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竹帛烟销帝业虚

    万尸堆砌的山谷底,皎皎拉着蒙上双眼的沈寒往谷外走去, 一路上, 腥风恶臭实在难忍, 二人都是满腹心事。

    “你如何得知,那残影是你的师父,国师祝明俊。”

    沈寒无力地低吟道:“我自己的亲师父, 便是化作飞灰, 我也认得出。更何况, 若不是我师父,你我已被滥杀, 被他们丢弃在这谷底了。”

    皎皎深吸了一口气:“这倒也是,他丧心病狂,却没有杀你我,想必是对你有情分。”

    听见“情分”二字, 沈寒身影一滞,他不再说话。

    皎皎又长叹一口气:“不过, 既然他愿意放过你我,就表明以你我之力, 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这才是最棘手的。”

    她心中大纠结, 此次是国师犯事, 他又是军权的实际控制者,如何去镇压?此事皇帝会如何裁夺?

    沈寒更是愁肠百结,那可是他唯一的师父。父母亲情皆无, 可师父却从未辜负于他,此世上这般的好光景,他一身绝学佳技,都是师父给的。

    一声凄凉的冷笑后,沈寒才问出了那句话:“为何这世上与我亲近之人,都要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皎皎拉着沈寒,绕过地上嶙峋白骨,她也不与他多矫情,忙答道:“弃你去者,昨日之日便不可留了,又有什么值得恼怒的。”

    沈寒此刻却娇声:“姐姐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弃我而去?”

    皎皎在这臭尸堆里,紧紧捏着鼻子,她无心矫情,只道:“你姐姐永远是你姐姐,可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寒虚弱一笑,气若游丝:“哪能永远是姐姐,不久后就是夫人了……”

    二人摸索了许久才走出这“万尸谷”,迎面寻了樵夫的骡车,好心被载了一程,这才辗转回到了平安都。

    皎皎带着受了伤的沈寒回到何府,只吩咐着旁人好生照管一二,自己便匆忙乘了一顶小轿,从偏门入了宫。

    御书房前,皎皎垂立已久,可管事的太监总管,却也不去通报。

    皎皎只得在外朗声喊道:“陛下,臣有要事禀告,十万火急,不可久误。”

    连连喊了数声后,却无人回应。

    “皇后驾到!”

    这时,尉迟伽罗皇后却乘着浮华凤撵,摆驾到来,她端仪万千地走下撵来,皎皎因心事焦急,只囫囵拜了拜她。

    伽罗皇后却对这那起子太监发了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皇帝分明不在御书房,为何哄骗何提刑在此久候!”

    “这……这,皇后娘娘,你们不是为难我们吗,皇帝此刻行踪,是我等也不晓得的啊……这还是您吩咐的……”太监们一个个急得用罗袖蘸着额汗。

    何皎皎听闻此语,这才抬起头望着那些太监,她心中自然有怒气,因此声音更加含威了。

    “回皇后娘娘,臣见陛下有要事禀告,且是有关黎民苍生的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皇后望着皎皎至诚的神情,她一步步拖着绿锦宫绦走到皎皎面前,头上的凤冠随风颤动。

    皎皎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皇后娘娘,可否告知皇帝去处。”

    皇后和蔼一笑:“何爱卿,何事如此焦急,禀告本宫也是一样的。”

    皎皎却忽然警惕起来,她缄口不言了。

    谁知伽罗皇后却一把拉住了皎皎的手:“来吧,何爱卿同我一起去见皇帝。”

    皎皎被她一路拉着,上了皇后的凤撵。

    那些太监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娘娘……这……”

    皇后温文地拍了拍身旁皎皎的手:“无妨,何爱卿又不是外人,她是我朝忠心赤胆的臣子,信得过的。”

    说罢,凤辇被高高抬起,紧接着缓缓行在了宫中大道上。

    皎皎悄悄松开了皇后的手,她面色沉静,心里却十分不对付,她想起皇后和自己初见的光景,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的与皇后有着天生的疏离感。

    伽罗皇后也不计较皎皎缩开手,只同她说笑:“那日极物之宴,世人皆知,平陵野少与你相好,何提刑可有筹划婚期?”

    皎皎本是心中一团乱麻,听见皇后提及沈寒,瞬间心清气明起来:“回皇后娘娘,若此世上即将生灵涂炭,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只顾及儿女私情?”

    谁知伽罗皇后却调笑道:“这世上,其实只有你口中的儿女私情,才是最真实的。其他的万事蹉跎,金屋银屋,不过是神明的障眼法罢了。”

    不久后,二人便随撵来到一处偏僻的宫门前。

    这宫门矮小破旧,不像是皇家别院,倒像是废妃的冷宫。

    伽罗领着皎皎,走到院子里,只见那庭院早已长满苍芜,无人拾掇。

    二人走到房门里,皎皎才看到,那是一个三开间两明一暗的书室。

    书室靠南一色琉璃的和合窗,沿窗横放一只香楠书桌,一把花梨椅。物品虽都是上品,可这些物件上,全都堆满了尘灰。

    橱那边却是一扇角门虚掩着,是相通内室的。地下铺着满是尘土的花毯,陈设极其简陋。

    “皇后娘娘,不知带下官来此地,是为合意?”

