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过去一个月, 程衡迟迟没有现身课堂。
林向月打开手机短信的聊天界面, 那句“快了”更像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月底放假, 室友们收拾背包回家,陈若雪照常和她结伴一起走。
校门口人流不息,疏散缓慢, 夹杂一些私家车车笛声不耐烦的催促。
嘈杂环境里, 仍有一行人尤为注目, 穿着黑白配剪裁漂亮的制服, 他们中有的坐豪车内开窗嚼口香糖,有人站车外张望寻找什么。
陈若雪问“哪个学校的”
林向月认出他们的校服“海城高中。”
“他们这群公子哥来我们学校门口做什么。”
陈若雪好奇,看见有女生大胆地去搭讪, 她惊讶得张大嘴。
和海城高中这伙人能产生关联, 林向月联想起程衡。
是来找他的朋友
抱着疑惑,她往那群人在的地方靠近了一点。
陈若雪也跟上去。
林向月听见其中有个少年向人打听程衡。
然而高二年级有那么多学生, 程衡在学校低调不显, 这样打听难有结果。
她定定站在几步远,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或许是想到他们是程衡的朋友, 她出格地顶着其他人的注视, 说“找程衡是吗他没来学校。”
车外的两个少年有瞬间的错愕, 坐副驾驶位置的直发瓜子脸女生笑眯眯问“你认识程衡”
林向月微微点头,“我和他同班。”
女生自来熟地说, “要不你陪我们去他家找人”
林向月“”
关她什么事。
她说“不了。”
陈若雪还没从对方的美貌中回过神, 一边被林向月拽着朝前走, 一边道“程衡是谁”
林向月随口解释了两句,刚刚的一辆豪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陈若雪尴尬地说“他们这样,别人都在看我们。”
林向月转身走车窗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女生指后座,“上车谈吧,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缠着你。”
放学的高峰期,周围一堆同学看八卦,林向月不喜欢这种场合,后座的两个男生主动挪位置,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陈若雪道“你先回家,我明天再陪你逛书店。”
之前两人约定去买新上市的漫画再回家。
陈若雪不放心,但最终还是答应。
车开动,街道上有灰尘,窗户合上,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叫王言晏,言笑晏晏,坐你身边的是宁浩和楚瑜,开车的是胡木宇。”
两位男生礼貌地笑了笑。
“林向月。”她没有多解释,圈子不同,他们以后不会有交际。
王言晏被她的冷淡噎住,但人是自己半强迫地邀上车,再怎样只得自己来哄,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是程衡的朋友,最近和他联系不上才想着来学校来找人。”
联系不上除了上次的短信林向月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不确定对方的号码是否通畅。
“去他家为什么非得带我”她问。
王言晏不好意思地道“用同学代老师上门看望的借口,说不定比我们上门好使点。”
意思是只要是认识程衡的同学,都行。
林向月“”
被嫌弃成这样,你们真的是朋友
她有点怀疑了。
程衡的家离市中心不远,开车半个钟便到地方。
车开到大铁门前时,林向月还有点懵。
属她见识少,她没见过有钱人能在海城市中心边缘区域,住着带大面积花园的别墅。
那些花花草草扎根的每寸土地,可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王言晏一行人司空见惯,按响门铃,对讲门铃里传出女人的声音问来人的身份。
王言晏报上名字,说是程衡的朋友。
对方干脆利落地找借口婉拒拜访。
王言晏一脸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按照计划进行第二套方案,说叫林向月的同学代学校老师家访。
对方静默,机器里面传来脚步声,半分钟过去,一道冷漠的声音传出“进来吧,只她一个人。”
王言晏虽然失望,但惦记林向月安慰地说“你别紧张,进去帮我看看程衡的情况就好了。”
一路上她对林向月态度友好,没有有钱人优越感的劣习,处处周到的礼仪都让林向月内心感叹大小姐的良好家教素养。
更加证实王言晏身份的不普通。
连这样的大小姐都是随意拒之门外吗林向月不由将程衡的身世往海城豪门顶流程家那边靠拢。
大门朝两边打开,傍晚清凉的微风吹拂着花坛里叫不出品种的花丛,高大的景观树木驻扎道路两侧,如挺直脊梁默默守护的战士。
