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阿, 帮个忙。”楚拂定了定神, 她微笑着看向了木阿,嘱咐道:“那两个跟着的府卫,你下手轻点。”
木阿卷了卷衣袖, 拍胸道:“两个粗汉子,打重点也不打紧的!少夫人, 且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来。”说完,木阿就退了下去。
绿澜素来是知道秦王妃手段的, 她低声提醒道:“少夫人, 万一惊动了王妃。”
“惊动了也好, 我想,她比我害怕。”楚拂轻描淡写地笑了。
鬼门关都闯过来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绿澜虽然不安, 可看见楚拂那淡然的模样,或许, 她是真的想好了怎么跟王妃提亲?
“走吧。”楚拂可不愿再在这里蹉跎光阴, 她嘴角轻扬,“我先去佛堂取盏灯笼照亮,绿澜, 跟我来。”有灯笼的融融暖光照在脸上, 缨缨应该会少心疼些,便也能少难过一些。
今夜的白玉睡莲还没有绽放,它静静地沐着月光, 枕在碧色大莲叶上,像极了一个沉睡许久的幼嫩婴孩。
燕缨终是看见了这朵白玉睡莲,她仔细瞧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这睡莲与寻常睡莲并没有多少区别,大概是绘声绘色说的人多了,所以人人都把它当成了祥瑞之物。
燕缨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小丘,半丘上有一角山亭飞檐探了出来。
明净寺本就地势高,只是周围林木茂盛,所以站在入寺的石阶上,不能俯瞰整个朝安城全貌。
这座半丘山亭可不一样。
燕缨看清楚了位置,山亭高过林木,此时站在山亭中,定然可以俯瞰朝安城的万家灯火。
“莺莺,我们走。”
燕缨高兴地唤了一声莺莺,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带着两名府卫,沿着小丘的曲折石阶往山亭中行去。
府卫看前面路黑,而且这个时候,鲜少有游人入山。
“郡主,晚上蛇虫容易出没,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啊,郡主,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月光从树隙间落在曲折的石阶上,斑驳成趣,燕缨只寻了有月光的地方踩,兴致正浓,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说的话?
“嘘,这可是明净寺,山里不会有鬼的。”燕缨匆匆应了一声,忽然站定下来,回头眯眼轻笑,“我就去亭中坐一会儿,远望一眼朝安城的万家灯火就走。”
府卫们拗不过郡主,只能按剑默默地跟着燕缨。
“喳!喳!”
莺莺在燕缨肩头扇了扇翅膀,它忽然高兴地叫了两声。
燕缨轻轻地点了一下莺莺的脑袋,笑问道:“莺莺也喜欢这儿?”
莺莺眨了眨豆米大的眼睛。
燕缨抬眼望着曲折的石阶尽头,两盏小灯悬在山亭檐下,随着凉风微微轻晃。灯影投落下昏黄的烛光,落在石阶之上,照亮了台阶边上的碧色青苔。
脑后一阵刺痛骤起,燕缨捂住了后脑,忍不住低嘶道:“嘶——”
“郡主!”府卫关切地走近了燕缨,“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吧。”
燕缨摇头,脑海中有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忽然清晰了起来。
“郡主……”
“让我静静!”
她好不容易能记起一些事,后脑的刺痛感她可以忍住。
就在此时,林中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窸窣声。
府卫警惕地循声望去,两人担心林中藏有野兽、或是歹人,便按剑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咔嚓!”
两名府卫踩到了路边的枯枝,发出一声脆响,两人停下脚步,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阵。
并无异常。
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一看,郡主已沿着石阶走到了十步之外。
“郡……”
两名府卫刚欲追上燕缨,哪知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双大手,干脆利落地两记手刀劈到了他们的后脑勺上。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木阿得意地笑笑,将两人拖入了小树林中,再出来时,看见楚拂提着灯笼,带着绿澜走了上来。
绿澜倒也知趣,她走到木阿这儿时,就停了下来。
她想,楚拂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郡主说,所以她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
楚拂会心笑笑,微微点了下头,她略微加快了步子,追着燕缨去了。
燕缨的眸光忽而清亮,忽而迷茫,她走得很慢,脑海中浮现的场景与这里很是相似,也是一样的曲折石阶。
唯一不一样的是——脑海中的石阶尽头,那是一座小阁,她再次停了下来,合上双眸,仔细回想那座小阁的牌匾写的什么字?
“春……雨……间。”
是了!
她曾经住过一小阁,叫做【春雨间】!
她终是想起一件完整的事情,她激动地睁开双眼,忽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白衣如雪,那姑娘肤若凝脂,即便有暖暖的灯影映照,还是能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心,狠狠一揪。
燕缨怔怔地望着楚拂提灯走近,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再次将视线模糊。
后脑的刺痛越发地厉喝,她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头更痛,还是心更痛?
