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同学们在民宿院子里摆桌子吃饭。
女生席有给晚点回来的林向月留座位, 她放下画架和美术工具, 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完手,刚入座,坐对面的女生咬着筷子, 问“你朋友呢”
她思绪慢了半拍才想起对方说的程衡。
“回他住的地方去了。”
程衡住的酒店离山最近, 看门口摆的宣传广告上写, 房间落地窗可以眺望山中最好的风景。
因为h州的酒店少, 这家又是本地最大的酒店,收费堪比海城市中心的星级酒店价格。
女生低头扒饭哦了声,一起洗碗的时候挤到林向月身边, “是你男朋友吗”
林向月震惊否认, “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 别不好意思, 我不会说出去, 我们画室有两对地下恋情,早恋不被老师都没事。”
“真不是。”林向月无奈, “他和我同班, 只是同学, 他来这里旅游。”
对方更加有八卦的兴趣,“专程来名气小又偏僻的h州旅游他在追你吧。“
“他”他来h州纯粹把自己当成无聊的消遣。
见她语结, 女生觉得自己撞破真相, 得意地说“有感觉就早点接受嘛, 你要不动手快点,其她人可会抢哦。”
论外表,林向月知道程衡的魅力有多可怕。
她感觉怎么解释对方都会怀疑,还留下她本人心口不一的做作印象,索性对方不知道程衡的姓名,有闲话也传不回学校,林向月不再浪费口舌。
她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回放置处,上楼前看见肖临在大厅被几个女生围着撒娇改画,察觉她的视线,肖临偏头对她笑道“向月,你今天的画需要改动,有空吗现在”
旁边围着的四个女生反对
“我们先来的老师。”
“是啊,向月画的那么好,你应该多帮帮我们这些画渣。”
“好不好啊老师。”
“就是就是。”
林向月坚决不趟这浑水,飞快的连说不用。
肖临道“何老师饭前特意叮嘱要我帮你改。”
既然是何老师发话,女生们只能抱怨几句偏心,
林向月说“要不你帮她们先改,等下你有空我单独再来。”
不等肖临回答,四个女生被“单独”两字刺激,用“看你改画我们同样可以有所收获”的借口,压得林向月无话可说。
她把画板搬出,肖临坐下后确实单纯认真改画而已,期间没有和她聊除画以外无关的话题。
即便如此别人还是有非议,暗里议论肖临帮林向月改画的时间比她们长,对林向月总是比对她们有耐心。
直到写生的时候,李雅美和任襄把画架搬到她旁边,肖临走过来好几次指点她,都遭到这两位打断,她意识到自己受排挤。
所以等看见程衡,她一改昨天的敷衍和逃避,主动上前笑着招呼“你今天来这么早”
他们今天的写生课还没结束。
环境安静,她开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漫步过来的少年,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林向月让开位置给他坐,“我只有一张凳子,你坐吧。”
她一改常态的热情令程衡狐疑,“我站着就好。”
林向月不去勉强,她只是随便客气而已,自己重新坐下后,旁边的李雅美和任襄友善地搭话
“你刚刚好像找我借白色颜料,我没注意,呐,给你。”
“你的水彩纸还够不够”
她一一笑着回,程衡的出现至少使她们表面看起来变得其乐融融。
“呵。”程衡低声冷笑。
凭他的敏锐,自然发现林向月借他干什么。
林向月担心把人惹毛,一会闹出脾气,于是扯他袖子,示意他躬身。对方不情愿地照做,她附在他耳边说,“你坚持陪我一个小时,我下课请你吃饭。”
他沉默林向月就当他是答应了。
然而肖临过来道“向月,在外面写生同样是在上课,你朋友在会影响别人。”
肖临的好性子从不说重话,林向月感到诧异,但肖临说的事实,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对程衡道“要不你先下山吧。”
程衡扫视了肖临一眼,脸上神色平静,二话不说地转身。
他这么配合倒令林向月有点小小的愧疚,肖临拍她肩膀,指着她的画说“这里用孔雀蓝会不会更好”
她心思很快转移到画上,肖临看着她改画,良久,往少年刚离去的方向凝视,少年离开前和他短暂的目光交接,有阴郁寒冷的恶意。
他眼中林向月的这位朋友,是一幅看似美丽神秘却能诅咒杀人的不详油画,每当对方接近林向月,他能感受出画里黏糊胶着的对林向月吞噬的渴望。
未免对方再回来,最后一个小时他坐林向月身边,亲眼看见林向月和大家结伴,顺利下山为止。
民宿四人房间里,室友们讨论晚餐内容。
林向月手机短信铃响,看完信息对她们道“我有事回去一趟,等会点名,麻烦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她拿起外套出门,走到程衡住的酒店楼下。
虽说程衡没有真正山上陪她下课,可她擅自利用程衡当一回挡箭牌,请吃一顿晚饭她认为无可厚非。
“比短信上写的时间早来十分钟。”她摇手机的屏幕,笑道,“你想吃什么”
程衡似乎是洗完澡下来,身上有沁凉的水汽和沐浴香,他懒洋洋地回“无所谓。”
“那你可不要挑食。”林向月唠叨起挑食的坏处。
平时摆出一脸不想和他废话的高冷,说教起来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程衡斜眼睥睨,皱起眉,伸手捂住她的嘴,“好吵。”
林向月拍开他的手,连呸两声,张嘴时程衡的手指不小心伸进她嘴里,“你说话不行吗,动什么手。”
她嫌弃就不停擦嘴,黄昏里街上稀松点亮几盏灯笼光,程衡盯着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残留的晶莹水色,舌尖的柔软感停留未散,他目光晦暗。
林向月在口袋里翻找“我这次带了纸巾。”
“不用,”程衡拿出自己的手帕,慢慢抹去水渍。
不知怎的看他放慢的擦拭动作,林向月有种怪怪的羞耻,恨不得夺过对方的手帕,帮他马上擦干净。
“前面有家餐馆。”她赶紧找别的注意点。
来参加集训前,担忧她吃苦,爸妈给足了零花钱。