她没走多久,就有一位穿着正式的女人前来“是林同学吗”
门铃里第一位女人的声音。
林向月说是,对方给她领路,毕竟园子里的路弯弯曲曲,第一次来极容易迷路。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林向月也不多问,路上她遇到不少和对方穿着一样的女人,大家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对方把她带进屋子的大厅,“你坐下稍等片刻。”
说着又有其他人为她上茶和端水果盘。
她环视客厅,这种奢华的程度,她仅仅只在网上的照片和电视里见过,但也只新奇了一会。
杯中的茶水空了,久久没有见到别墅的主人,眼见外面快天黑,她对负责接待她的女人说“程衡是不在家吗”
女人客气地道“程少爷生病了,是太太想见你。”
难道真要听我说老师带的什么话可这不过是个借口啊。林向月心里苦笑王言晏把她害的不轻。
她可没有应付豪门太太的经验。
她刚要向对方套点信息,对方已经有些讶异地道“少少爷。”
林向月转过头,站楼梯口那儿的正是程衡。
若不是同样的五官身形,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所知道的程衡。
少年气色如常,不似在养病,他穿着一身深色系的名牌休闲的服装,胸前挂着雅致的菱形水晶饰品,看人的目光温和,嘴角保持着得体的笑意,一改从前那般懒散的走路姿势,他的步伐如用尺子丈量过的标准,举止尽足优美矜持。
在得知同班一年的程衡实际是豪门贵公子时,林向月都是微微吃惊后随即淡定,一直以来某些方面的疑点也随之想通,对进来别墅见到程家的一砖一瓦无论多么精美,她都是认为理所当然,所以更为平静。
却唯独习惯不了程衡的改变。
确实他眼下完美符合程家贵公子的身份,但顶着同样的面孔给林向月不亚于陌生人的感觉。
“让你久等了。”程衡客气地笑说,“吃过晚饭了吗”
可能太过震惊,林向月表面不显,反应却慢了节奏,等程衡吩咐别人上晚饭的时候,她才说出不用。
这声拒绝已经晚了。
移步餐厅,饭菜陆续上桌,那位说要见她的程太太反而没有现身。
程衡给她拉开椅子,铺餐巾布,餐具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用林向月从未在他那里享受过的谦逊语气道“这些会合你口味吗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做你喜欢的菜。”
忍住别扭,林向月深呼吸后,道“我不挑食。”
程衡赞美“这是好习惯。”
她没从程衡脸上看出半分伪装的痕迹,如肺腑之言的真心。
但怎么可能。
她所知的那个程衡,必定会扬起轻蔑的笑容讽刺“你急着求表扬”
即便说出赞美的话都是一副恩赐的傲慢。
这顿晚饭在奇奇怪怪的心情中用完,林向月说,“我要回去了,你身体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学校吧。”
不过,他还会继续读希源高中吗。
程衡仿佛看出她所想,“我会尽快回学校,抱歉,这段日子让同学和老师担心。”
林向月哑然,过一会干巴巴地接话“没没什么。”
佣人悄声地将餐桌收拾。
程衡做出邀请“要去走走吗,我家的院子还算一般。”
对方目光温柔得可怕,林向月沉默片刻,道“好的。”
他口中一般的院子,当然是谦虚至虚伪的程度。
这出自园林大家之手的作品,哪怕林向月看不懂其中意境,直观美的感受还是能略懂一二,这一二的皮毛,足以令她体验一把什么叫享受。
她站室外的长廊上欣赏着美景,回过神撞见程衡落在她脸上没有收回的视线。
的柔情。
她不自在地撇开脸,程衡却好似没事人的道“天黑了,不如留下来过一夜,我家里空房间很多。”
林向月摇头。
程衡轻笑了一声,“其实是我家的司机今天家里有急事请假,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送你。”
换王言晏在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识破程衡的谎言,程家怎么会只有一位专属司机。
但林向月信了,于是道“我可以出门打车,坐公交也没关系。”
程衡满脸为难“这样会是我的失礼。”
林向月不懂这些规矩近乎刻板的礼节。
而他接着说“我还有准备给同学的礼物和书信,一晚正好弄完,明天你帮忙带给同学们可以吗。”
要是顾禾洺收到,肯定会很开心,这些日子里顾禾洺为了程衡几乎走火入魔。
林向月被说动,留一晚似乎可以。
见她同意,程衡适当地表示出高兴,“来,我带你参观你今晚的房间。”
是的,他说的参观。
任何一间空置的客房都能奢侈地经住参观两字。
对程家豪华认知得越深,林向月越无法理解程衡如何会入学希源。
感觉教室里让校长肉疼得新换的一批不锈钢桌椅,也配不上程大少爷将就啊
差一步走出长廊,林向月不小心被脚下的碎石子绊得头磕到长廊的石柱,疼得她倒吸口冷气,用手一摸,破了皮,好像没有流血。
