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求

    司理理微微侧头,拿起木梳梳理漆黑柔顺的长发,侧影优雅如同一幅画。风时雨一手撑着脑袋,视线无意中掠过她的颈部,顿时一凝。

    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司理理抬起头,素白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颈部上如同细线般的一道痕迹,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今日清晨,有人闯入了这里,还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眼前仿佛又闪现那些画面,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剑穿心的属下,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所看到的沿途倒落的尸体;不少人的表情就定格在茫然与惊讶之中,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如果不是她的身份对于那些人还有用,她大概也会成为这些尸体的一份子。

    因为是北齐密探,死了也不能报官,尸体只能就地处理。没有痕迹,也不会有人记得,只要想想,就凄凉的可怕。不知道那些魂魄该是何等的漂泊无依。

    司理理出神的看着铜镜,感叹着:“真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难怪你给我的感觉和以往都不同。”既然人好好在这里,那就是性命无忧,以盗帅的作风此时自然不会安慰人,或者说,他不落井下石说风凉话就好了。

    风时雨饶有兴趣:“上次与你认识是在北齐,算起来,你来京都应该没多久…这么快就有人直接找上门来,是你保密工作不够好,还是队伍里出了叛徒?”

    “你既然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闯入的人多半也不是鉴査院的,莫非有人想在这南庆京都搞事?”

    “我在京都尚未站稳脚跟,又怎会轻率行动?”司理理回忆着之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情,她没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那些对话在她脑中却出奇的清晰,一字不差的深深刻在记忆中。

    “大概是被出卖了吧。”她平静的说:“这次被派到京都来的还有程巨树,他是八品高手,实力极其强悍,只是性情如同野兽,极其桀骜不驯。除了我,就只有远在北齐的一些高层知道他的存在。可程巨树却被那人抓了,他甚至还来到我面前,找我讨要可以控制命令他的令牌,这令牌的存在分明也是绝密。”

    “有人收了什么好处出卖了我们,或者是与南庆的某些人达成了利益交换;又或者,一开始就没有叛徒,但是有人为了某些大计划,考量了之后决定牺牲我们……”

    “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我只不过是个棋子,是个只要利益足够,就可以轻易舍弃的棋子。”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话,司理理的面庞跟着浮现出一抹愈发危险的笑意。“曾经我以为自己得到的东西,原来都是虚妄。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握在手中,注定只有随波逐流,任人摆布。”

    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发展,风时雨语气更加兴味盎然:“你想怎么做?”

    “我不想做棋子,只是想来我的能力也不大够做棋手。”司理理轻描淡写的说,“那就只好掀桌了。”

    风时雨好奇问道:“掀桌?怎么掀?”

    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用木簪固定。司理理站起来,转身看向盗帅:“用你。”

    “我?”风时雨指了指自己。

    “那个威胁我的人就是宰相府的二公子林珙,他要利用程巨树杀一个人。”

    风时雨:“这样你就替他背黑锅;到底是谁让他这么忌惮,绕这么大一圈子…”

    司理理道:“他要杀的人,是范闲。”

    “范…闲?”风时雨哑然失笑。

    啧,我还以为有多能耐呢,居然连二舅哥都搞不定。他在心里鄙视某人。

    不过,玩笑归玩笑,不用想也知道,林珙要杀范闲肯定不是为了林婉儿,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他的妹妹。

    司理理道:“众人皆知,林珙是太子门下,而郭保坤一案后太子与范闲已然交恶。”

    “所以,你觉得是太子在幕后指使?”风时雨歪头,带着笑意评论:“要么他是给人背锅,要么就是个蠢蛋。”

    司理理好奇:“怎么说。”

    “因为他是太子,是一国的储君。与敌国往来,甚至利益交换,岂不是连最基本的立场都没有。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这太子之位大概也呆不长。”

    “皇室内斗何其残酷,守着大义名分,又有何用?”司理理反问,“若真是太子,你又如何?”

    “被盯上的是范闲,他既然想娶林婉儿,就注定卷进斗争的漩涡,会招来杀意不值得意外;不过,单从个人的角度来说……”风时雨面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他总是带着笑,可当这份笑容消失,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禁让人心底发寒。

    他放慢了语速,平淡道:“此人…可诛。”

    司理理浅笑:“即便幕后指使者可能是太子?”

    风时雨反问:“太子比你多一条命吗?”

    “当时不是,若说这一回我明白了什么,那就是无论何人,命都只有一条。”司理理摸着脖子上的伤痕,冷笑,“我命只能由我自己决定,若有人想要我的命,我绝不会引颈待戮。”

    她说着,转而向盗帅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没有证据,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你是想……”

    “不管是谁在背后指使,问林珙本人总能得到答案。”说着,她轻轻的笑了,“白天林公子走得急,我还有好些话没和他说。”

    风时雨开玩笑道:“哦,司姑娘这是要狐假虎威吗?”

    司理理瞪了他一眼,随即表情又恢复了原状,她站到了窗边,不客气的冲着盗帅道:“走不走。”

    “行行行,今晚你说了算。”风时雨也站起来了,“现在去宰相府是吧。”

    司理理:“去宰相府之前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风时雨:“哪里?”

    司理理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地名:“牛栏街。”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风时雨来了兴趣,想想今晚的情况,司理理多半不会无的放矢。

    “林珙的目的我很清楚,他用程巨树下手就是要嫁祸齐国;而我如今身份暴露,无论刺杀发不发生,我都得逃跑,正好替他承担罪名。他放我一条性命就是为了让我走,这样才能让一切看起来更加可信。单单只是程巨树出手未必能联系到我,所以他选择刺杀的时机地点必然与我有关联。”

    “而刚好,二皇子明日打算在你这里宴请范闲。”风时雨想起了早上靖王世子到访的情景,若有所思。

    “你我都清楚范闲不是贪花好色之人,近期他与我的接触恐怕也只有这一次了;林珙抓了程巨树好几天,今天才来要令牌,想必是因为行动的时机已迫在眉睫。于是,我要手下的人把从范府到这里的必经之路都打探了一遍,傍晚时分发现牛栏街附近的似有异常,不过担心惊动那些人,并没有仔细探查下去。”

    “做我们这一行,很多事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只要有疑点就够了。”司理理看向风时雨,理直气壮地说道:“今天袭击花船的人武功都不弱,但如果是你的话,前去探查当不至于惊动他们。”

    “是是是,全听司姑娘吩咐。”

    风时雨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姑娘真是和以往大有不同,这一回的人情,我算是欠下了。”

    “你现在就可以还。”司理理看向窗外。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

    司理理答非所问:“我已经吩咐剩下的和醉仙居这一条线有关的人尽快撤离南庆,其他人继续潜伏,至于我自己,还不打算离开。”

    她平静的抬眼看向夜空,雾霭沉沉,不见星月。空气中有一种压抑的逼仄,让人心生不详。风时雨静静的等她说话。

    半响,她转过脸来,神情只剩下平静:“我的要求就是:只要你还在京都,就要保证我在这里的安全。”

    这个要求说简单也很简单,说难也可以很困难。而放在司理理身上,她的打算绝对不是在京都躲到风头过去,势必要有所动作。答应保护她的安全,很有可能就要面对一系列的麻烦事;甚至她提出这个要求,未必没有借风时雨之力达成自己目的考量。

    怎么看,这都是不平等的交换。而从头到尾,司理理都没掩饰过自己的态度。

    尽管在北齐只是短暂相处,她却清楚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个性。司理理静静的看着他,已经想到他接下来的回答——

    盗帅果然没有犹豫,他的面上浮现出由衷的愉悦,一口答应:“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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