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莎回头再也望不见那个剧院幽灵的时候, 并没有放松;
走过了那露出早春痕迹的青青草坪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放松;
穿过了空荡的道路,走向熟悉的繁华的街市的时候,她更没有放松。
尽管她已经知道她成功脱离了那个异世界一样的黑暗又富有的地方, 回到了她本该生存的生动却贫贱的世界, 可是她却始终仿佛活在埃里克目光中, 活在那如火焰一样灼伤人的眼眸思绪里。
她带着回家的东西仿若是偷来的, 她身上的精致衣服仿若是偷来的,甚至她肚子里吃的早餐, 也仿若是偷来的。
她偷来了那么多的东西, 如今终于给她带来报应了:她被一个她所能接触过的最强大也最恐怖的人看中了。
安莎走得步步沉重,脑中回荡的每一秒的回忆都格外让她头疼, 她烦恼得根本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不过尽管心中的负担压得她快透不过气了,她还是有条有理地花着手中的钱。
她拿钱去采购了要带回家给母亲的东西, 她甚至有心思给母亲挑了一束鲜花, 还有一条镀金的桃心项链。
那鲜花是属于新春的, 生机勃勃;项链虽然是镀金的,但是小巧可爱。
桃心项链和鲜花其实不但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记忆,也是她母亲最好的回忆。因为母亲曾经笑着暗暗对着她咬耳朵说:
【你父亲啊真好笑, 老是不会送东西,就只有鲜花和桃心项链送得还不错,于是送我这样一套,好不容易被我被夸奖后,在你的生日又送你一模一样的一套。】
母亲的桃心项链早就在父亲的棺材里了, 埋入了无尽的黑暗中。那个不会送东西的人于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安莎其实继承了父亲面对母亲的送东西的情商,其实她也不懂送母亲什么东西,所以只能挑个保险的、母亲亲口说过喜欢的东西送。
她回到家,放好了所有东西,只拿着那两样礼物去找母亲。
不出意料,母亲在床上睡得死死,她敲了好久的门,母亲才开门。
她从未在母亲在世时离开过那么久的家,但她没有期待过她可以得到热烈的欢迎,可是母亲给了她死寂的心一点生机了,母亲居然看着她红了眼圈,还紧紧抱住她不放。
怀中的鲜花一定已经被压坏了,这样特别浪费钱,可是安莎一点都没有提醒的意思,只是在愣怔了短暂的几秒后,翻来覆去又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她对母亲的想念。
上帝终于怜悯了她,时别多日,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居然是她在父亲死后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
她完全忘记了埃里克的存在,只顾着兴奋地当着母亲的小女儿。
母亲的脖子上明晃晃地挂着她送的桃心项链,客厅的花瓶里插着她送给母亲的一团鲜花,她身边挨着温暖的母亲,她甚至能吃到母亲亲手递给她的水果。
这久违的场景,幸福得她像是活在童话里的童年世界,让她激动得好几次在母亲面前莫名地掉眼泪。
要是早知道离开会有这样美好的生活,她一定早早就收拾包袱走了。
安莎一头热地给母亲介绍她带的和买的东西,介绍到太阳落下,才把东西介绍完。
其实东西不多,但安莎有说不完的唠叨,所以可以撑那么久。
只是当她觉得室内太暗,点亮灯盏的时候,她听到了一直话少的母亲幽幽的说话声:
“这些,最起码有三分之二是你那男朋友送的吧。”母亲一副了然地说道。
安莎的心哽了哽,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忽然说到这个,但她还是对母亲有问必答:“是,他对我很好,不过我们……”可能快分手了。
她准备要编的分手话还没有说出来,母亲自顾自地打断了她。
“他肯花那么多钱在你身上,是借过来的钱吗?还是他赚的?”母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安莎不想母亲怕钱是借的就不花,所以立刻回答:“不是,他很会赚钱,都是是他自己赚的。”
“那你好好栓住他,争取尽快和他结婚,最好这个月就把婚结了,免得夜长梦多。”母亲的声音逐渐冰冷得没有人气一样。
她精神不大正常后,其实对安莎也多是冰冷的,但安莎很明显得感觉到,今天的冰冷是另外一种冰冷,格外地不正常。
安莎仔细地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坦白:“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又是没有等安莎说完,母亲又插嘴了,这是还是有点哀怨地插嘴了:“为什么呢?”
安莎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声音弱小:“因为他背着我有了情人,我受不了,这些钱是他补偿给我的。”
安莎满心以为这样说会封掉母亲的要她结婚的想法,也刚好解释了这些钱不用还的原因,能够让母亲放心花钱,但没想到母亲眼睛眨都不眨,声音锐利地直冲着安莎说:“安莎,你不该置气,情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那么有钱,你可能很难再遇到这样出手大方的男人了,听妈妈一句劝,去找他挽留住他,争取早点结婚……”
“妈妈!”安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可他背叛了我啊,我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安莎不敢相信要把她往火坑里推的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明明有一段爱得疯狂的美好婚姻,她的母亲现在也因为生病而变得无欲无求,这样的母亲,怎么会说出让她为了钱而嫁人的话来?
