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28

    知悉发生在文学概论的前因后果后,郁弥也把自己于校外的遭遇如实地告诉了现场人士。虽然郁弥已化险为夷,而且就四肢健全地身在咫尺之间,他们还是为她捏了把冷汗。

    小泉和澄认为,佐久间莉绪没有被称为「人」的资格了。别说是同理心,她根本已经丧失了应有的人性。

    「不过!谢谢你们──黑子君,和澄前辈!特别是真田同学!」

    由于真田茜有备而来,并且果敢地、将对话纪录以及埋藏于知惠袋中的真相公诸于世,确实而又具体地重击佐久间莉绪的痛点--才能在文学概论如此的绝佳场合,众人包括师长的注目与陪审之下,把佐久间莉绪、连同协助她的朋友一网打尽……既有效率、又具公信力地,把清白与公道还给了她。

    这达到的成效可是比郁弥顺利到场,接受樱井光的诘问要好上太多──因为就算郁弥在交叉盘问中占了上风,也难保不会又让佐久间莉绪糊弄与打发,毕竟佐久间莉绪不仅撒谎不眨眼,还相当狡猾,不择手段。

    「就是啊!真田,妳准备好致胜法宝也不说,让我自个儿在那穷紧张!」

    小泉和澄笑着怪罪道。

    不过真田茜没有一丝愉悦,而且从郁弥回到串贵族至今,她都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真田同学,妳怎么了呢?心情不好吗?」

    「楠同学,我是真的替妳感到开心,这是妳应得的……不,应该说,妳本来就不该遭受这种罪,可是──」

    自己的手中已经握有决定性证据──原来真田茜之所以没有向其他人坦白,是因为非到必要时刻,她都绝不打算动用的缘故。

    「我是想,如果莉绪能在谎言揭穿后,主动认罪求情的话,那我就不公布这份纪录,知惠袋的事也就算了,结果……」

    佐久间莉绪非但不知悔改,还顽强地指控郁弥和樱井光伙同陷害,于是一气之下,真田茜也顾不上什么自幼一块长大的情谊了--她知道,非得选择公开佐久间莉绪的真实言行,佐久间莉绪才有醒觉与端正的可能性。

    「但……我这么做真的好吗?莉绪总是威风凛凛,自信充沛地……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那么无助、那么受伤!莉绪一定觉得自己被背叛与出卖了!」

    真田茜越讲越哽咽。

    「我并不想当众羞辱莉绪的……」

    小泉和澄抚着真田茜发抖的背脊,安慰道:「妳没有错,茜,妳做得非常好。」

    眼见如斯自责的真田茜,郁弥的内心也不好受。如此一来,真田茜应该很难与佐久间莉绪和好了,她们曾经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好友……

    而且方才的她身心皆沉浸于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替真田茜的感受设想。

    「啧!」

    板凳上头的荒北靖友不快地咂了声嘴。「哭什么哭!死胖子!」

    「荒……荒北!?」

    正当小泉和澄要斥责荒北靖友时,他又蛮不在乎地开口了:「怎样?妳们才莫名其妙吧!明明就是那个佐久间作恶多端又冥顽不灵──她可是把快乐建筑在无辜他人的不幸上耶!现在她好不容易得到报应,楠的苦难终于宣告结束……妳们却反而同情她的处境起来了?!」

    「给我搞清楚啊!」

    荒北靖友越说越大声,并且口齿清晰,掷地有声。「佐久间会有这般下场,只是刚好而已!要不然妳们别管她啊!说什么她可怜?不过是虚伪,不想被当成坏人罢了!」

    然后荒北靖友离开凳子,走去轻敲了一下郁弥的头。「尤其是妳这家伙!妳忘了之前被佐久间欺负得有多惨吗!难道妳还希望佐久间继续嚣张下去啊!?」

    女子三人哑口无言。

    「我认同荒北君所说的。」

    久未言语的黑子哲也发表了个人看法。

    「而且我得补充一点──那就是,不论真田同学采取什么方式,佐久间同学都是会感到难堪与屈辱的。毕竟佐久间同学的所作所为……她本人也相当明白,一旦公表于阳光下,后果都是不堪设想。再说了,深知实情的我们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所以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们必定会通往的道路。」

    「哈!你们文学部总算还有个明理人!」

    「荒北同学、黑子同学,你们说的对!只是一想到过去和莉绪共处的那些回忆,我就……」

    「那也是妳的错啊!死胖子!妳为什么不早点让她清醒?还拖着给她摆烂到这般田地?」

    真田茜再度无言以对。

    「好吧!撇除『死胖子』的人身攻击,荒北的话的确有道理!黑子则是使事情的逻辑更为明朗化──无庸置疑,这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毕竟真理和正义就是站在郁弥这一方!」

    下完了注脚,小泉和澄露出满意的笑容。「话说回来!果然呢,一扯到郁弥的事,荒北就沉不住气──」

    「哈!?」

    荒北靖友快步地坐回凳子,接着不自然地扭过身体。「才不是!是妳们女生婆婆妈妈的太烦了!」

    「哎,荒北又害臊了。」

    小泉和澄耸耸肩。

    「和澄前辈,实际上,这是一种名为『傲娇』的表现哦!」

    然后郁弥转过头,兴致勃勃地对黑子哲也说道:「这可是征告诉我的!而且征还说,虽然不及荒北君症状严重,但你们的朋友里头也有另外一桩傲娇案例!」

    「那么,赤司君指的肯定是绿间君了。不过绿间君和荒北君的傲娇……隐约有点差异呢。」

    「咦?傲娇原来还不止一种呀?」

    「你们两个!能别在本人的面前讨论得这么起劲吗!?」

    「好了、好了──」

    小泉和澄用力地拍了几下手。「各位,时间不早了!郁弥需要休息,我们也该告退啰!」

    然而郁弥可不同意。她硬是把这四人拖去串贵族的一楼,用自己的零用钱请他们吃了一顿晚饭──因为他们不但替她叫来救护车、联系山崎宗介,还空着肚皮、不厌其烦地等到她出院嘛!(又能增加串贵族的营业额,一石二鸟)

