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安莎自信地看着幽灵,她以为幽灵会很快就出声放弃。

    没想到幽灵沉默了许久,却没有再看她,而是绕过她的身体坐到床边,背部挺直,姿势严肃得像军人。

    安莎看得愣怔,幽灵忽然抬起那惨白的骷髅骨头面具,让面具“看向”了安莎,然后手在床上拍了几下,无声地示意安莎坐下,坐在他的身边。

    这是……要促膝长谈的节奏?

    安莎迷惑地坐下,她乖乖地等待着谈话,等了很久才听到幽灵用分不清情绪的低沉声音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安莎暂时还想不清楚什么样的故事既能听上去比较合乎现实,又能最大限度地帮助她消除幽灵与她的任何可能性,因此回答的时候,谨慎得寡言少语:“两年前。”

    “他是做什么的?”

    安莎吃力地想了想,依旧贯彻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原则,回答得无比快速:“商户,卖的是蔬菜瓜果。”

    “叫什么名字?”

    “安德鲁。”安莎费力地搜刮了个名字,快速回答,但这次她的回答不是到此为止了,她决定多说点话。

    她不想一直被动地回答了,她得主动地默默补充这个“安德鲁”的故事,才好让幽灵少问一些问题,当然她很精明,她准备说的都是一些关于安德鲁的无用信息,想通过冗长的没有缝隙的介绍,让幽灵没有再了解的兴趣。

    打定主意的安莎深吸一口气,准备长篇大论:“他不是巴黎人,他……”

    然而当她开始主动,幽灵却不让她继续说了。

    幽灵冰冷地打断了她,情绪似乎有点不好,说话的内容很是武断:“你不爱他。”

    安莎也不好说自己和那个不存在的丈夫爱得死去活来,不然不好解释安德鲁为何可以放心地让她离开家里,来这个阴暗的地窖里连续工作一个月。

    她为难地皱着眉头,心虚地说道:“也不是不爱,我们之间情况很复杂,不好说。”她从来没有深爱过一个人,没有见过多少正常的男女关系,实在没有什么好灵感去编,于是扭转话题道,“主人,他也不是什么重点,不用理会他的。您放心,不管我结婚还是未结婚,我都会为您保守这间暗房的秘密,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他对不起你吗?”幽灵不为所动,继续执着地问道,“你不是会乱来的人,如果你们之间有问题,应该是他的问题吧。”

    很明显,他丝毫没有听进去安莎潜在的“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只听到了安莎说的“也不是不爱”。

    安莎很苦愁这个话题没完没了了,但还蛮开心幽灵一听了她的故事,就偏颇地站在了她的那边,认定她的婚姻如果有问题,肯定是她男人的错,而不是她的错。

    没想到她在幽灵心中的形象那么美好……

    安莎在心里美滋滋地乐了会儿,表面只矜持地舔了舔嘴唇,然后继续装作严肃地说道:“他没有问题。算了,我还是说吧,我是为母亲求医时与他相识的,那时候我母亲生病,我们离开巴黎生活不便,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有一天我去他家买菜,闲聊时他听说了我的情况后,决定便宜卖给我菜,此后还帮了我们家不少忙。

    他是个好人。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了,绝对不是因为没有感情,而是因为他的店经营不善倒闭了,他的母亲刚好也病了,需要花费很多钱,他根本堵不上钱这个窟窿。

    他不想拖累我,就留下书信一封要与我分开,带着他母亲独自走了。

    我想找他,可是我也没办法找他,我们家也穷,耗不起,而且我母亲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我找他反而是拖累他,所以我和母亲一起回到巴黎,决定默默地忘记这段过往。但是他那么好,我又怎么能够完全忘记呢……”

    安莎绞尽脑汁才编出这么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她贫瘠的人生经历,让她只能想到一对夫妇为何可以和平分手,并且互不回头的原因,这个原因是因为沉重的“病”与“穷”。

