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直接跑了。
她手脚冰凉, 不等车流停下,直接闯了红灯追过去,一面抬手匆忙地止停了预备冲来的车辆, 真的挤进了对面的人群,万家的灯火初上,人影穿梭来往, 她再也找不着他了。
暮色积的沉沉,彻底的只能见五光十色的灯海。
在窗外闪烁。
借着窗外的光, 屋子里一片晦暗,狭小的四壁围着新买的床架, 越显得空荡, 江默一路跌跌撞撞地回来,回了铺子后他还在颤着, 躲进浴室蜷成团, 有了墙壁抵靠,气力坍塌, 可是黑暗成了笼刺, 他躲着, 把自己藏进膝盖不露出缝隙。
他几乎重蹈覆辙地,陷入无望的死角。
就像阿爸阿妈死后, 没有人教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又一次茫然,从口袋滑出落地的手机这时候震起,心里还哽着涩酸的气, 却忍不住抬眸冒出臂弯偷看,看得不清,蹭上手臂拱拱,来蹭掉水汽。
来自安安的来电,透过屏幕亮在狭小的室内,造出一隅的明光。
电话来了一遍又一遍,他出神的看着,直了直后背,又弯下去拿侧脸枕进臂弯,那光线打上他完整的眉眼,尽是湿暗。
如水藤缠绕的软茧。
水管漏着水,交织着震动声,持续了他忘了数有多久,屏光熄灭,几乎同时,楼下的卷闸门被人敲响。
江默迟滞地没动,眨眼间有光斑印在空中漂浮,是盯着屏光太久的缘故,等再次适应了这昏暗,周围早静了,就楼下又来了一次敲门的声,他微微一震,站起来走下了楼,临到掀起闸门前,鬼使神差地,揉了揉脸,小心地去解发锈的门锁。
仍是发出了“吱呀”的噪音。
四下的街道打了烊,铺子一楼他开了一盏灯,来的人有两位,不是安安。
这来人其中,离他最近的青年麻利地抬住了卷闸门,往上撑了上去,伫在门口笑出白齿:“打扰了,请问我们可以在这呆一会吗?”
没有真正的解释,秉着和煦笑容。
江默顿了顿,默然地撤了手退了几步,那青年却首先立在一旁,站姿笔挺,恭顺地为他身后那人让出路来。
那是一身漆黑毛衣薄呢的男人,灯下矜骨苍白,行止微拂着极为冰冷的消毒水味,是医院里的气味。
一进来,目光不曾落在任何角落。
沉然的气压流动,尤其夹带了血的腥腻,江默闻得清楚,仍然选择不动地垂着眼,他的表现似乎引起了那人的微末兴趣,因为那脚步在与他擦肩时稍稍地顿了会,再转开。
离江默疏远,男人方将护在薄呢外套里的礼物拿出来用手指拭,因着礼盒上淋了一两滴的雨迹。
同样,江默也并不喜欢除了安安以外的人待在他的地方,哪怕待半秒,只是刚才一开门,那青年含笑的眼神,让他有种对危险的直觉。
他蹙了下眉。
小青年却兴致盎然打量着他,见他一直低着眸,鼻梁横着淡影,透着同类的气息,正想要搭话,谁知才往前走了一步就“叮”地从袖口掉出条银链,不由得低呼:“别误会,这是给我家养的小雀儿用的。”
是正常不过宠物鸟用的小链子。
即使这样,小青年抬眼,发现店主望了他手中那银链一眼,蔽在淡影下的眸,却以青年看不见的角度,怔然轻颤,转瞬即逝。
五分钟不到,小青年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着屋子另外的那人恭敬的说了几句,于是向着江默摆摆手,相继离开了。
他们一走,江默立刻拉了卷闸,转身找出消毒液跟水桶来,重新满屋子的洒扫。
雨声作响,淅淅沥沥。
忙碌过后是深夜,窗子湿漉漉的映着旧城稀碎的灯火,他洗了澡出来,对着空床怔了怔,黯然回涌,默默地挪到背包前,从里面捧出折叠的睡裙,抱到怀里。
最新鲜的安安的气味,是他早上从她房间取到的。
拥紧着钻进被子,发着脾气一样,把自己一股脑地深埋长裙里,发梢在枕面散着,闪过的闷雷炸响,他凝眸乌黑的雾着郁,浑身是软。
半晌,指尖戳戳屏幕,点开论坛。
看着帖子上被镜头捕捉的女孩,评论区密密麻麻,议论着学校里她的相关过往,这是安安未曾跟他提过的。
她提都不提……
隔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小雨淅沥不绝。
雨点轻弹着桂花,落下成串剔透的香珠,雨雾穿庭卷着沁凉,温度急跌,鹿安裹紧了被子,半梦半醒,摸到手机反复拨号。
然而希望又落了空。
阿竹这回生气,是电话也不接了,不管她打了多少次,那端他既不关机也不拒接,简直愁人,她有点觉得怅然,起床换衣,洗漱过后飞快地掠过客厅,自己开车出去。