程衡微微点头。
两人走进去入座,翻起菜单,饭菜全是本地特色,注意到饭菜口味偏重,林向月特意向服务员说明,尽量清淡些。
她记得程衡不吃辣。
但餐馆对顾客的话并不重视,端上来的菜仍然味道重。
她问服务员,对方以厨师改过口味只是外地人不习惯为由堵回去。
这几天林向月早领教过h州的“淳朴”民风毫不掩饰的彪悍。
林向月将菜放汤里刷一遍,堆进程衡碗里,“吃它”
当成刷清汤火锅。
大有一种你不吃完我不罢休的倔强。
毕竟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就为让他多吃一口饭,顾着为程衡清洗菜,忘记自己还饿着肚子。
她的辛苦获得回报,这是程衡近段日子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哪怕是被强迫。
晚饭结束,外面天黑,返程程衡的酒店便住的比她远。夜里街上行人松松两两,原地居民不流行夜生活,八点左右店铺关门九成。
两侧复古的红灯笼路灯照明,光影绰绰,鞋底扣着长巷子里的青石砖,咚咚,敲出闲庭信步的节奏。
她突然感觉程衡话少冷漠的性子挺好,一起静静地走这段夜路,头顶皎洁的月光,比没话找话强行聊天,舒服太多。
但手机来电打破这种安逸。
接通,通话另一端的肖临道“在哪”
林向月奇怪,她和室友提前交代过,肖临为什么还会打电话询问。
“和朋友刚吃完饭。”
“天黑不安全,我来接你。”
原来是担心她安全么,林向月对肖临的负责产生好感,不由语气真挚几分,“我和朋友顺路,我到宿舍后给你报平安,谢谢肖哥。”
那头肖临再三强调晚上人少危险系数高,八点半没到宿舍会来找她。
电话挂断,程衡握住她手机的兔子挂饰“谁送的”
他补充一句“你不会买这种东西。”
林向月好笑“我怎么不能买”
“你美术审美不错,买东西的审美等于直男癌晚期。”
“”
没办法做朋友,真没办法,林向月没遇见过比程衡对女生说话更刻薄的异性,“是,是,是。”
她气的胸口闷,“是别人送我的行了吧。”
“谁”
她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冷意,“肖老师。”
“打电话的同样是他。肖哥。肖哥哥。”他每说一句,强行搂住林向月腰部的力道加重一倍,林向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搂抱勒得难以呼吸,“你做什么”
“我说过,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你,”他拽散开那只娇憨的草编兔子,落地滚进青砖间的凹缝,手机的顶端残挂着一截短绳。
他不复刚才一路走来的寡言安静,变成林向月当初熟悉的恐惧的程衡。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既不安又愤怒,“一个挂饰而已。”
思绪百转千回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认为这荒谬至极,却无比接近程衡的所作所为,关键时刻的理性使她头脑清晰,程衡一直以来的异样走马灯般快速轮回。
“你是不是”她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喜欢我,然后吃醋什么的。”
越说后面越小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双手紧紧拽住程衡的薄外套下摆,垂着头不敢看向对方。
短短的几十秒如同经历一个世纪的漫长,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还是对方的,只听见程衡清冷的声音道“你想的挺美。”
对方大力地推开她。
还好还好,林向月不计较他的讽刺,她直觉如果被程衡喜欢,绝对会是她所有追求者中最难应付的一个。
宁愿自己自恋多想,都不要有这种麻烦。
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满脸庆幸,程衡说不来的一股闷气,“我喜欢收藏品,你是我第一个有收藏倾向的活人,无论死物活人,我讨厌别人抱有侵夺的染指。”
他在解释虽然听不懂,但反正不是那个意思就行,林向月点点头。
她懵懂,程衡便笑着威胁“一旦脏了,只好摧毁。”
他舌尖轻快地舔过林向月的脸颊,“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蜡像。”
看她睁大眼睛流露出惧怕,程衡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向月是甜的味道。”
胡说,脸上怎么会有甜味,她擦拭侧脸的水渍,一时竟然忘了对程衡这个出格的举动生气。
习惯是一件可怕惯性,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厌恶接而抵触,如今她对程衡偶尔的动手动脚竟有时不自主地忽视。
“你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他的占有欲强横,“不能和任何异性关系亲近。”
林向月严肃地说,“亲吻和拥抱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我们并非情侣,你对我做这些先不提,凭什么因为你的喜好,干涉我的自由。”
对于她的控诉反驳,程衡回应她冰冷俯视的目光,凉薄地开口“弱者没有资格质问。”
就像羊羔没有资格质问苍鹰的利爪;麋鹿没有资格质问雄狮的尖牙
问公平吗
程衡自小被灌输的教育里,强者生来拥有支配权。
以为培养出完美的贵族继承人,事实上彻头彻尾沦为邪恶的化身,无时无刻不压抑内心深处的毁灭欲。
林向月双手摩挲外套的拉链不吭声,她在学校打辩论的巧言于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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