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黑玫瑰与夜莺】·19

    晚上, 同学们在民宿院子里摆桌子吃饭。

    女生席有给晚点回来的林向月留座位, 她放下画架和美术工具, 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完手,刚入座,坐对面的女生咬着筷子, 问“你朋友呢”

    她思绪慢了半拍才想起对方说的程衡。

    “回他住的地方去了。”

    程衡住的酒店离山最近, 看门口摆的宣传广告上写, 房间落地窗可以眺望山中最好的风景。

    因为h州的酒店少, 这家又是本地最大的酒店,收费堪比海城市中心的星级酒店价格。

    女生低头扒饭哦了声,一起洗碗的时候挤到林向月身边, “是你男朋友吗”

    林向月震惊否认, “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 别不好意思, 我不会说出去, 我们画室有两对地下恋情,早恋不被老师都没事。”

    “真不是。”林向月无奈, “他和我同班, 只是同学, 他来这里旅游。”

    对方更加有八卦的兴趣,“专程来名气小又偏僻的h州旅游他在追你吧。“

    “他”他来h州纯粹把自己当成无聊的消遣。

    见她语结, 女生觉得自己撞破真相, 得意地说“有感觉就早点接受嘛, 你要不动手快点,其她人可会抢哦。”

    论外表,林向月知道程衡的魅力有多可怕。

    她感觉怎么解释对方都会怀疑,还留下她本人心口不一的做作印象,索性对方不知道程衡的姓名,有闲话也传不回学校,林向月不再浪费口舌。

    她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回放置处,上楼前看见肖临在大厅被几个女生围着撒娇改画,察觉她的视线,肖临偏头对她笑道“向月,你今天的画需要改动,有空吗现在”

    旁边围着的四个女生反对

    “我们先来的老师。”

    “是啊,向月画的那么好,你应该多帮帮我们这些画渣。”

    “好不好啊老师。”

    “就是就是。”

    林向月坚决不趟这浑水,飞快的连说不用。

    肖临道“何老师饭前特意叮嘱要我帮你改。”

    既然是何老师发话,女生们只能抱怨几句偏心,

    林向月说“要不你帮她们先改,等下你有空我单独再来。”

    不等肖临回答,四个女生被“单独”两字刺激,用“看你改画我们同样可以有所收获”的借口,压得林向月无话可说。

    她把画板搬出,肖临坐下后确实单纯认真改画而已,期间没有和她聊除画以外无关的话题。

    即便如此别人还是有非议,暗里议论肖临帮林向月改画的时间比她们长,对林向月总是比对她们有耐心。

    直到写生的时候,李雅美和任襄把画架搬到她旁边,肖临走过来好几次指点她,都遭到这两位打断,她意识到自己受排挤。

    所以等看见程衡,她一改昨天的敷衍和逃避,主动上前笑着招呼“你今天来这么早”

    他们今天的写生课还没结束。

    环境安静,她开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漫步过来的少年,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林向月让开位置给他坐,“我只有一张凳子,你坐吧。”

    她一改常态的热情令程衡狐疑,“我站着就好。”

    林向月不去勉强,她只是随便客气而已,自己重新坐下后,旁边的李雅美和任襄友善地搭话

    “你刚刚好像找我借白色颜料,我没注意,呐,给你。”

    “你的水彩纸还够不够”

    她一一笑着回,程衡的出现至少使她们表面看起来变得其乐融融。

    “呵。”程衡低声冷笑。

    凭他的敏锐,自然发现林向月借他干什么。

    林向月担心把人惹毛,一会闹出脾气,于是扯他袖子,示意他躬身。对方不情愿地照做,她附在他耳边说,“你坚持陪我一个小时,我下课请你吃饭。”

    他沉默林向月就当他是答应了。

    然而肖临过来道“向月,在外面写生同样是在上课,你朋友在会影响别人。”

    肖临的好性子从不说重话,林向月感到诧异,但肖临说的事实,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对程衡道“要不你先下山吧。”

    程衡扫视了肖临一眼,脸上神色平静,二话不说地转身。

    他这么配合倒令林向月有点小小的愧疚,肖临拍她肩膀,指着她的画说“这里用孔雀蓝会不会更好”

    她心思很快转移到画上,肖临看着她改画,良久,往少年刚离去的方向凝视,少年离开前和他短暂的目光交接,有阴郁寒冷的恶意。

    他眼中林向月的这位朋友,是一幅看似美丽神秘却能诅咒杀人的不详油画,每当对方接近林向月,他能感受出画里黏糊胶着的对林向月吞噬的渴望。

    未免对方再回来,最后一个小时他坐林向月身边,亲眼看见林向月和大家结伴,顺利下山为止。

    民宿四人房间里,室友们讨论晚餐内容。

    林向月手机短信铃响,看完信息对她们道“我有事回去一趟,等会点名,麻烦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她拿起外套出门,走到程衡住的酒店楼下。

    虽说程衡没有真正山上陪她下课,可她擅自利用程衡当一回挡箭牌,请吃一顿晚饭她认为无可厚非。

    “比短信上写的时间早来十分钟。”她摇手机的屏幕,笑道,“你想吃什么”

    程衡似乎是洗完澡下来,身上有沁凉的水汽和沐浴香,他懒洋洋地回“无所谓。”

    “那你可不要挑食。”林向月唠叨起挑食的坏处。

    平时摆出一脸不想和他废话的高冷,说教起来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程衡斜眼睥睨,皱起眉,伸手捂住她的嘴,“好吵。”

    林向月拍开他的手,连呸两声,张嘴时程衡的手指不小心伸进她嘴里,“你说话不行吗,动什么手。”

