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因人人惧冷, 平安都城静谧了许多。虽说路上的人少了, 可茶楼酒肆却多番热闹起来。
这一日, 空空濛濛的,彤云密布着,先有了些要下雪的意思。
再过些时辰, 初雪果然冉冉着从穹窿上飘洒而下。这棉花大的朵子落起来, 到了后半夜, 竟就有一尺多深了。
灞桥酒馆的青旗在雪夜里,应和着朔风的呼号, 铮铮舞着。
赵星川穿着一身跑堂儿麻布衣,肩上搭了块抹布,他此时刚闭了酒馆的门,又用大杉板子从里头顶牢实了, 才打着呵欠往睡房里走了。
酒馆只有一间睡房,金何夕睡暖炕, 赵星川则睡在青砖地上。
这一晚如往常一样,金何夕早早睡去了, 而赵星川收拾完了铺面儿才肯回屋里睡觉去。
这一次他推开门,往屋里一踩, 却觉得脚底踩了什么软物。
赵星川慌忙退了出来, 他挑明一盏油灯后,再进卧房,却看见地上竟不见了自己的铺盖, 取而代之的,是铺了满地的红辣椒。
这些红辣椒可是金何夕的宝贝,可赵星川的印象中,盛朝并没有这种东西。
她告诉赵星川,这是她命里带来的神蔬,一定要好好种出来。
可金何夕只没有告诉他,这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偶然浆洗了皎皎的白大褂,从她的衣兜里发现的几颗辣椒种子。
“椒哥”一向嗜辣,从她身上发现辣椒种子,才不是什么稀罕事。
金何夕得了这几颗种子后,每天就在酒馆后的菜园子里精心栽植着,直到隆冬时节,才有了这些许收获。
如今外头雪地泥泞,她只得把辣椒放在暖屋里晾干了。
“星川,不许……踩到辣椒。”金何夕在睡梦中咂了咂嘴,轻声呢喃道。
赵星川擎着油灯站在门口,只一脸的无奈挠着头:“我说老板娘,我铺盖卷儿怎么没了?”
金何夕半睁着惺忪睡眼,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喏,那你睡这吧。不过,可千万别踩了辣椒。”
赵星川垫着脚尖好生绕过那些辣椒,才战兢兢地来到卧榻之侧。
他坐在榻沿上,叹了口气,便开始快速地解着衣衫:“让我跟你睡一块儿,你可别后悔。”
金何夕这时候清醒过来了,她睁着懵懂的眼睛望向星川:“我为何后悔?”
“这……男女授受不亲啊……”赵星川褪了外衫,只冷的浑身发颤,却又不敢直接钻进被窝里。
金何夕伸出玉雪的手臂,将赵星川一拉:“那快进被窝来吧,不亲就不亲呗。”
“那……我进来了?”赵星川嘟囔着钻进了被窝。刚钻进去,他躺平之后,才渐渐舒展了紧张的肢体。
突然,赵星川像炸了毛似的,剑影般闪出了被窝:“你……你!”
金何夕翻了个身,轻轻打了个呵欠,迷茫问道:“怎么了?”
“你为何不穿衣服!”赵星川的腔调破了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金何夕又转了过去,仿佛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哦。谁叫这副身体,穿衣睡觉使我气闷,我到如今,还不甚适应这胸前沉重。”
赵星川无言以对,外头北风呼号着,他不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忙钻回了被窝。
他只敢靠在外头炕沿上,半盖着被子睡着,却又怕自己会掉下去,悬心吊胆了半天,愣是没睡着,还冻的直抖。
金何夕这时开口了,平和的嗓音带着九分天真:“星川,难道你不想?”
“想……想什么?”赵星川心头一颤。
“抱我睡呀。那样就不冷了。”金何夕甜甜道。
赵星川只觉得血气上涌,浑身温热起来。他半天没有做声,只绷直了肢体,强压着自己混沌的念想。
“我……切,除非我喝醉了酒。”他又忙补充道:“这天下,哪里有能让我醉的酒。”
金何夕却没有答他,赵星川转头望去,见她呼吸长匀,眉睫安静,显是已经睡着了。
就在此时,屋顶传来“咔嚓”的声响,还伴着诡异的动静,那一声只像是女人冷哼声。
赵星川凝神半天,却再没听见其他动静,他只道是大雪压碎了旧瓦,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雪下到清晨方才停了。
高头马车行在平安都城的路上,马车压的厚雪吱吱响着。老苍皮穿着厚重的新棉袄,坐在车前赶着马。
此次出行则是何皎皎身为总提刑官,去往蒲州监察些司法政务。
何皎皎身着玉狐青缎斗篷,一身男子便服,同沈寒端坐在马车里,她轻挑车帘,却见外面的琼装世界,玉琢乾坤,可真是一派好景。
她那双眼眸里尽是澄净的冰雪,待她望向街角,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红影。
沈寒在车中抱着宝剑,闭目动耳凝听着:“这祝红书好功力,总是不多不少,整整离咱们的车十丈远。”
皎皎放下车帘呵了呵手:“你也好功力,她虽暗中护我,可若是遇到你这种善于谛听的对手,也悬。”
沈寒这才睁开眼睛,舒展了眉头:“正是无人有我这般功力,我才放心。”
马车行到城郊河畔时,前方忽然噪声大作,马车也停了下来。
老苍皮转向车内说道:“禀告何大人,前方有无数……饥民?”
