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慌感如同激烈飞荡的风, 刀一般生生地刮着安莎的胸腔内壁和大脑,安莎无法思考,下意识地迅速开了门,看似无力却坚决地把埃里克推开, 又伸出手握住了埃里克的手腕, 拉着埃里克去了这附近很黑暗的一条小道里。
她不怕被小混混找到了, 埃里克那么高大, 他才是最恐怖的一个好吗。
她也没有让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他们站在小道边缘处, 埃里克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五官, 她也能清楚地看到埃里克的眼睛。
“您怎么突然来了?”安莎压抑住怒气和恐惧,努力不焦虑地问道。
埃里克还沉浸他个人的世界里, 他一刻也不放松地仔细瞧着安莎,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哭了?还留了那么多的汗?是谁欺负你了吗?”
他安安分分地问着, 似乎只是问问而已, 没有会因为听到什么而有进一步行动的想法, 可是安莎就是能猜到,按照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只是听听而已。他除了那座酷刑室, 说不定还多的是折磨人的玩意儿。
“我没有被人欺负,只是难过很少见到母亲,没想到我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我很难过……”安莎犹豫着说道。她在撒谎让埃里克放心,但也趁机想换得更多的喘息时间。
安莎伪装得很好, 埃里克没有看出安莎的避让,只是在想:
原来是因为母亲啊。
埃里克可怜起安莎了,不过虽然可怜,却没办法和安莎感同身受,毕竟除了安莎,他并没有一个让他感觉到可以关心的人物。所以他只是可怜了安莎一下,就蛮天真地提议道:“我们去找个好医生给她治病,你放心,她会好的,你不用难过。”
因为天真,他丝毫没想过让安莎留在家里照顾家人、不需要回他那边的想法,所以压根就不提让安莎安心照顾母亲的建议,只想到安排个好医生就完事了,这样安莎还是会陪着他的,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安莎等了半天见他真没提的意思,哽了哽,只好自己提出:“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去您那边工作了,我想陪着妈妈……”
这提议对埃里克来说,是触犯到了他认为的利益的,埃里克一下子眼神就锐利了起来:“你当然可以陪着你妈妈,但是工作的话……安莎你想好怎么答复我了吗?”
埃里克没办法站在安莎的角度体谅安莎,更焦虑恐慌自己会失去安莎,所以想法和说法都格外自私,要不是他本身在安莎心中曾经是传说里的魔鬼,要不是安莎深知他思维方式有问题,安莎肯定就此远离他了。
毕竟,当你像一个追求你的异性说家里的困难,对方还一心只有他自己的话,很多人会就此考虑这个人是否真的可以给自己带来幸福的。
他对于安莎不是不善良,不是不爱,但也如小孩子一样,付出爱意一点点,就满脑子都渴求着回报。
那执着的饱含情绪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安莎头上,硬是把安莎从考虑“怎么逃离埃里克”转到“目前是否要真的和埃里克继续和平相处”上。
安莎其实很清楚,对于埃里克来说,目前能够尽量舒服地和埃里克和谐相处的唯一方式,只会是和埃里克在一起。
这应该是利益最大化的一条路子,她可以安抚、劝说埃里克别往她重生之前的那条不可挽回的路线走,她可以放心大胆地鼓励埃里克毁完地下室的炸.药,她可以有时间和精力去实现她的人生追求,她甚至可以从埃里克身上得到很多钱、联系到有钱也联系不上的名医,有希望一举治好母亲,让母亲不再成为她的负担……
她重生前做着她最后悔的工作,其实对比那个工作,伺候埃里克真的不算什么,埃里克面具后的脸,哪怕是一张腐烂的脸,她也会努力忍下生理性的畏惧,努力去适应的。生活也迟早会让她慢慢适应的。
可是,她此刻心中还是犹豫不安,恐慌感让她格外忐忑。
利益越大,也就代表越有风险。
她现在能劝说埃里克,那能代表以后还能劝说吗?埃里克性情不一定稳定,为人处世也比较闭塞,他能一直保持善待她吗,能让她出门实现她想要做的事情吗?