    太深刻了。

    这个故事太好了。

    满含底层人民的悲伤,还饱含命运的无常给人类带来的痛苦。

    安莎听过吟游诗人解说故事的,她知道她的故事很不错。

    这故事一讲完,她格外满足。

    要不是幽灵还在,她简直都要为自己的故事拍大腿叫绝了,真没想到原来她还有讲故事这种天赋啊,她头回编故事居然可以真实动人。

    她的创作欲一下子上来了,虽然脸上还是悲戚神色,但心中已经兴高采烈地吹着号角,等着幽灵的进一步问题了。

    她相信她的创作天赋,也等着挑战来磨炼自己的创作天赋。

    幽灵对她提出的提问,非但不会再难到她,反而会让她创作出一个精彩的想象世界。

    可是她等了半天,只等到幽灵像座雕像一样呆坐许久后,忽然火速离开的背影。

    离开的时候,幽灵只匆匆留下一句话:“无意冒犯,让你伤心了,抱歉,我不打扰你了。”

    这应该是代表幽灵肯定对她没有心思了,也相信她对他没想法了,可是安莎却没有高兴,而是忧伤自己失去了听众,没人看她展现她自己创作故事的能力。

    幽灵没有看到安莎的失落与渴望听众的表情,他关上暗室的门的时候,头一直是低垂的,毫无心思去观察周围的任何事物了。

    他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情绪,他明明不久之前还在等着安莎表明心意呢,正准备高高在上地试着和安莎在一起呢,结果安莎结婚了是怎么回事?!

    刚听到安莎说“早已婚配”的时候,他可是一瞬间就血气上涌,心神慌乱,差点气吐血了。

    天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继续和安莎说什么话,他根本不想再和安莎呆一个房间了,想立刻消失,不想再接触任何折磨他的事情。

    可是蓦然离开实在太突兀,他又发疯了一样不甘心不服气,急切地想要知道安莎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眼红地克制着嫉妒的毒气,连连对安莎发问。

    安莎对他可真好啊,本来不愿意说隐私的事情,可是最后一股脑地全说了。

    那个故事真是悲伤又深刻,现实又讽刺,是一个极好极好的故事。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故事很好,但是他根本不想细细去品味。

    他根本受不了安莎说那个故事时的忧伤,哪怕安莎可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已经为了他舒服,她的表情尽力做到比较浅淡,语气也冷漠了,可是他还是受不了。

    幽灵的心里空洞洞的厉害,难受得他想伸手从喉咙进去塞东西修补。

    他徘徊在暗房门外,挣扎地抚摸着自己发硬又粗糙的喉结,最后他锁了暗房的门,无力地坐在暗房外,低垂着头颅取下了面具。

    面具下那张一向蜡黄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失去了本就贫瘠的血色,变得更像个惨白的骷髅头了。

    他红着眼睛,默默地、渐渐地、一点一滴地、反复地想来想去,然后后知后觉地……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爱上了安莎。

    他的胸腔里面,他的大脑里面,此刻已经满满都是想占有安莎的想法。

    可是这样不对,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感情。

    安莎与那个男人的故事深沉又纯洁,他怎么会生出那么强烈的破坏欲望呢?甚至还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满满的恶意。

    而且,他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安慰安莎,说穷和病不是问题,他可以帮助安莎填补人生的缺憾,可他就是不愿意。

    他思考了一路,关上了暗门后,不愿意的欲望还更是强烈了。

    地上的骷髅面具在“看”他,似乎隐隐约约在嘲笑他表里如一,是个外表与内心其实都是丑陋的人。

    他默然许久,大力将那面具敲碎,面具打碎的时候,他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

    幽灵缓慢地吃力地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那能打开暗门的机关,仿佛可以透过机关,直接看到安莎。

    他想,他想岔了,他本就不是什么主流意义的好人,人生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现实的人有教他怎么当个好人,所以他不要给自己批上不好的符号。

    何必要折磨自己受气呢?他可是很多年前告诉自己,要努力过得舒舒服服的,所以他不要自责和难受。

    他要大胆点想,他不但不用给自己批上不好的符号,而且他还是有机会和安莎在一起的。

    已经两年过去了,安莎两年前就已经和那个人分手,只是因为感恩,安莎才念念不忘而已,这没什么的。

    他可以和安莎在一起,可以帮助安莎,还可以帮助那个男人,这三者并不冲突。

    想通一切后,他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偏执的他,留恋地摸了摸暗门的机关,才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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