    她嫌弃就不停擦嘴,黄昏里街上稀松点亮几盏灯笼光,程衡盯着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残留的晶莹水色,舌尖的柔软感停留未散,他目光晦暗。

    林向月在口袋里翻找“我这次带了纸巾。”

    “不用,”程衡拿出自己的手帕,慢慢抹去水渍。

    不知怎的看他放慢的擦拭动作,林向月有种怪怪的羞耻,恨不得夺过对方的手帕,帮他马上擦干净。

    “前面有家餐馆。”她赶紧找别的注意点。

    来参加集训前,担忧她吃苦,爸妈给足了零花钱。

    程衡微微点头。

    两人走进去入座,翻起菜单,饭菜全是本地特色,注意到饭菜口味偏重,林向月特意向服务员说明,尽量清淡些。

    她记得程衡不吃辣。

    但餐馆对顾客的话并不重视,端上来的菜仍然味道重。

    她问服务员,对方以厨师改过口味只是外地人不习惯为由堵回去。

    这几天林向月早领教过h州的“淳朴”民风毫不掩饰的彪悍。

    林向月将菜放汤里刷一遍,堆进程衡碗里,“吃它”

    当成刷清汤火锅。

    大有一种你不吃完我不罢休的倔强。

    毕竟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就为让他多吃一口饭,顾着为程衡清洗菜,忘记自己还饿着肚子。

    她的辛苦获得回报,这是程衡近段日子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哪怕是被强迫。

    晚饭结束,外面天黑,返程程衡的酒店便住的比她远。夜里街上行人松松两两,原地居民不流行夜生活,八点左右店铺关门九成。

    两侧复古的红灯笼路灯照明,光影绰绰,鞋底扣着长巷子里的青石砖,咚咚,敲出闲庭信步的节奏。

    她突然感觉程衡话少冷漠的性子挺好,一起静静地走这段夜路,头顶皎洁的月光,比没话找话强行聊天,舒服太多。

    但手机来电打破这种安逸。

    接通,通话另一端的肖临道“在哪”

    林向月奇怪,她和室友提前交代过,肖临为什么还会打电话询问。

    “和朋友刚吃完饭。”

    “天黑不安全,我来接你。”

    原来是担心她安全么,林向月对肖临的负责产生好感,不由语气真挚几分,“我和朋友顺路,我到宿舍后给你报平安,谢谢肖哥。”

    那头肖临再三强调晚上人少危险系数高,八点半没到宿舍会来找她。

    电话挂断,程衡握住她手机的兔子挂饰“谁送的”

    他补充一句“你不会买这种东西。”

    林向月好笑“我怎么不能买”

    “你美术审美不错,买东西的审美等于直男癌晚期。”

    “”

    没办法做朋友,真没办法,林向月没遇见过比程衡对女生说话更刻薄的异性,“是,是,是。”

    她气的胸口闷,“是别人送我的行了吧。”

    “谁”

    她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冷意,“肖老师。”

    “打电话的同样是他。肖哥。肖哥哥。”他每说一句,强行搂住林向月腰部的力道加重一倍,林向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搂抱勒得难以呼吸,“你做什么”

    “我说过,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你,”他拽散开那只娇憨的草编兔子,落地滚进青砖间的凹缝,手机的顶端残挂着一截短绳。

    他不复刚才一路走来的寡言安静,变成林向月当初熟悉的恐惧的程衡。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既不安又愤怒,“一个挂饰而已。”

    思绪百转千回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认为这荒谬至极,却无比接近程衡的所作所为,关键时刻的理性使她头脑清晰,程衡一直以来的异样走马灯般快速轮回。

    “你是不是”她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喜欢我,然后吃醋什么的。”

    越说后面越小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双手紧紧拽住程衡的薄外套下摆,垂着头不敢看向对方。

    短短的几十秒如同经历一个世纪的漫长,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还是对方的,只听见程衡清冷的声音道“你想的挺美。”

    对方大力地推开她。

    还好还好,林向月不计较他的讽刺,她直觉如果被程衡喜欢,绝对会是她所有追求者中最难应付的一个。

    宁愿自己自恋多想,都不要有这种麻烦。

    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满脸庆幸,程衡说不来的一股闷气,“我喜欢收藏品,你是我第一个有收藏倾向的活人,无论死物活人,我讨厌别人抱有侵夺的染指。”

    他在解释虽然听不懂,但反正不是那个意思就行,林向月点点头。

    她懵懂,程衡便笑着威胁“一旦脏了,只好摧毁。”

    他舌尖轻快地舔过林向月的脸颊,“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蜡像。”

    看她睁大眼睛流露出惧怕,程衡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向月是甜的味道。”

    胡说,脸上怎么会有甜味,她擦拭侧脸的水渍,一时竟然忘了对程衡这个出格的举动生气。

    习惯是一件可怕惯性,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厌恶接而抵触,如今她对程衡偶尔的动手动脚竟有时不自主地忽视。

    “你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他的占有欲强横,“不能和任何异性关系亲近。”

    林向月严肃地说,“亲吻和拥抱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我们并非情侣,你对我做这些先不提,凭什么因为你的喜好,干涉我的自由。”

    对于她的控诉反驳,程衡回应她冰冷俯视的目光,凉薄地开口“弱者没有资格质问。”

    就像羊羔没有资格质问苍鹰的利爪;麋鹿没有资格质问雄狮的尖牙

    问公平吗

    程衡自小被灌输的教育里,强者生来拥有支配权。

    以为培养出完美的贵族继承人,事实上彻头彻尾沦为邪恶的化身,无时无刻不压抑内心深处的毁灭欲。

    林向月双手摩挲外套的拉链不吭声,她在学校打辩论的巧言于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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