曾经身处并且目睹底层的乱象的安莎,深深知道,男人喜欢管控女人,甚至喜欢用暴力来爱人,这对女人来说特别痛苦,可是那又是一件容易发生的事情。他们也可以去找其他的女人,并不会妨碍爱他们所声称的唯一挚爱。
就如同她的父亲。
想了那么多,安莎其实相对和埃里克在一起的这件事情,已经起了抵触性的恶心,又想到父亲后,她的恶心感变得更加巨大,逐渐变成她控制不住的庞然大物。
她还是想试探一下,她说:“我现在还是觉得我不能够与您在一起……”
她故意没说完,想仔细地观察埃里克的表现,好铺垫该走向怎样的人生。
埃里克的眼神没有变,但是那是因为他凝固了,安莎动了下嘴唇,犹豫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立刻抢先说道:“你出了那么多的汗、哭了那么久,还穿得那么少,不如先穿我的斗篷吧。”
他不由分说地脱下他的斗篷,挂在安莎的身上。
那斗篷沉甸甸的,昂贵的底部布料都垂到这属于巴黎底层的肮脏地面上,安莎的余光又瞄到了一只肥大的老鼠快活地跑过。
“埃里克……”安莎消沉地喊着埃里克的名字。
她喊完,不知道说什么好,注意力又都到了身体的异样上。
她能够从那沉甸甸的斗篷里粗略了解到埃里克的控制与占有欲,但同时,不得不说,埃里克观察得很细致,她的确是冷了,直到那斗篷盖在她身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之前全身发凉并不完全是害怕,还有的是她真的冷。
于是在层层堆叠的畏惧感中,她又对埃里克生出了不安的愧疚感。
埃里克对她的确是好,她又忘记重视埃里克对她的好了,很难有人能给她提供到那么多的好处。
纠结着纠结着,终于疲惫到渐渐模糊纠结存在的意义。
安莎皱着眉头,哀愁地看着埃里克,在夜晚的光影中,在她洁白的皮肤的衬托下,在那巨大的斗篷的对比下,她的眉眼更让人心动,她的身影也格外瘦弱。
刚刚痛心安莎居然那样说话的埃里克,如今是心痛中又深深地心动。
他隔着宽厚的斗篷,松松垮垮地抱住了瘦小到像是脆弱的安莎,他的喉咙格外贴近安莎的耳廓,一说话,就微微震着安莎的耳朵的皮肤。
“安莎,”他沙哑地说道,“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说过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对你是好事。你只说过你拒绝我的理由是因为心里还有那个人,我就当你只有这个理由。可是你没发现吗?那个理由在现在成为你更要和我在一起的理由了。那人因为他家人的病情与你分开,你只能一个人养着母亲,现在你母亲病得更厉害了吗,那你肯定会生活更加困难的。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他咬了咬牙,狠心说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的吗?只要你陪着我,我只求你陪着我,我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说哇,他的嘴巴又远离了安莎的耳朵,因为他要看着安莎,一直一直地看着。
他卑微又狠心,其实完全不像个绅士了,他想要成为的绅士会救济自己的爱人,高尚得主动奉献,不求回报,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他又不那么普通,他又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过的畸形人,他的心和他的身体,早就一起病了,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所以他卑劣地利用这安莎母亲病情加重这件事情,奢求却也是想要逼迫安莎与他在一起。
只要安莎愿意,他真的会竭尽全力对安莎好的。
他灼灼地看着安莎,他哀求着看着安莎,他可怜又可恶。
安莎移开了看他的眼神,看向她过来这小道外时路过的街道,那街道寂寥灰暗,看着很平常,安莎却忽然看到一个人藏在一棵大树后边,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不声不响地跟踪了他们,并且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她比埃里克还要恐怖。
这场景着实吓了她一大跳,她在感觉最危险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把虚虚抱着她的埃里克狠狠揪住,拉近她的身体。
埃里克是想要亲近安莎没错,可是他也明显看到安莎是被吓到才会这样,就想去看安莎刚刚看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还没有看到,就听到安莎急切地喊道:
“埃里克,看着我!”
