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学堂

    辟雍峰通往甲等院落的山路崎岖难行,温陶和田狗蛋虽没有修为在身,但皆天生神力,而蔡昂、李思宁一行人皆有修为傍身,故而一行人倒是很快就见到了一座座宅院。

    蔡昂此人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公子作风,深秋的季节拿着一把白铁扇子四处扇风,他在平临城就作风嚣张,温陶没想到此人到了宗门竟也改不掉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世家公子的作派,倒真叫人心中讥讽蔡家不会做人。

    蔡昂一双眸子滴溜溜的转着,时而放在田狗蛋身上,时而放在温陶身上,而某种那似有若无的恶意,更是让两人背后生凉。

    上次平临城众人被执法队抓捕温陶本就是无辜牵连,后来更是无缘无故成了蔡昂的迁怒对象,如今来到宗门的第一天她就“以权压人”迫使蔡昂放过老伯,温陶心中只叹她和蔡昂天生不对盘,而如今和他不对盘的人,又多了一个田狗蛋。

    一路上,看着对二人怀有敌意的蔡昂没再开口,倒是李思宁却走在温陶身边,亲昵地想要从温陶手中接过食盒,未果,她又不动声色地问温陶的来源,更甚之主动谈及自己是双灵根,又询问温陶二人的灵根以及宗门考核的表现。

    温陶本就对这一行人有戒备之心,李思宁自然没从她这里套出多少消息,反观田狗蛋,刚从小山沟里出来没几天,除了一身让人畏惧的蛮力,何曾有漂亮小姐姐主动关怀,三下两下就将老底交代了个干净。

    不过,田狗蛋知道的事情也不多,除了名字、年岁和来源,他只说了自己是四灵根,谈及考核,也是词不达意,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有些模模糊糊的,但好歹还是让众人知道所有人的前三项考核没什么差别,唯有最后一项——

    “最后我来到一栋木屋前,我一进去就看见了那块木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它掀下来扛着了。”田狗蛋说着,嘿嘿直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温陶听着没什么反应,李思宁若有所思,蔡昂倒是只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着风。

    李思宁忽而道:“不知道温陶和五妹妹是不是也进了那木屋,我可真是好奇。”

    温陶没理她,田狗蛋却是口无遮拦的抖了个干净,若非温陶咳嗽了一声,只怕他还要将四人所得宝物及用途也一并说了出来。

    温陶提着食盒飞快向前走,心中对田狗蛋愈发不解,他为自己解围一有蛮力震慑,二有搬出李思语、盛谦二人压迫,温陶本想着田狗蛋是个很机灵有谋略的人,可没想到他口风如此不紧,三两句就被人套了话,也不知道他是误打误撞为温陶解了围还是此时故意这般做。

    没等温陶想清楚,她就看见了站在甲字七号院前的三人。

    一红裙,一紫衣,一蓝衫。

    正是李思语,盛谦,以及甲字三十号的那名弟子。

    三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远远见着温陶过来了,倒是都住了嘴而后看向温陶这方。

    蓝衫弟子很快拱手告辞,李思语见了李思宁和蔡昂两人面色一沉,显然有些不快,但到底没说什么,盛谦则是谨遵着君子作风从温陶手中接过食盒,还煞有介事的道了谢。

    温陶、田狗蛋和盛谦三人先进了屋,只留李思语在外面处理她的那干亲戚。温陶想起方才那蓝衫弟子,问:“盛师兄,刚才来的那名师兄是谁?”

    盛谦道:“他叫孙叶,是十年前收徒大典进来的甲院弟子,听闻此次收徒大典有四名甲院弟子,故来此拜访。他说甲等院落三十座,只有三座住了人,一是七号住了我们四人,一是三十号住的孙叶。”

    盛谦顿了一下,慢慢道:“还有一处是一号,住了一对兄妹,名唤丁莫丁宁,而这对兄妹,则是二十年前进来的弟子。”

    温陶一愣,有些诧异道:“二十年了未曾突破练气七层?”

    “若是五灵根,这样的修行速度倒是正常。可按理说甲院弟子该是天资出众之辈,”盛谦若有所指的看了田狗蛋一眼,“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想来那对兄妹也是和狗蛋一样毅力、福缘出众的弟子。”

    听闻谈到自己,田狗蛋很是自豪地挺了挺胸.脯,随后又停下扒饭。

    李思语没过多久就进门来,李思宁和蔡昂一行人倒是连院门都未曾入,李思语进来后却是非常郑重地对着温陶和田狗蛋拱手道歉,直言蔡昂自幼家中娇宠,性格跋扈嚣张。

    李思语已是练气七层的修为,而温陶和田狗蛋还是普通人,见她这般诚恳,两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温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憋闷。

    四人吃罢饭菜一同前往成均峰,到时已近午时,只见弟子堂外空旷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温陶一眼望去,就发现站在这里的人并非只有考核通过的弟子,更有宗门弟子,而那些考核通过的弟子,各个皆面色忐忑,神色激动,这些通过的弟子中,有幼童,也有青年和老人,但更多的还是与温陶、李思语这般年岁的少年。

    温陶四人站在广场一侧,盛谦和李思语还能面色沉静,田狗蛋却是站在温陶身侧不停地跟她说些无聊又异想天开的话——

    “温陶姐,你看那位老大娘,比我奶奶还大,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温陶姐,你看这边的石头,又硬又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石头。”

    “温陶姐,昨天晚上我们从这里走的时候发光的是什么啊?”

