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29

    眼见着短刀直喇喇刺过来,即将割裂咽喉时, 梁春眼神一顿, 微微侧身,赵羡词手里的刀就划到了他肩头,噌地刮出一层血皮, 他苦笑道, “若是要以我的性命证明我的忠心, 原也没什么。只是,当初赵大人说了, 我等行事, 若非必要, 保命为第一要务。”

    他顿了顿,才问,“赵老板, 不知这些血可否让你相信梁某人?”

    赵羡词没这样使过刀。她其实并不敢, 只是装出样子吓唬人, 梁春的伤, 与其说是她划的, 不如说是梁春自己送到她手上的。

    此刻真见了血,她忍不住有些手抖。

    梁春接过她手里的刀, 诚挚的抱拳, “赵老板,当初福隆楼开张之日,我等已皆知您是赵大人的血脉, 所以才有了日后的合作。”说着又咬牙,“至于赵麒年,虽然他也是赵大人的儿子,但这些年,赵家盛誉都要被他败光了。老实说,梁某人早就想揍他一顿了。正好您找上门来,我这才有了机会。”

    果然如此。赵羡词不由想起,杜三酉也是一提起赵麒年就想上去打一顿的事。她叹道,“我竟不知,父亲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赵大人的厉害,远不止如此呢!”梁春激动道,“我们春和船坞,掌管着春和码头,这是南省商道通往南北地界的第一站,赵大人说,以后等商道建成,我们春和船坞将成为大宋最大的船行。”说着,他眼神就黯淡下去,“可惜——”

    可惜赵自省英年早逝,一切没来得及实现开始或者刚刚开始的宏伟蓝图都戛然而止。

    “我们已经等了快十年,也许还会再等下去,等到我这辈子都过完吧。春和码头虽然依旧有着来往的客商,却再也没有继续开拓航线。”梁春苦恼道,“可恨我不会经商,更不懂得如何打通商道,赵大人想要的那种繁盛景象,不可能见到了吧。”

    和杜三酉乃至何福一样,只要提起赵自省就一脸崇敬。

    赵羡词不由得想,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打通商道,但就凭这几个父亲留下的旧人给出的反应,她不得不赞叹父亲手段之高超。也许,哪怕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在日常温饱之外,给他们一个宏伟的愿望,是保持他们忠心的最有效手段。

    何况,父亲确实在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也对身边人给与最大的信任和好处。比如,春和船坞,真正的当家人就是梁春。

    “就连春和二字,都是当年赵大人起的,”梁春说,“我一个粗人,哪里懂这些!是赵大人说,既然是我管的船行,就以我的名字起名,希望我改改暴脾气,做生意要以和为贵,这才有了春和的名字。”

    从此之后,不管梁春再多做了什么买卖,总离不开“春和”。

    像憋了近十年,终于有机会倾诉一样,梁春简直打开了话匣子。赵羡词见他说的动情,就一直没有打断。直到见梁春对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赵羡词才问,“你觉不觉得,我父亲当年——死的有些蹊跷?”

    “何止蹊跷!”梁春一怒而起,“都说赵大人是遇到歹人,被山匪所害,放他娘的狗屁!我们春和船行的打手,就算不是多厉害的武林高手,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恕我直言,当初赵大人走商带的随从,就是尊夫人那样正经的门派弟子都未必能讨到便宜!还山匪,去他妈的,山匪见了我们春和船行的人,只有跪下喊爹的份儿!”

    他越说越气,越气越是骂的难听,“但是,那么厉害的一批人,就跟赵大人一起尸骨无存,要不是有人要害赵大人才怪了!”

    尸骨无存——

    赵羡词眉心刺痛,忍着情绪问,“那你知道,我父亲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这——”梁春一下卡壳了,面色就有些难看,“赵大人他……得罪过很多人……”又叫道,“所以我才说,一定是有人害了赵大人!但是杜三酉那老东西,让我们都别吭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老子看杜三酉也不是个好东西,赵大人当初待他那样好,后来走的那么冤枉,杜三酉不仅自己一个屁都不放,连我们的嘴都要堵住。这些年更好,他还发财成了南省三大首富之一——”

    梁春气的一刀砍在桌案上,硬是把石板桌砍出一道刀痕,“何福也是,他是赵大人最得力的手下,赵大人提携起来的那群商人,都愿意听何福的话,当初我还说跟何福一起上京告御状去,结果何福被杜三酉一劝,说什么也不出头了。后来更好,赵家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明明那么能干,却什么也不做,眼看着赵麒年那个混小子把赵大人的心血败了个精光,其他人也都渐渐离开了赵家。”

    ……

    离开春和船坞的时候,赵羡词才隐隐明白,福隆楼开张后之所以那么顺利,恐怕少不了何福和杜三酉的功劳。原来,开张那日,证明自己是父亲的血脉,竟有如此影响力!