她的世界完全变得不真实了,可是更不真实的事情还在继续。
“你的父亲也背叛过我,可他最后还不是爱到能为了我去拼命干活,最后疲惫得出事死掉了?”母亲眼神幽深又不以为然地说道,“安莎,你还小,你根本不懂,在外边有个情人算不上什么,结婚的时候没有感情也算不上什么。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你不能贫穷。你要把握好一个有钱的男人。你的父亲爱我是爱我,我也爱他,可他一走,根本留不了什么东西给我,要是他有出息,我……我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能生活得更好。”
她越说越是激烈,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神色间满带悲愤的疯癫。
安莎不习惯这样的她,更不喜欢她这样贬低父亲!
可是父亲……死去的父亲又是背叛过他的家庭的……
安莎的脑子炸裂得厉害,喉咙酸涩得发疼。
她以为的幸福过的家,她以为的完美的母亲和父亲,居然在她重生后发现都是假的,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安莎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什么,但是本能地在卑微地无力地渴望母亲能够回到正轨上,变成她熟悉的母亲,所以竭力慢条斯理地劝说:“母亲,上帝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对错,我们不能沉迷在金钱上,要追求真挚的唯一的爱情……”
可母亲听不进去,她根本不是上帝虔诚的信徒,她固执地一心让安莎把握好所谓的人生大事:“笑话,贵族结婚都知道要看钱看背景,我们这些穷人当然更要看。安莎,我后悔没有好好教过你了,让你有这样不成熟的想法。你听妈妈的,争取时间,现在打扮打扮,去把那个男人找回来……”
“可我不喜欢他了。”安莎终于受不了现实的荒谬感,压抑着怒气与失望,尽量平静地说道。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这是没关系的。”母亲眼睛眨也不眨地快速回应。
“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生活,你难道不信任妈妈吗?”
“不是……这完全不是信任的问题……”
……
安莎开始了和母亲反反复复的对答,安莎坚持着没有感情不想结婚,母亲坚持着要安莎婚后再考虑培养感情,两个人各说各的话,各说各的逻辑,最后变成两个人吵了简短的一架,不欢而散。
晚上的卧室内,安莎无神地躺在床上,全无睡意。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她自由放任的童年,想起了父亲对她们母女的关切,想起了她从小就经常跟着家人去的教堂……
这些场景一幕幕划过,可是只会勾起安莎内心密密麻麻地痛。
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为什么那么遥远呢?
安莎受不了待在这个房子里了,她衣服都不披,踉跄走到窗前;可是还觉得空间逼仄,让她完全受不了。
她定定地望着从窗外照射到她手上的苍白的月光,半晌,紧紧把手攥成拳头,面无表情地去家门外想透透气。
门外空荡荡,街道也不干净,安莎还看到了一只老鼠在跑过。
这个景象一点也不美好,安莎再也承受不住,无声着掉着眼泪,心中一团郁气越憋越大,让她特别想发泄。
她却自虐地不让自己发泄出来。
她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注意不到周围的变化,直到忽然感觉好像自己被人盯上了,冷汗立刻从她的皮肤里生了出来。
在这个拥挤得容易动乱的巴黎城市,大半夜地被人盯上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安莎怕到根本不敢去看盯着她的人是谁,她快速又疯狂地开门回家,像只逃生的老鼠一样,灵活地钻入家门的缝隙,并手脚极快地把门紧紧锁上。
本以为这样,那个可怕的人能走,但安莎万万没有想到,关门没有阻挡好那个可怕的人,那个人居然还目无法纪地要上门。
大门是有缝隙的,今晚的月光也格外明亮,安莎很明显地看到那个可怕的窥探的人到了她家的门前,挡住了门缝的光线。
神经已经完全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安莎拿出了随时随身携带的刀,紧紧地盯着门外的动静。
她是怕,但是她也不会怕和那个恶心的家伙干上的。
她还微微张开的嘴,随时做好那个人要是想要砸门,她就立刻叫人的准备。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安莎却没想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格外好听,来自她已经忘却了的埃里克。
哦,那个到她家门,半夜三更还盯着她家看的变态,原来是埃里克啊。
安莎放松了些,但放松的下一瞬间,精神又更加紧绷了。
居然是埃里克!
不是说好给她两天的时间回家吗?
居然无声无息地跟踪她回家!
还紧紧地盯着她的家门!
这个精神不稳定的熟人,这个很大可能会不把杀人当回事的熟人,可比看上她的路边小混混可怕多了好吗!
她把她最重要的家完全暴露在这个人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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