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
这名字落在耳边,兀自发呆的阮玥心跳漏了一拍。
教室门口,李时煜还在贫:“诶,老师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我沉哥长得帅就区别对待——嗷——”
小腿被人踹了一脚。
他偏头看去。
“喊屁。”
陆沉顶着个利落的毛寸头,凌厉的下颌线被光影勾出弧度,声线懒散低沉,略有些沙,许是站久了不耐烦,垂眸睨了他一眼,便直接抬步,进了教室。
他身材高大,在一众学生里鹤立鸡群,性子又冷,是学校里出了名不能惹的主,这一进来,教室里嘈杂声都小了。
看着他走去最后一排,政治老师关了门,清清嗓子继续上课。
……
阮玥搁在课桌上的一只手,忍不住握了起来。
她差点都忘了,高二这第一学期,陆沉的确是和她在一个班念书。
不过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傅知行,经常往来的那几个又都和陆沉不对付,所以她对陆沉这一派人也一向敬而远之,根本没什么交集。
只是没想到,因缘际会,后来能在一起。
一手好牌被她打得稀巴烂。
既然老天给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无论如何,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想好了这一点,阮玥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物理和化学不行,分班时便选了文科,按成绩分到了实验班。好好念的话,高考冲击985、211其实都没问题,可惜这学期往后,她爸妈的关系急剧恶化,没撑到她高三毕业,离婚收场。
她也没什么心思学习,一路发展成问题少女,考前被母亲强硬管制,最后踩线考了个二本混到毕业,找了个月薪三千的工作。
十点多下班挤上公交车的那些时刻,她经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高中,她一定好好学习,去北大。
北大……
这一直都是傅知行的目标学府。
现在,他已经在一墙之隔的清北班了。
“好好学吧,阮玥。”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后,便开始认真听课。
……
二组最后一排,陆沉面无表情地倚在身后墙壁上。
半小时前从宿舍床上醒来,他懵的不行。洗了个澡,走来教室,到现在,纵然仍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却也勉强接受了。
观察阮玥,完全是本能反应。
可他观察半天,人家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估摸着,不可能神奇到跟他一起穿回来。
想到抱她下楼时踩空的那一脚,陆沉在心里骂了声娘,懒得再想,趴桌上睡觉了。
——
国庆前,学校还执行着夏季的作息表和课表。
下午四节课,最后一节课铃声响了以后,阮玥便收拾了书本,一手支着下颌,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课外活动时间,值日生要打扫卫生了,教室里好些学生起身让地方,教室门口,几个女生正要出去,中间的那一个无意中偏了下头,突然停了下来,朝其他人开口说:“等我一下。”
话落,她便抱着书走到秦子喻桌边,朝里面开口道:“阮玥姐,我们要去操场读书,你要不要一起呀?”
十九班是文科班,总共有三十个女生,开学后男生宿舍那边就选了班花,丁楚楚以两票之差胜了阮玥。秦子喻座位和她离得远,当时投了阮玥,这会儿正低头拿书,听见这道软软糯糯的嗓音便是一怔,下意识抬头。
女生立在他桌边,校服洁白,手臂细瘦,松松地抱着几本书问话,乖巧又温软,小白兔一样招人喜欢。
阮玥侧过头,正好对上她怯怯的一双杏眼。
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丁楚楚,她就不喜欢。
丁楚楚是她爸老家那边的,和他们家也不是亲戚,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又正好是她爸初中同学,她爸在回乡做慈善时,得知她学习很好却没钱念书,便动了恻隐之心,资助她来宁城上学,还很大方地将家里一套两居室免费给她们母女俩住。
这件事一开始,她妈就有意见,后来又开始怀疑她爸和丁楚楚母亲关系不正当,家里就成了战场,再后来,她爸妈离婚,妈妈患上抑郁症,情绪爆发的时候甚至对她动手。她爸虽然一直没娶丁楚楚母亲,对丁楚楚却疼爱得不得了,丁楚楚考了985名校,又在他的资助下念完大学,毕业当年嫁了一个A市商界新贵,婚礼前夕,她爸给送了一辆奔驰小跑。
她这个亲生女儿呢,恨着父亲怨着母亲,乘公交车上下班,住着A市老城区月租一千的房子……
怎么可能甘心?