    皎皎心中有诸多不妙猜想,却一时理不清,唯一的第六感,竟是皇后不会害她。

    皇后依旧是慈眉善眼:“何提刑,你不是说要见皇帝?”

    说罢皇后扭转了那马鞍式书桌上的一个青瓷瓶,只听“轰隆隆”地一声,墙上竟然开了一处秘洞。

    皎皎此时也不惧色,她知道皇帝就在这里了。

    她还未踏进密室,只听见里头有锁链响动。

    “是明俊,明俊来了吗……”一声凄惨的哭嚎钻进皎皎的双耳,这是皇帝的声音,他在呼喊着国师祝明俊。

    很快皇后便协同皎皎来到了密室尽头。皎皎看见,堂堂皇帝赵健,竟像猴子般被重重锁链捆着,衣衫不整地躺在了污脏的蒲草上。

    赵健看到皇后和皎皎,忽然神情一暗,不停地用头撞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何不是明俊……他跑到哪里去了……为何不来救朕……”

    皎皎心中镇定了半天,才问皇后:“不知陛下是怎么了。”

    皇后笑答:“陛下是想吃‘琼花冰肌粉’了,国师连日失踪,陛下便断了粉,才因此发疯了。”

    说罢,伽罗皇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陛下,你骂我是恶毒女人,可今日若没有我,您可否挺得过今晚?”

    赵健看见皇后手中的小纸包,像是见到了大罗神仙一般,慌忙趴在地上磕头点地:“快给我琼花冰肌粉……快给我!!”

    皇后望着皇帝的惨状,不由地发出了一串尖利的笑,密室回音重重,皎皎听得心里一麻。

    “琼花冰肌粉?”

    皎皎忙壮着胆子询问皇后:“不知娘娘可否让下官看一眼,这所谓的琼花冰肌粉是何物。”

    皇后却一脸鄙夷:“何提刑肤如凝脂,哪里用得着这等邪药,切勿荼毒了自己,染上此粉,可是戒不掉的。”

    皎皎便不再多求。

    谁知此时赵健发了疯般指着皎皎的鼻子怒骂着:“你是什么东西,敢抢朕的粉,若不是朕,可有你今日的荣华地位!”

    皎皎听了这话倒还没不乐意,皇后却发了火,她把那纸包打开了,作势要倒掉那白.粉。

    赵健见了,忙磕头求饶,口中不住的娘亲、干娘、亲祖母的求皇后不要生气。

    皇后轻声一笑,展开了那纸包,只见白白的细粉飘洒着落在了她脚边的地上。

    “你骂何提刑,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你又是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帝不成!如今实权都在国师和我的手里,还不都是你咎由自取!”

    皇后说罢又是一串奸笑,她很快便掩鼻离开了密室。

    “何提刑切勿耽搁,不要与疯狗久处一室!”

    赵健看□□洒在了面前的地上,他挣扎着朝着那块覆着薄粉的泥地爬去,谁知身上绑着的铁链太短,他无论如何也够不着那粉。

    皇帝的口水很快流了一地,他舌头长长的伸着,疯狂地舔舐着那块泥地,眼球暴胀着盈满血丝,头发乱如枯草,早已没有了一国之君的气度。

    皎皎匆忙刮取了一小撮白色粉末,用丝帕包起来藏在了衣襟里,密室石门正在关闭,皎皎便急忙离去了。

    赵健在身后怒骂着皎皎:“你是什么东西,敢抢朕的粉!你可知你犯了枉上之罪,朕要灭你九族……来人呐!把她拉出去,砍了!”

    皎皎出了这密室,才看见伽罗皇后满面肃穆地坐在了梨花椅上,她这一身华服美冠,与这破陋房间极不相称。

    “何提刑,我猜你此次进宫,是要说国师霍乱民间百姓一事。”

    何皎皎闭目叹息,点了点头。

    皇后却冷笑了一声:“国师要做的事,除非大罗神仙在世,否则谁也拦不了。再说了,方法虽说残忍了点,可盛朝华美盛世,青年男女多俊美,名扬万邦,岂不也是件大好事?”

    皎皎还未辩驳几句,便被皇后斥责,将她撵出宫去了。

    她行在平安都的大道上,一时茫然无措。这街中美景,烟柳画船、雕梁玉柱,此刻甚是扎眼。

    此时在皎皎眼中,美就是丑恶。

    回到何府,皎皎第一时间冲进了实验室,取出了那包掺合着泥沙的白色粉末。

    仔细查验了一番后,皎皎心中疑惑不解起来。

    “甲基.安.非.他明?”

    出乎意料的是,这白.粉成分最多的,竟是冰.毒。让上九帝王沦为傀儡的,竟是毒.品。

    这国师祝明俊,究竟是何方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皎皎:寒儿还好没有进宫,宫里人心太过险恶。

    寒儿:我可没想这么多,主要是想跟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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