    赵羡词不由又想起了赵润,赵润虽然为她解了开张那日的窘境,却也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赵羡词本来还有些后怕,如今听梁春说罢,才明白,想必那赵润很清楚,只要证实自己是赵自省的儿子,南省一定有很多人在暗中保护。

    原来都是父亲的蒙荫啊!

    但梁春的话,反而更添她的疑惑。比如何福,如果他有能力避免赵家的衰落,那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赵家一步步走向谷底?就连上辈子,赵家最后家破人亡时,也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救助,这些人难道,上辈子都没有出手过?

    赵羡词脑子里一团乱麻,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梁春的表现,确实为人有些莽撞,自己不过刻意引了下话题,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倒出来了。

    不像杜三酉和何福,无论自己怎么旁敲侧击,这两人都一问三不知、再问听不见。

    看来,如果赵家的事真有答案,那么,可能就在杜三酉与何福身上了。

    赵羡词苦思良久,与秦牧云细细说了,“要是有什么法子,能让杜伯伯和福伯,也能像梁春那样说话就好了。”

    秦牧云想了想,“若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通常,我们都不知道福伯与杜三酉的关系。但是,如果梁春所说属实,那么福伯应该也和杜三酉交情匪浅才对。”她眼眸轻轻眨了几下,睫毛颤动着,让赵羡词看见,只觉得满心烦躁都平息了下去。

    以前都没发现,不管自己多么焦躁不安,只要见到秦牧云,哪怕只是说两句话,或者安静地抱一会儿,都能抚平自己的情绪。赵羡词心想,原来云儿竟是她的定心丸。

    秦牧云思考片刻,忽然生出一计。她附耳道,“你这样办——”

    于是把办法悄悄告诉赵羡词,“你觉得,这样可行么?”

    赵羡词抚掌赞道,“太可行了!云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她高兴地忍不住抱住秦牧云亲了一回。

    秦牧云红着脸啐道,“瞧瞧你,成什么样子!”

    “在我娘子跟前,我想是什么样子就可以是什么样子!”说着,还颇有些自豪。

    秦牧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又拉了赵羡词的手,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细语调戏,“好娘子,你什么样都可爱的紧,为夫好生喜欢!”

    赵羡词动作一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正襟危坐,“胡说,我是你夫君呢!”

    “哦?夫君?”秦牧云眼皮都没抬,望着外面正在写字的女学生们,笑道,“谁是谁夫君,晚上见分晓。”

    赵羡词噌地站起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腰酸。

    她哭笑不得,发现云儿自从成亲后,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眼见着又是一天过去,赵羡词准备等她一起回家。

    两人在秦牧云的书房里时不时说着闲话,忽然听到敲门声。

    秦牧云动动唇,“是魏青梅。”

    魏青梅被送到藏书楼,已经快三个月了。

    她一直在学堂里帮忙,因为也是知书达理的闺中小姐,近日甚至开始帮秦牧云教学生们写字。

    因而可畏学堂都是女学生,所以平日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不过正因为办的是女子学堂,反而常常吸引了一些不长眼的人来看热闹。

    但可畏学堂是在官府登记过的,又有秦知寒派来的护卫坐镇,所以但凡有来捣乱的,无一不吃了苦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闹事。只有雷守青,每日按时送饭菜过来,添置生活用品这些事则由晚晴负责。

    吃穿不愁,还可以专心读书,没人逼嫁也不被外界打扰,又有天仙一样的夫子,可畏学堂渐渐成了女学生们的世外桃源。大家读书习武的劲头就更足了。

    魏青梅也没有出门,但可畏学堂也不是与世隔绝。雷守青或晚晴过来时,她常常要打听外面的情况,因而也知道杜家被为难的事。

    这事儿有秦小姐和赵老板帮忙,她万分感激,却满心牵挂,忍耐再三,还是过来打探消息。

    赵羡词稍微避了下,只有秦牧云单独见她,好生安慰一番,让她再耐心等待一阵。

    魏青梅别无他法,只道,“劳烦先生费心,青梅感激不尽。”

    待离去后,赵羡词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叹道,“现在情形不大好了。”

    “你先别急,那两家要是不反击才叫人奇怪。”秦牧云安抚道,“明日,你尽管按我说的法子做,说不定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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