    郁弥还特地为荒北靖友买来了好几瓶的百事呢。

    **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于洋南大学见过佐久间莉绪。真田茜有尝试联络她,然而不管于什么时间拨打,都是无人接听或关机状态。而尽管真田茜认可荒北靖友与黑子哲也的说法,但郁弥和小泉和澄知道,她仍为了于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佐久间莉绪的黑历史感到内疚。几天以来,她的情绪明显是低落的。

    事发隔天,郁弥即发觉班上同学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开学至今没有讲过几句话,甚至没正眼瞧过她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都前来表达对郁弥处境的同情、痛斥佐久间莉绪等人的所作所为,或是邀请郁弥一同念书、吃饭和出游。

    座位的分布也产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动,原先郁弥和真田茜、黑子哲也都是坐在教室的左下方,和重心不在学校的边缘人们待在一起。然而现在,同样的区块是佐久间莉绪的朋友们,郁弥等人移动至了教室的中间──不是郁弥他们刻意要交换的,而是和其他同学聊完天、要回到习惯座位时,发现她们已经在那边占着了。

    她们只和自己人交谈,下了课便加紧离开教室。俨然是自我放逐的姿态。因为之前和佐久间莉绪是同个小团体,又被揭发与她一同欺负郁弥的她们,非常心知肚明自身于班上的定位--既然注定不会被接纳,那就窝在角落相互取暖吧,反正最差也不是孤单一人。

    这是真田茜说的。

    顺带一提,樱井光已经下达惩处,包含佐久间莉绪在内,她们的文学概论通通被当掉了,没有任何商讨余地。

    渐渐地,郁弥的班级地位变得越来越像昔日的佐久间莉绪。众人开始围绕在她的身边,满怀深入了解她的兴趣,为着能和她有课外的邀约感到荣幸。郁弥宛如文学部一年级的新共主,大家乐得向她聚拢,宛如这是不可避免的大趋之势,若是没有迎头赶上,就会被甩在外圈、成为离群之鸟──

    虽然因此和更多同学认识了,可是,郁弥觉得这种互动既不自然,也不真诚……因为郁弥知道,他们与她的亲近,不过是不得不为之的自保行动。毕竟,假如他们是真心想与她交好,先前是绝不会受到佐久间莉绪与网络言论的挑拨,而对她冷眼相待的。也不可能在她有歌唱教学的需求、以及质疑佐久间莉绪的分工表作假时,冷漠地把头别过去的。

    纵然其中几人曾在樱井光前为她说话,可是心甘情愿在她最低潮的时期、表态是她的同盟的人,只有真田茜和黑子哲也。

    也就是说,眼下值得自己交往的,文学部一年级就他们两位了。

    这桩事件也令郁弥体会到──人,真的有善恶之分!过去的她,人际关系一直相当顺遂,或许是她运气好,也或许以前的同学刚好都是良善的,她一次也没有碰过霸凌,即便是在校外,也没有见过地痞流氓什么的。所以长久以来,郁弥认为世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好人,恶人只会出现在报纸头条。只要以尊重与平常心来往,大家一定都能平和快乐地相处的。

    现在的郁弥已经深刻地领悟了。世界并没有她认知的简单,人类也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单纯和善良,而且盲目到令她觉得疑惑与可怕。

    不过,尽管遇上了佐久间莉绪,她的周遭还是有很多愿意帮助她的好人。反观小林千花,她并没有自己这么幸运,小学五、六年级的两年,她都是独自面对着佐久间莉绪。

    小林千花肯定更加地绝望、痛苦与忧郁。幸好她还是走过来了。

    一个礼拜后,佐久间莉绪休学的消息传遍了班上。不可思议的是,八幡早纪也做了一样的决定。此事引起了一阵议论,可是过没多久,大家也不再留心了。不过,「自视甚高的莉绪,是没有理由再回来自取其辱的」,真田茜倒是不怎么感到惊讶。

    「虽然中间有过不少波折,但是大家也努力到了现在。我懂的!在这距离比赛不到十天的当下,我要宣布的变动多少会令人感到不安……但是!」

    小泉和澄向郁弥招了招手。郁弥于是走上讲台,在小泉和澄的身旁站定。

    「新的伴奏楠郁弥,可是拥有钢琴教师资格的哦!习琴的经历也超过了十年!所以大家大可放心!」

    郁弥向台下行了一鞠躬。她代替佐久间莉绪,接下了合唱比赛的伴奏──想不到,那么拼命地想要拉抬歌唱水平的她,最终还是回归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众人齐声为郁弥鼓掌欢呼。

    而那一晚,在歌声缭绕的合唱练习室之中,占据郁弥脑海的不是正在弹奏的校歌或自选曲,而是佐久间莉绪。

    因她的巴掌施力过猛,佐久间莉绪往后跌坐在地。愕然的她嘴角流下一束鲜红的液体。

    最令郁弥印象深刻的是,噙在她眼眶之中那透明的泪。当时的郁弥还不知道,这就是她与佐久间莉绪的最后一面,随后她便因体力不支而晕倒了。

    到头来,佐久间莉绪把她看作是敌人的缘由,她还是没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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