她不甘心,在举行婚礼的酒店外一直站到下午。
她看到宾客尽散,丁楚楚和新郎一起将她爸送出来,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金线刺绣龙凤的曳地旗袍,站在台阶下,眼眸含泪地拥抱着她的爸爸,说着感谢的话。
那种剜心般的感觉让她踉跄跑开,也是在那一天,她投入了陆沉的怀抱。
回忆压抑又难捱……
阮玥搁在桌面上的手忍不住攥紧,指甲刺进手心里,痛意让她清醒,却无法掩盖她看向丁楚楚的眼神。
来宁城一年了,丁楚楚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冰冷厌恶的神态,她明显吓了一跳,咬着唇迟疑地又问:“阮玥姐,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姐,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阮玥脱口而出。
她声音有点大,含着一丝颤音,话刚说完,身侧的秦子喻怔了一下,丁楚楚更是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楚楚——”
教室门口,几个女生等得也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喊道:“人家不想去就算了,犯得着热脸去贴冷屁股,你又不欠她的!”
“啊……来了……”
丁楚楚为难地看了阮玥一眼,急匆匆跑出去,到了几个女生身边,便小声道,“你们别这样说,我能来宁城上学都是因为阮伯伯帮忙,他是我的大恩人。”
“嘁——”
关系好的几个女生都知道她的事,其中一个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她爸是你的恩人,她又不是,你何必在她跟前做小伏低?再说了,家长的人品也不等于孩子的人品,多少慈善企业家养出纨绔子女,你不要在她跟前那么卑微!”
“就是!她最近经常和理科班那几个混在一起,恶心死了!”
“嘘!这话别说!”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些名声在外的恶人,长宁一中里,他们班陆沉为首的是一派,理科班蒋勋为首的又是另一派,这些人要么家里有权有势,要么惯爱打架斗狠,一般人招惹不起。
几个女生说到这儿,心有戚戚,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嘀咕:“不就是家里有两个臭钱么?我听说傅知行家境也很好,人家就品学兼优,甩他们十八条街!”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去读书吧。”
丁楚楚小声地劝说起来。
……
教室里。
目送那几个女生说着话走远,阮玥低下了头。
她家境好,模样是那种出挑的漂亮,却因为性子冷淡不太爱说话,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一般人也不敢主动往她跟前凑。
秦子喻和她当同桌一周了,交流少得可怜,虽然察觉到她下午不太对劲儿,却什么也不敢问。
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他弯下腰继续找书。
“麻烦让一下。”
清清冷冷的嗓音,蓦地落在耳边。
他连忙“哦”一声,起身站到一边,让人家姑娘出去。
十九班在二楼。
阮玥走出教室的时候,外面学生不少,有人打闹追逐,也有人捧着书读,吵嚷热闹的景象,正是她记忆深处的长宁一中。
她抬手在墙上摸了摸,指尖那一点点白色,让她忍不住抿唇,极浅地笑了一下。
等她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人已经到了十八班窗外。清北班,顾名思义,整个班都是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学生们念书自觉性很高,这会儿,教室里也就几个值日生弯着腰扫地。
不在吗?
阮玥隔着窗户,目光定定地落在一张空课桌上。
她母亲赵苪知在市一院当妇产科主任,傅知行的母亲是一院一位护士长,父亲是核医学科教授,他们一直住同一个小区,年龄相近,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念书。也是从幼儿园开始,傅知行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他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站在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阮玥?”
身侧骤然响起的男声,拉回了阮玥的思绪。
她偏头看过去,傅知行已近在咫尺。
他刚去老师办公室送了趟作业本,正准备和学生会一群干事去检查各班卫生,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的工作牌、笔记本都忘了带,特地上来取。从楼梯口走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了阮玥。
她在他们班又没什么朋友……
傅知行略牵了一下唇,问她:“是找我吗?”
定定地看着他,阮玥却说不出话。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温柔又干净,清瘦却挺拔,因为生活里没有烦心事,养出了一身贵公子般温润内敛的气质,此刻就这样站在她眼前,都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傅知行,我……”
阮玥一开腔,声音里的颤意控制不住,积压了多年的委屈,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看着他,急得眼眶发热,连忙仰起头,泪水却没控制住,从眼角滚落两颊。
傅知行明显怔忪了下。
在他记忆里,这人上一次哭,还是在初一那会儿。
他下午放学了从她们班外面过,发现就剩下她一个人在教室,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
他进去问怎么回事,她看见他就哭了,却死活不说原因。
到最后两个人僵持到天快黑了,她才涨红着脸说了句:“我那个来了。”
阮玥她妈是妇产科医生,她那会儿已经知道了女生生理期,他却没有一下子明白,还很疑惑地问:“……哪个?”
那一天最后,他把她的椅子拿去水龙头下洗,最后还将校服借给她,让她绑在腰上就那么回了家。
从往事里抽离出来,傅知行再看向她,就有些无奈了,周围已经有好些同学频频打量两人,他抬手在阮玥胳膊上轻拍了一下,说:“等我一下,我先进去拿个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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