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幕模糊的画面——
她提灯站在【春雨间】下,看着一抹碧影渐渐走近,她努力想看清楚这人是什么样子,喉间哽咽着,她想起来,她曾经对着这人说:“拂儿,回来就好。”
眼眶又酸又涩,燕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脑海中的那抹碧影与眼前的这位白衣姑娘的面容交叠在了一起。
是她,是同一个人!
“你……你……”燕缨哽咽张口。
楚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真实的触感从掌心处蔓延开来,燕缨发现这个白衣姑娘也哭了,即便是死死忍着泪意,此时也终是决堤了。
“我回来了。”
“喳!”站在燕缨肩上的莺莺疯狂扇动翅膀,激动地飞了起来,在两人周围不断盘旋。
燕缨眼底涌动起无数复杂的情愫,她沙哑地开口,“我……我有许多事……都……”
楚拂的手指沿着燕缨的掌心滑到了她的腕脉上,她忍泪诊了诊脉,终是踏实了。
“缨缨……”楚拂往前走了一步,她深情地唤她。
她眸光中的情愫是那般浓烈,浓烈得让燕缨莫名欣喜,甚至,她难以自抑地张开了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身子情不自禁地轻颤着,燕缨闻见了楚拂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熟悉又让人心安。
燕缨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是魇住了,她贪恋楚拂身上的温暖,也眷恋楚拂身上的药香味,她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可她确定她一定是认识她的。
哪怕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看见的陌生人,她一点不怕她,甚至一点都不抗拒与她的亲近。
燕缨再次合上双眸,脑海中的碎片很多,每一片都看不清楚,她努力拼合着所有的碎片,却一次又一次粉碎在掌中。
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楚拂满心欣喜,她轻蹭着燕缨的脸庞,情浓难抑,忍不住凑近了燕缨的耳侧,轻启唇瓣,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燕缨只觉心头一阵酥颤,她……怎能这样轻薄她?
她从震惊中陡然回神,惊觉自己也确实放肆了,她仓皇地松开了楚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急声道:“你……你……你跟我都是女儿家,怎能……怎会这样?”说完,她吃痛地揉着后脑的刺痛处,不禁蹙起了眉心。
“缨缨?”楚拂身子猛地一颤,她震惊无比地看着燕缨,意识到了什么。
心,宛若被什么冰刀子狠狠地捅了一刀。
楚拂强忍住心口的痛意,往燕缨探近一分,柔声问道:“你别怕……我……我不会胡来,你可是后脑疼?”
换做其他人,燕缨一定不会允许再近身。
可眼前的这个白衣姑娘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燕缨也说不上来,她点了点头,“嗯。”
楚拂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症状,从苏醒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虽说元气大伤,她得好调养数年,可从未出现过后脑疼的情况。
燕缨突然不记得她了,只怕事有蹊跷。
楚拂神色凝重,她再柔声问道:“我也是大夫,可不可以……让我瞧瞧你的后脑?”
“你……也是大夫?”燕缨静静地望着她,方才她与她竟有过那么一幕羞人的画面,此时想来,燕缨只觉双颊莫名发烫,她忽然迟疑了。
“别怕。”楚拂说着,不等她同意,便提灯走到了燕缨身后,她的发髻整齐地梳好,不动手是不成的。
“民女……僭越了,郡主。”楚拂匆匆说完,指尖滑入青丝之下,温柔地摩挲着燕缨后脑。
她摸得极慢,于燕缨而言,却能消解一二后脑的刺痛感。
燕缨有点相信她是个大夫了,她微微低头,看着灯笼投落在石阶上的她的影子。
奇怪。
为何心会忽然跳那么快?
又为何……她会这般欣喜?
她又错愕,又迷茫,侧过脸去,呆呆地望着楚拂认真的面容,月光与灯影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格外地冷艳。
楚拂的指腹终是摸到了她后脑肌肤上的几处小疙瘩,她缩回手来,这才发现燕缨悄悄地看了她许久。
她温润轻笑,眼底隐有泪光,只听她温声安抚,“别怕,我会等你想起来的。”
当初她等她好起来,等到了。
如今,也不差这几日等她想起来,想起她曾答允的话——
“等你好了,我要亲自向王妃提亲,你怕不怕?”
“呵,你若敢来,我就敢允。”
“拂儿不许食言。”
“缨缨也不许食言。”
燕缨很喜欢楚拂的笑,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抹暖光,看见了,就会由心地觉得温暖。
燕缨蠕了蠕唇,低声赞道:“姐姐笑起来,很好看。”
“我可不做你的姐姐。”楚拂郑重其事地说完,她柔情脉脉地望着燕缨,一字一句地道:“我叫楚拂,春风拂面的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楚拂一直都很冷静,就算难过,就算震惊,她也会努力想着解决问题,而不是大哭难过。
因为她从小就明白,哭只是一种发泄,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下章开始,楚拂要开始一步一步解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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