埃里克不明白安莎为什么忽然有这个需求,但他很听话,他立刻就看着安莎了,像是宠物看着最忠心的主人。
安莎其实知道现在不是做决定的好时候,她被母亲搞得已经方寸大乱,大脑空空,但她又知道,可能现在又是最好的做决定的时候,她可以提清楚她所有的需求,让埃里克满足她,也是解救她。
她真的……她真的受不了了,想回到童年时一样,她的身边会有让她安心的家人,会有爱她的家人。
她太想得到一个让她安心的家人了,可是目前的情况是,母亲不可能是那个人。
母亲需要门路和金钱治病,她得想办法治好她,而现在她刚好是有机会治好她的。再说了,如果日后和埃里克就算闹翻,只要有钱了,她说不定也可以用钱早早把母亲送得远远的,让母亲安度晚年。
她也太想得到一个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的家人了,可是母亲的爱意,在她看来,在她了解到父母的过往和母亲让她嫁有钱人的决心后早已变质,她崩溃地觉得母亲爱她爱得不够深。
她曾经不喜欢埃里克爱她爱到好像要发疯的样子,可是现在,极其需要爱的她,又忽然觉得埃里克格外顺眼了。
“埃里克,”安莎颤抖着,喘息着,像是经历一场劫后余生的地震一样双眼发直地说道,“我其实没有表现得如我在你面前的样子那样好,其实我很自私,也贪得无厌……”
埃里克满是温柔:“没关系的,安莎,我说了只要与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我也不认为你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你很……”
他没说完,安莎头次打断了他。
安莎沉重地说道:“我这样说,是想要你心里有所准备,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没有接受我和你在一起后会变得非常不好、但你还是会善待我的准备。”
这个时候,埃里克其实并不认为安莎是准备要答应他的意思,还认为安莎要拒绝他,所以他不敢给自己留退路,毫无原则地急切说道:“我会!”
“好。”安莎深深地看着埃里克,脸上面无表情,让埃里克丝毫推断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也让埃里克心中满是忐忑。
好是什么意思?
埃里克懵得厉害。
安莎没有给他思考清楚的时间,又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与你在一起,你能只和我一个人在一起吗,你只有我一个,也会听我的话,你会任何情况都不会打骂我吗?如果真的对我失望了,你会只是赶我走吗?”
“我会。”埃里克不认为自己会有对安莎失望的时候,所以回答得格外坚决,甚至因为心疼安莎老是假设他会对她失望,还打算再赞美安莎,没想到安莎还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安莎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咄咄逼人地说道:“你听清楚,我要的是如果你对我失望,你任何情况都不会害我,只会赶我走,因为我想做很多事情,我也不想经常与您黏在一起。绝对大部分的夫妻都不会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我更冷漠一点,不但想不粘在一起,还想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我不要老呆在地下室,我想出去见人,见很多的人。你确定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埃里克真没办法接受安莎见很多的人,也没办法接受安莎说要与他冷淡,可是他没有和安莎对峙的多少筹码,他最不能忍受的又是安莎不接受他,所以他开口说道:“我会。”这句话说得格外艰涩,可是他必须开口。
他总不能把安莎往外推啊,安莎本来就很多选择,他得让安莎知道他是最好的,和他在一起是最让她舒服的。
“那我可以尝试在一起,但是,目前只是尝试。”安莎幽幽地说道。
让埃里克答应了那么多,她却始终如她所说的一样贪得无厌,毫不满足,也只是说尝试在一起,而不是确定在一起。
她真的很讨人厌,希望埃里克能够清楚这一点。
安莎明明手段利落地把一切都把握得利益最大化,却心中还是自厌地想。
可惜埃里克不可能清楚的,埃里克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早已经眼眶红红的说不出话。
他让安莎等到两个人都站得腿麻了,才脆弱不堪地说道:“你别骗我……”
安莎对埃里克的畏惧,终于在此刻有了完全解除的时候,她说道:“我不骗你。”
她放下自己的恐惧,迎接着人生的新希望,但代价是又一次卖了自己,也做好了未来堕入未知的黑暗深渊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写他们磕磕碰碰地走入先婚后爱的亲密生活很久了,现在终于要写到了,自认为会很甜,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甜;还有,原著里埃里克因为面具的掉落而彻底展露疯魔内在我也觉得好吸引人,不会放弃的,肯定要写。如果好我这两口的话就别抛弃我吧。
辛苦看到现在,明天入V,从22章开始入v,也就是十多章前入,不过还是会有爆更的,留言的有红包,希望到时候少一点人抛弃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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