甜品店前湿的很,雨越来越大,风声四起,落地砸起一层潮花。
形骨伶仃的美人,撑开了伞压牢衣摆匆匆地进了店,再出来时怀中多了大盒的蛋糕,后知后觉般,拖着的狐狸尾巴渐渐垂耷,默了默。
受着风雨凌乱。
人都还没找着……就想着先买蛋糕了。
认命地带着它转去自家酒店,这么几天,她已经摞着一堆的事,处理起来就自然忘了早饭,所以当秘书提着咖啡找来,她眼前一亮,轻说了谢谢。
小秘书闻声摇头,脸红红的不知所措,转身跑走。
鹿安瞧着这咖啡,想着一会把钱给人家打回去,自然地抿了一口,暖人的热意输送四肢,舒服的有些喟叹,只是味道……她不信地多尝了尝,明明是最普通的拿铁,还是她喝过的牌子。
口感不太对劲。
摸摸纸杯表面的纹路,半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扬起脸,将注意锁定紧阖的门上去,眼尾细浅,等咖啡晾的温热了,缓缓地饮尽。
一个小时后,虚掩的门缝动了。
一手将门轻轻地抵推,悄无声息,见女人伏在桌上安睡着,他做的咖啡一滴不剩,江默眼帘低覆,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把她从桌前打横抱起来,随后,走向藏在走廊角落的货物推车,推车最底的一层,垫满他自己带来的软布。
这样推着她进电梯离开。
铺子不大,卷闸门一阖只余令他舒适的暗,小木梯踩得不稳,不久前抱她上楼是一阶一阶地数着,而楼上除了一张床铺,再是浴室,空荡荡的。
江默走到床头停伫,顺着她安恬的面容丈量,记忆撕裂着,他眼眶泛红,铺天盖地的噩梦是她落在别人怀里,直当她转醒,那一双眼眸快要睁开,更多的记忆浮现,她眸子里出现过的冰冷神色,不是对着他,可是那样的冰冷。
小竹子终于发了慌,掐着指腹要逃。
骤然温软的手心捉住了他。
“你跑什么……”他来不及换衣服,鹿安醒来,眼睛还没睁开首先有了意识,一定要趁他还在抓回来,真的抓到了,目光迷蒙转亮,静静打量着眼前佯装服务生的白衬黑裤,服帖他清颀,而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发冷。
她撑着床坐直,脚踝一动,扯着一条毛线绳收紧,沿着她踝骨系在床尾的柱子,却又是活的绳结,甚至栓她的毛线棉料软细。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种强迫,更像是止于雷池前,抑着疯狂露骨的欲,想试一试她的雷线。
怔了怔,更坚持地牵进他指间,顺便环顾四周,设施挺老旧,这应当就是阿竹的爷爷给他留的房产了,阿竹以前小声的告诉过她,受他那时的语气影响,她弯了弯眉梢,拽他上床头坐,“这是哪?”语气只见惊奇。
一语掷下,他脊背僵了僵,还不肯转向她。
只能换她往床头挪挪,一滴一答的雨声,他眼睑的痣没了镜框遮挡,透着微绷,满满都是气头上。
靠着枕头,捏一捏他指骨,语声重了点点:“阿竹。”不想真的吓他,低声继续道:“我给你买的蛋糕还在桌上,你是不是没带过来,嗯?”
可是她语气稍微的沉了半分,他眼睫也压下去,薄瓷的耳廓凉透,鹿安望着他,捂不住恶劣的小心思攀涨,总归是被他迫的,她手上一用力,起身抱上了他,轻易地压倒到床中间来,嘴一张,含住了他耳朵。
不过轻轻一咬啮,那耳骨红晕蔓延,他的怀抱在发颤,助长着她心里挠人的火苗焚焚欲燃。
“阿竹……”
抬头想说点什么,却看见他绷着嘴角撇开了脸去,维持不住本来的隽静,好看的眉骨还是如初,只是眼睛红的可怕,抽着紊乱的气,偏偏双臂死死箍着她,她正要张口再问,忽然他呢喃了一个词语:“……餐厅。”又喃喃:“你们一起吃饭,他抱你,你没动。”特别是:“你看见了我。”
“……?”
反应过来,鹿安连忙:“阿竹,我可以解释……”
男人自顾自语,湿着眼还是看着一侧的墙面,黑气丛生:“……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话音一落,效果尤为致命,直接掐断了她苍白的话头。
鹿安知道她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呀呀呀呀
陆医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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