“饥民?”何皎皎忙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她看见河畔竟排着无数民众,手中都拿着一个大空碗,匪夷所思的是,这些垂涎不止的“饥民”全都衣着光鲜齐整,不像是那遭了天灾的。
皎皎和沈寒下了车,决定向前查探一二。
他们踏着雪走到队尾,皎皎轻拍了拍前头人的肩膀:“这位仁兄,请问为何聚集于此。”
那人转过身来,从衣着看来竟是个豪绅,正满面红光地摇着手中的钧窑紫口大碗道:“你竟不知道火龙金钩面!这可是平安都最时新的美食,只有这家有,等我吃它一碗尝新嘿!”
说罢那人把口角的哈喇子一抹,又转了回去。
皎皎和沈寒对视,相互撇撇嘴,显然并不知道这火龙金钩面是什么。
沈寒身材高跷,从人群后头眺目望去,他指了指前方的青旗:“这不是你那姐妹的铺子吗?”
皎皎探身一瞧,果然是灞桥酒馆,自忖思道:嗨,吃瓜吃到自己人身上了。
他们两个便直直走到了那酒铺子前,其间自然又不少人阻挠着。
“哎哎?瞧瞧,这俩人怎么不列队!”
“也没带碗,金姬不会给他们面的!”
皎皎心道:“金鸡?这姐许久不见,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沈寒掀开酒铺的软帘,皎皎也随之走了进去。
只见赵星川站在一口大锅旁,他给新进来的客人捞着面,再加以几勺配菜,那个客人得了面,便欢欢喜喜地捧着到屋中,随意寻摸个空地便蹲下吃了。
这酒铺里已挤满了人,能得个蹲处已然不错了。
而金何夕正一身素衣步服,挽着慵妆髻,站在砧板前做着菜。
她正将一块新鲜的五花肉,快刀切成细薄溜匀的脍片,配上金虾尾,再将鸡蛋打散烙成蛋皮,嫩蒜苔斜切了小丁,再统统下锅煸炒出香,直到炒出红油来。
等等,红油?
皎皎忙问道:“你哪里来的辣椒?”
金何夕这才抬眼望见了皎皎,她眼光里遮不住的喜悦,忙擦着手窜了过来:“皎皎!”
皎皎被瘦版金何夕一抱,倒也没有从前那般,心怀被撞得一痛:“你这丫头,营生不错呀。”
沈寒则与赵星川对望着:“大哥别来无恙。”
赵星川马马虎虎地笑着,接着捞面。
不一会儿,面锅已然见了底,赵星川出了门去,告知众位次日清晨再来。登时屋外哀嚎一片,人群怨声了许久方才散去。
这时皎皎和沈寒方被请上了桌,赵星川上了最后两碗“火龙金钩面”。
这两碗面是金何夕配置的,皎皎一望便懂了,她那碗面红油厚重,沈寒那碗则是清汤。只因金何夕忖度着,沈寒这娇惯脾胃,未必受得了辣。
金何夕则拿了两根新鲜红椒递给皎皎,神秘笑道:“皎皎,这可是我给你的惊喜,如不弃嫌,愿表芹献。”
皎皎会心一笑,接过了红椒。
沈寒却举起筷子,嗖的一夹,便把其中一只辣椒夹到了自己眼前,他轻声嘟囔道:“何大人的膳食可不能马虎,我可得先尝一遍。”
皎皎轻咳一声,静声劝谏道:“君子食不得这等粗豪之食。”
沈寒却风雅一笑:“所谓君子,诚然吃什么都是君子之态。”
皎皎只放下筷子,把手支着下巴望着他,金何夕与赵星川也静静瞧着他,三人一副且看他如何吃的神态。
沈寒将筷子递在唇边,咬了第一口辣椒,他干嚼了几下,却愣怔住了。
三人仍凝望着他,看他如何表现。
只见沈寒竟云淡风轻地又吃了一口,斯文地咀嚼着,面容安静。这一口下去,三人便不再望他,皎皎只叹道原来这小子天赋异禀。
就在皎皎嗦着第一口火龙金钩面时,只听旁边粗木桌板“砰”地一声响。再望去,沈寒竟晕倒在桌面上了,他的脸直直红到了耳脖后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号外号外:男女主之前,插播一下金何夕感情线
日常向一把,迎接血雨腥风
因为接下来是不是有个崽崽要黑化病娇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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