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口舌之利

    时间稍稍倒退。

    清晨时分。一伙人不由分说的杀进了停泊在流晶河的一艘花船中,花船之上的丫鬟、仆役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杀倒地,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行动过程安静而高效,没有惊动任何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们便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顶层的房间。

    “姑娘!”拉门刷的打开,司理理抬头看见了自己下属之一焦急的面孔。

    下一刻,这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一截雪亮的剑锋自她的左胸透出。

    砰——

    即将倒落的尸体被人轻轻一拨,倒向其他的方向,让开了道路;三个人随即鱼贯进入,最前面的是两名头戴帷帽的女子,她们一进来,便将手中森寒的长剑指向了司理理。

    一个高大的身影气定神闲的走进来,目光毫无温度。

    一阵可怕的寒意席卷而来,她认出了这个人——林珙,当朝宰相之子。

    司理理的心倏而一沉,此时再抱着侥幸已没有任何意义,她不得不承认一个最坏的可能: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而且看刚刚情形,恐怕花船上她的手下已经被杀光了,却连示警都没有,这些人的实力何其可怕!

    “司姑娘。”

    “林公子。”司理理嫣然一笑,表面镇定如常。

    只听林珙不急不缓道:“明人不说暗话,还请交出令牌。”

    司理理神情疑惑:“什么令牌,我听不懂。”

    “就是姑娘潜伏京都,用以调动手下的令牌。”林珙语气微微不耐,“不妨直言,程巨树已经在我们手中,就差你的令牌了。”

    “哼……”对方显然对此一清二楚,司理理表情微变,不再假装,“看来,阁下是做足了准备登门的,实在让奴家无路可退。可以啊,这就给你。”

    “不过,你要的是这块令牌?”她从袖子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又从怀中拿出一枚放在第一块旁边,“还是这一块?”

    “又或者…是这一块?”走到墙边,打开暗格,第三块令牌被司理理摆在了桌子上。

    箱子里,枕头下,家具的暗格中……最后,七块外表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的令牌一起摆在了桌子上。

    林珙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一闪,语气冷了三分:“这是何意?!”

    持剑女子上前一步,冰冷的剑锋横在了司理理的颈间要害。

    与长剑接触部分的皮肤出现一道细不可见的血痕,女子依然带笑:“奴家毕竟是一个弱女子,京城人心险恶,只好多打造几块令牌,行此鱼目混珠之策,以防被偷。这七块令牌之中,唯有一块是真,公子大可一一拿去试验。不过,程巨树桀骜难驯,若你给他看了假令牌,下次再拿真的去,他也不会认了。”

    林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旁女剑士微微用力,立刻有一缕鲜血顺着司理理白皙的脖颈流下。

    “手下留情,我指给你看就是。”司理理面上带起一丝无奈,伸手指向了第一块令牌,随即又补上了一句,“还请公子…一定要相信小女子呀。”

    林珙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他看向司理理的眼睛,其中狡黠的笑…似在问:你敢相信吗?

    “你不想说,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你说。”林珙冷声道。

    “千万别,小女子怕疼也怕死,不需要林公子任何手段。”她的的手指移动到第二块令牌,“既然公子不相信第一块是真的,那就用这块吧。”

    从常理来讲,那两块被她随身携带的令牌应当更为紧要,然而这个女人一开始却毫不犹豫的丢出了它们,是故布疑阵吗?

    “你应该明白,现在这种状况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种做法,不过是自寻死路。”

    “我当然清楚。”司理理收敛了笑容,表情冷漠,“程巨树是我北齐高手,阁下要用他,自然是看中了他的实力。可阁下能抓住他,手底下的高手自然也不弱于他。除了实力,你恐怕也看中了他北齐之人的身份。”

    “我如今身份已经暴露,唯一的活路,就是让程巨树帮你做事,这样你才会放过我,好让北齐密探来做替罪羔羊。”

    司理理纤长的手指在令牌上一一划过,“只要公子回答我一个问题,真的令牌,我自然双手奉上。”

    林珙看着她:“你以为,你还能讲条件吗?”

    “我只想知道公子想用程巨树对付什么人。公子是太子门下,太子又与二皇子不和,若公子想刺杀二皇子,甚至行那刺王杀驾之举,那奴家就算今日逃过一回,日后必定也要被鉴査院追杀,日日不得安眠,活在恐惧之中,说不定睁开眼就是死期将至。与其这样,倒不如今天就死在公子剑下,至少也能给公子添一些麻烦。”

    “大胆!”林珙喝道。“太子岂能让你如此揣测。”

    司理理嗤笑一声:“横竖只有一条命,我已退无可退,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轮到公子你说服我,让我相信把令牌交给你,不致于使我落到那等结局。”

    林珙冷冷的盯着她,司理理回以毫无畏惧的目光。

    “哼……你只需要知道,程巨树对付的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公子觉得,这样一句话我会信吗?”司理理目光在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如果真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让手下的人一剑杀了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让我北齐做挡箭牌?”