她再要动手摸一下确定,身侧的程衡比她更快地用干净的手帕捂住伤口,“回去帮你涂药。”
配合景色照明的淡紫色彩灯下,他脸上挂的关心有些虚幻。
“疼吗”他问。
林向月说“还好。”
程衡似乎怕弄疼她,小心地揭开手帕查看,额角确实没有血。
林向月刚要说不用在意,红紫发热的痛处突吹来微微凉风,她身体僵直。
程衡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吹吹就不痛了。”
仿佛她是需要呵护需要人哄的脆弱娃娃。
林向月离他远了两步,僵硬地笑说“你别这样,我”
她看不清看不透程衡的用意,不擅长和这样的程衡相处。
程衡说“好。”
她没说完,他却不管什么都应好。
简直荒诞。
回到介绍给自己住一晚的房间,林向月疲惫地躺在单人沙发上假寐,她看着都替一言一行无可挑剔的程衡累得慌。
手机里的信息一直震。
是王言晏发来打听程衡情况,两人在程家大门前交换的联系方式。
她回复程衡身体正常,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句
程衡在家里会突然变得不一样吗
有探听隐私的嫌疑,林向月再发了一条
我就随便问问。
王言晏我知道你指什么,这是真正的他,或者换个说法,真正的程衡不需要他是程衡。
林向月太哲学,不明白。
然后王言晏打电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八岁开始不再看童话的林向月,猝不及防地听了一个童话故事
长发公主。
林向月林向月面无表情。
“海城里的富二代也分好几个圈子,无论在哪个圈,程衡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所有人求着和他做朋友,他就像住高塔里俯视我们的存在,为什么要说他住高塔里,你一定听过我刚讲的故事。”
林向月隐约认为王言晏有话痨属性,说话思维松散。
嗯一声,表示认真听着。
王言晏“长发公主被女巫表面上以爱之名囚禁,就和程家束缚程衡的那些条条条框框一般,他们只要求程衡成长为他们心目中的程衡,至于真实的程衡,不需要存在,这些约束好比通过仪器进行精准的数据改造,哪怕他所交往的朋友,首先得经过严格的筛选,经历一层一层的潜在考验,才能有资格和他来往。
很荒谬是吗事实就是这么奇葩,白伯母,哦,就是程衡的妈妈,她认为这是对程衡最好的教育。但程衡是人又不是输入程序的机器。”
所以他试图逃离高塔。
然而少年千辛万苦的逃离,经历的煎熬和苦痛,于那些大人眼中,不过是放一只雏鹰一年之期的假日。
不在乎他叛逆他挣扎,回到高塔,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总会让他变回他们想要的样子。
林向月说“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她虽有发短信问过,可这种已涉及豪门秘辛。
电话那头的王言晏轻快地笑说“你是程衡的朋友啊,也许你知道他的事后能多替我心疼他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她想否认他们之间关系没到那么好的地步。
王言晏接下来情绪低落的说“能看出他在家会不一样的人,没有几个。”
上流社交圈里其他人对程家大少爷是什么印象,可见一斑。
林向月说不清什么心情地结束了通话。
她突然感到住这栋大房子,每天看那些漂亮的景色,也好像是索然无味的事情。
适时门敲响,开门,门外的程衡端食盘对她道“厨房有煮宵夜,要喝点甜汤吗”
她刚和王言晏聊过天,那些话对多少她产生影响,她对程衡有点心软,自然说不出口不要。
“你都端来了。”林向月说着接过盘子上的白色瓷碗,汤熬得程亮,漂浮的枸杞殷红,“谢谢。”
她把碗放桌上,回过头见程衡还在,疑问“你是等我喝完拿碗”
门轻轻地被程衡关合,且动作自然地反锁。
林向月不知他要做什么。
而少年眨眼睛褪去所有的温情脉脉,浑身阴森的气场宛如恶灵,“你不该来这里。”
他用力地捏住林向月的手腕,“你不该来。”
半小时前林向月和他短暂的分别,他那般温柔小心地吹拂林向月额头微不足道的伤口。
而此时此刻,分明同一人,却用最粗鲁最野蛮的行为将她压倒在床上,扼制她的四肢,眼睛里盈满的情绪如肆虐的暴风。
“你有病啊”林向月气得大喊。
她双手被压在头顶制住,不得挣脱。
“你真令人厌烦。”他只差一点就能永远忍耐漫漫长夜,永远适应孤寂冰冷,“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
偏偏照耀出一丝光,偏偏给出一分暖。
不光明不灼热,无法满足所以更疯狂更渴望。
他冲着那张微张开的唇,恨然的啃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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