    田狗蛋话虽多,但更多的却是些无意义的描述,温陶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上十句不重复。

    就在温陶额头青筋曝出的时候,宗门前辈终于来了,来的还是宗门考核那日训话众人的中年男修,他话不多,但人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让众人安静下来的气场。

    照例是几句场面话,随后中年修士却是语锋一转,道:“尔等新入门弟子,须得遵我玄光派门规,在辟雍峰和成均峰二峰休息居住,不入练气七层不得轻易踏足其他山峰。此次考核,通过者共有四十二名内门弟子,三百六十一名外门弟子,其中有修为者七十九人,此七十九人,要么自行摸索至筑基而后修习玄光派心法,要么在宗门看护下自废修为,从引气入体开始修炼我门心法。”

    此言一出,温陶便觉得底下本来安静至极的广场顿时愈发沉寂起来,不同于方才的平静,此时的平静更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压抑的让人心惊。

    中年男修又道:“自然,自废修为之人可得宗门上品回春丹、固源丹、培灵丹以及药浴康复。”

    温陶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的李思语和盛谦,却见二人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中年修士再谈,却是给众人介绍两峰上面的管事,昨日领他们前去辟雍峰的赵管事赫然在列,只是冯乐君和越灿却并未在此。

    待得中年修士说完,一干四十二名内门弟子则在管事的带领下入弟子堂库房领取个人乾坤袋,温陶也领到了一方乾坤袋。这乾坤袋不如铁中扬送的那份精致,里面的空间也要少上许多,不过里面的门规守则、上学堂要用的书籍玉简以及衣物、白瓷瓶、玉盒之类的东西,倒是满满当当。

    温陶有些心累的掂量着乾坤袋中那一大堆书籍,眼见着田狗蛋苦了脸色,就连盛谦和李思语也有些吃不消。没错,按照玄光派的规矩,所有练气七层以前的弟子,都要定期在弟子堂接受宗门前辈的教授,而课本,则是乾坤袋中那占了大半空间的书籍玉简。

    除非你能通过弟子堂的考核,或者达到练气七层,否则所有弟子,无论内门外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

    弟子堂的课程皆由筑基期弟子教授,每隔三日开一次课,课程上与不上由每次的考核决定,而根据第一次的考核结果,温陶和田狗蛋划到了一起——两人属于所有的课都要上的那类弟子,至于李思语和盛谦,虽然课程更少,可两人自废修为,需要药浴修养三月之久。

    虽说内外门弟子都在弟子堂听课,可宗门还是对天赋更好的那一批人有所偏爱,四十二名内门弟子每次都在慧达院听课,而三百余名外门弟子则是另有去处。第一次听课,是在翌日,内门弟子一个不落的全到场,而进来的宗门前辈,却让温陶四人有些讶然。

    来人,正是那日见过的颇有些不着调的越灿,一个金丹初期的弟子。

    而四十二名弟子中,最年幼者即为十岁的田狗蛋,最年长者是一位来自凡人国度的老妪翁十三娘。翁十三娘已经八十有六,一身气度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显出世家大族的底蕴和风采,她看着和蔼可亲,可一双美眸却清明无比。这样一位年长的求仙者,身份也并不普通,乃东周列国的太后,此次独子逝世、孙儿继位后有感而求仙,竟也能通过种种手段到达平临城,最后甚至成了玄光派的内门弟子。

    虽然众弟子年龄跨度大,但还是以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人居多,足足有三十多人。不过饶是外界如何身份,雄厚如凌定崖李家的李思语,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

    越灿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臂枕在脑后、眯着眼睛进来的,进来后,他并不急着讲课,而是舒舒服服地拿出一方藤椅,而后一屁.股坐下,两条腿高高架在案桌上,就这么闭目养起神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并不敢窃窃私语,只能沉默以对。

    温陶翻着书本,倒也不觉无聊。

    只是,坐在她左侧的田狗蛋就无聊了,他不识字,又因为性格跳脱而有些多动症的征兆,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至极,忍不住将脑袋凑过来和温陶说话。

    “温陶姐,我们这是在什么?”

    “温陶姐,那位越长老是我们的讲师吗?”

    温陶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谁料田狗蛋愣是没看出温陶的意思,反而愈发凑了过来。

    “咚”的一声脆响,田狗蛋哎呀一声,随后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拿着刚才被砸中脑袋的毛笔,一脸茫然。

    “狗蛋,你在聊什么呢?”越灿颇为不正经的问道,只是仍旧是那副懒洋洋地躺着的动作,没有睁开眼睛。

    狗蛋乖巧的站起来,大大咧咧地道:“越……越长老,我们在说今天你会讲什么。”

    越灿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而后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坐在底下的四十二人,道:“按理来说,弟子在宗门的第一课不该由我这般无调的人来讲的,不过你们的讲师,哦,也就是我们的大师兄穆然,他有急事外出了,所以你们的第一课,由我来上!”

