝去世前,和我说,她很感激有你这样一个好姐妹。”
“咔!”屋内想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折断了或者木头掉落的声音。
安东将军虎目一睁,猛得侧身,目光炯炯得盯着堂屋的紧闭的门扇。
“喵呜——”一直白色的猫咪从堂屋的窗棱中钻出来,踩着轻悄的小猫步,灵巧得跳上了院墙。
它圆溜溜、琥珀色的猫瞳瞥了一眼院中四人,又喵呜一声,踩着灵巧的步伐跳下了石墙,一眨眼没了踪影。
安东将军舒了一口气,慢慢移开了视线,小声嘟囔道:“山里的猫看着还挺干净。”
嘟囔罢,他又转身走到安东将军夫人跟前。
屋内李慕发觉没有了灼灼的视线,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眸底却不知何时变得殷红殷红。
他死死攥着拳头,消化着刚才田玉口中的“去世”一词,他靠在墙上,抬手掩住眼眸,无声得喉结吞咽。
他预想过千万种可能,最无法接受的还是这个结果。
他宁愿,姝姝在她不知晓得地方,过得风风火火、潇潇洒洒,哪怕儿女绕膝也好,独独不愿听到这个消息。
“姝姝去世前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姝姝,她从来没有怨过你。”石松指腹轻轻贴在田玉的面颊,目光直直得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郑重道。
田玉慢吞吞眨了眨还挂着泪花的眉睫,目光有些怔忪得望着石松,轻声喃道:“真的吗?”
“真得。”石松郑重得点头。
他思忖了一瞬,又道:“你知道的,姝姝性子爽朗,她若是怨你,她定会说。”
“才不是,她也有不说的时候。”田玉抹了抹泪花,轻轻摇头。
她哑着嗓子道:“她总是站在村东头,撑着一柄绘着西湖烟雨的油纸伞,扶着村口那棵笔直劲拔的杨树,目光痴痴望着东边,从日出到日落。”
屋中李慕听着“绘着西湖烟雨的油纸伞”,手不由得一颤,他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我曾经以为她是等东陵侯回来,可是不是。”田玉摇了摇头,咽了咽嗓子头的哽咽,哑声道:“等我恢复了记忆,我便知晓,她是在等那个与她一同离开安东将军府的人。”
“她朝朝暮暮,守着一柄愈发破旧的油纸伞,等了整整五年,可是那人,终没有来,没有来!”
“唔唔唔!呜唔!”
田玉瞬间泪流满面,她离开了安东将军夫人的膝头,抱住了石松的颈项,嚎啕大哭,声泪俱下道:“我没了记忆,姝姝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她只有自己守着心里的思念,日复一日。”
“呜咦咦!”安东将军夫人此时也泪如泉涌。
安东将军站在她的身畔,抬手将她的面颊搂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若是有朝一日我知晓那人是谁,我一定打得他鼻青脸肿,打得他两眼抹黑,打得他……”
安东将军双目望天,粗声粗气道,可是慢慢得眼眶中的泪水呛住了他的嗓子,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得呼吸。
屋内,李慕亦是悲不自胜。
摧心剖肝、呕心抽肠,莫乎于是。
他一贯霜冷高傲的面颊上此时尽是泪痕,他贴着墙面,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无声得落,一部分滑入鬓发,一部分滑入唇齿。
作者有话要说:快来表扬下勤奋的翠儿,八天七万+,日日爆肝。明日起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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