    “莫非太子一党真要举大逆不成?那还是杀了我吧。鉴査院的报复,我抗不过,这种罪名,我也背不下。嘶——”司理理吸了一口气,锋利的剑刃进了几分,原本已经渐渐的干涸的鲜血刷得流出。

    “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林珙警告道。

    他顿了一下:“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杀的人是范闲。”

    “什么?”司理理惊愕,随即芙蓉面上多了几分薄怒,“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公子觉得这可以让我信服吗?”

    林珙平静:“你不信?”

    司理理怔怔道:“不……正是这样不可能,我反倒要信了。”

    “这范闲好色跋扈,没资格取我妹妹,所以他该死。”林珙淡淡道,至于争夺内库财权这一点,在说出‘范闲’这个名字时林珙相信司理理自然明白,两个人心知肚明,倒也不用说……也不该说。

    “范闲虽牵扯皇家事务,但他毕竟还没有与婉儿成亲,死了一了百了,一切都不算数。鉴査院虽然会调查,但也不会重视太多。如何,你可安心了。”

    “多谢公子宽容。”司理理苦笑着,轻叹一声,“奴家明白此局早已大败亏输,只是内心不甘,故呈些口舌之利。是公子大度,容我说了这些话。”

    她和林珙的交锋,真的只是在逞强。因为只要一想道某人在她面前说的一些话,她就心里憋着一口气,就算要输也决不能输得太难看。只是没想到,得到的讯息居然这么让人意外……

    她没有去动桌上摆着的七块令牌,而是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扣,拿出了第八块,递了过去:“这才是真的。”

    她心灰意冷道:“想不到,北齐费尽辛苦的布置,竟然要同那竖子一同陪葬。也罢,是我们输了,也怨不得其他。愿公子一切顺利。”

    而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啊嚏!”

    “什么人!”四人齐齐一惊,不需要指示,两位女剑手直接破门而出,两把剑犹如流星,迅疾的刺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她们的反应已经很迅速,然而还是刺了一个空。门外偷听的人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不再潜伏,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两人立刻追了出去。

    室内,司理理依旧淡定。反正令牌已经交出去,主动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就像角色对调,林珙反而是脸色不好的那一个。

    司理理:“我也要准备离开京都了,公子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清楚。若你不放心,还可以派人监视我。”

    “相信姑娘是懂事的人。”林珙收起令牌,淡淡道。

    说完,他径直离开,扬长而去。

    司理理静静的坐着,悠长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多恐惧。就算说了千百遍,在内心也排练了不少回。可只有死亡的危险真正降临在眼前,她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命只有一条…死了,真的就是万事皆休。

    半晌之后,她用力扶着桌子站起来,手背青筋暴露。

    是啊,命只有一条,唯独死亡,与高低贵贱无关。

    她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躺在一边的丫鬟尸体旁。司理理定定的看了她圆睁的眼睛几秒钟,一丝复杂从脸上闪过。她们只是同僚而已,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司理理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睛。

    “安息吧……那些杀你的人,他们是自寻死路,活不长的。”她轻轻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

    此时此刻。

    花船之外灯红酒绿,鼓乐喧天。而花船之中冷冷清清,昏黄的烛火独照一室寂寥。

    司理理坐在铜镜之前,慢条斯理的摘下一根发簪。磨得锃亮的镜面,倒映出后方架着腿坐在椅子上的一个身影。

    盗帅随手拿起旁边果盘中的一个梨,咬了一口:“那首曲子我只在你面前吹过一次,想不到你居然还记得大概。”

    “我也没想到你会今天晚上就来,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吗?你能听到,或许就是天意。”

    “刚刚过来的时候发现你这里有不少高手盯着,是有麻烦了吗,需要我帮忙不?”盗帅露出了满不在乎的微笑,“你知道我的,有什么热闹说来听听。”

    司理理白皙纤长的手指顺滑的从乌黑的头发中划过,她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我不是找你求助。”她淡淡的说着,眼神中透出强烈的意志力,“相反,接下来的事,你要记住,是你…欠我一回。”

    “哦?”闻言,盗帅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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