    他说着,右手一提,一把泛着白光的大刀被他立在了案桌上,“呲”的一声,木制案桌被整齐划开,有人的手臂长的大刀直直地定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众人耳边似乎隐隐有嗡嗡声响,震得头皮发麻,耳膜作痛。

    越灿此人,委实有些不着调。众人此时才明了他方才自侃之言并非虚言。

    首课如何重要,可堪称是一求道之人对大道最初的认知,而越灿看着比田狗蛋沉稳不了多少的样子让温陶十分担心。

    谁料,越灿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图,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对着纸团慢慢念道:“世人皆知三教,却少有人知晓辛未界起初并不止儒释道三门发通,而是三教九流纵横,有百家争鸣之像……”

    他竟然是对着纸团一字一句地念的,众人绝倒。

    虽如此,温陶还是认真地听了起来,只因她身侧的李思语盛谦二人面色凝重。

    “经数十万年各门各派先贤的探索,如今辛未界人族可修正统为儒释道三门,其中儒门以孔孟、明理二经学为主,数百儒学分支为副;释门又分小乘、大乘、禅宗三法;至于道门……道门分六学。”

    越灿念的很慢,可温陶还是和很多人一样听的满头雾水。

    何谓孔孟、明理二经,释门三法以及道门六学,温陶是一概不知,而显然越灿也没有停下来解释的意思。

    不过越灿明显也对这类理论知识很头疼,念完纸团上的内容之后他干脆揉吧揉吧把一张纸又揉成了一团,而后向后一扔,却是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越灿道:“我念完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室内一片寂静,越灿咳嗽了一声,随后李思语起身拱手问道:“越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

    越灿下巴点了点。

    李思语道:“弟子想知道,若自废修为,有宗门丹药补给,会耽误多少修行时日?”

    越灿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思语,忽而嗤笑一声,道:“你的修为算得上这次内门弟子中的首名,怎么,也舍得废去这练气七层的修为吗?”

    李思语站得笔直,目光平静,语气慎重:“万丈高楼平地起依仗地基,练气期修习的心法很可能会影响之后的修行之路。”

    “你这观点倒是符合时下主流,不过你看着还这么小,想来是家中长辈告知的吧。七星派的修习心法不比我玄光派差多少,怎的,你宁愿舍弃了?”越灿东说西说,拉扯着谈话的宽度。

    饶是李思语自幼由家中长辈细心教导,此时也不由得蹙了蹙眉,“越长老言重了,思语修习的不过是中州最通用的《大道典藏》,未曾习得他门心法。”

    越灿没说话,室内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一时气氛有些压抑。

    忽而,越灿轻笑一声,却道:“李姑娘天资根骨一流,想来便是练气七层的修为一朝废去,也只是约莫一年的时日无法修行罢了。”

    “多谢越长老告知。”李思语硬声道。

    越灿又道:“根据门规,凡十五岁以下的弟子皆要药浴炼体。”

    等到越灿离开学堂,温陶起身到前方找寻纸团,费了一番心思将纸团从门后取出,温陶小心翼翼地摊开,却见揉的皱巴巴的纸团上只写了两个字。

    “无纲?”一个诧异的声音在温陶身后响起。

    温陶转身,见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翁十三娘,翁十三娘看着温陶手中的纸团皱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径直地侧身想要离开,而后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温陶扬了扬下巴。

    温陶对这位太后的打招呼方式有些哑口无言。

    下了课,四人同路回宅院,饶是迟钝如田狗蛋,也察觉到李思语和盛谦两人心情有些不高兴,他向来怕两人,但众人相处久了也有些感情,故而田狗蛋绞尽脑汁的想要逗乐两人。

    温陶知道两人是因为修为被废的事情苦恼,但她也只能安慰两句,好在二人都是心性坚毅的人,不然也不会通过琅轩木屋的考核,很快就想通了。只是虽然想通,但心情还是有些压抑,四人便沉默着朝前走,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甲等院落的那片地,走到了竹林里来。

    温陶想起那日见到的老伯,一时倒有些意动,田狗蛋则是没什么顾忌,欢快地在前方走着,一会儿拍拍竹竿引得竹叶纷纷落下,一会儿蹦跳着回过神来看三人,活脱脱一个多动症儿童。

    行至竹林尽头,就发现此地地势低洼,山泉水奔流而下,慢慢形成了一片湖泊,而绕过湖泊,就是乙等院落的地方。湖水清澈见底,竹林湖泊映着或火红或碧绿的山,显得格外美丽。湖泊靠竹林的一岸,架着一列列竹排和一简洁的渡口,竹制的渡口上正有一个蹲着的身影。

    那身影看着有些消瘦,整个人都缩在一方宽大的灰袍子里,一头斑白的发凌乱的披着,在湖面迎风飘摇,正是那日见过的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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