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的第一个礼拜六,也是洋南大学合唱比赛的日子。为此,每天几乎要忙到凌晨一、二点的郁弥,昨晚破天荒地十一点就爬上床睡觉了。因为虽然合唱比赛是十点开始,学部代表小泉和澄抽到的上台顺序又是最后一号,不过每个参赛的人都得更衣化妆,赛前还要再练唱个两、三回,所以文学部明订的集合时间为清晨五点。
而郁弥从桃井五月那儿得知,五点还不算是早的,有的学部是让全体人员在学校打地铺过夜的……
「为了得到冠军,大家也真拚呢!呼啊……」
拎着早餐的郁弥还睡眼惺忪地,而阳光还没出头、天仍旧是黑的校园,令郁弥忆起前个月,由于生活费被偷、不得不从旅馆退宿,最终流落到文学院停车场栖身的那一天……
然而现在的她不仅有了温暖的家,存款的数字也非常可观。最近郁弥总算捞出深藏在流理台下方的小包,计算里头满满的纸钞总额,然后第一次获得了储蓄有成的成就感──
她一个月能在超商挣的钱是十六万三千多,若是加上万事屋的不定期加薪,上个月甚至到达了十八万(藤冈航平的大手笔)至于固定开销──日用品、通信费、杂支、生活费等,本来郁弥是粗估四万日圆的,不过……超商的即期食品、棒球队给的餐券、串贵族卖剩的菜饭等,使她很少于吃饭花到钱,所以这笔开销实际上是高估了。
即便是算上来年的学费分摊(一年是九十万,每月要存七万五)可以存下的钱至少也有五万呢!发现此一事实的郁弥非常兴奋,于是主动向山崎宗介提出要支付租金,毕竟光热与水电之类的本来就是使用者付费嘛。
山崎宗介说算她两万就好,不过郁弥拉抬到了三万。
「想不到有这么一天,我也能用金钱回报宗介大哥呢!」
欢欣鼓舞的郁弥,紧接着又跑到车站的百货商场剪头发、添购夏装(她带来的都是春装)花掉了两万日圆。
进入综合大楼的音乐教室,内部已经运作地热火朝天了。
负责视觉设计的是二年级干部真宫圣子,她正前后来回奔走,监督众人的着装与妆容。虽说是合唱比赛,但搭配歌曲主题的「治装」亦是评分的重要一环。文學部的自選曲《春よ、来い》誕生於1994年,當下世界仍是戰爭頻傳、動盪不安的年代。日本虽已迎来和平,然而事逢经济泡沫破裂,景气因此大为衰退,成千上万的家庭受到了强烈冲击。
《春よ、来い》的歌詞雖著墨於對戀人的思念,並期盼伊人早日歸來,不過在那樣的社會背景底下,實在很難不令人猜想:是否填詞者也引頸盼望著榮景的回歸,重現日本過往的繁榮與昌盛呢?
所以文学部将穿上大正时期的学生服──袴。袴的基础来自正统的日本和服,不过着眼于穿脱与行动方便,样子与和服有着很大的不同。上半身是和式上衣,下半部则是宽松及踝的百褶裙,类似剑道服,不过料子较厚、正式,图案与用色也丰富许多,还可搭配木屐或长靴。常见于日本的成人式与大学的毕业典礼。
真宫圣子挑的花色是桃色箭矢搭配深紫的裙。男生则是黑色的传统学生帽与诘襟制服。
「我亲爱的小郁弥呀,妳真的是可爱极了。」
站在郁弥身后,替她梳着麻花辫的的就是真宫圣子。真宫圣子是混血儿,总是挂着柔美的浅笑,并有着一种自骨子散发出的慵懒和随兴。平时都很好说话,不过一旦牵扯到艺术与美感,她便会坚守自己的意见与格调,一般人是不可能轻易说动她的。
顺带一提,真宫圣子是郁弥的前辈,她也是克莱茵女子学园的校友。
「真宫前辈穿起袴来也很好看!」
「郁弥呀,妳知不知道……像妳这样的正宗和风美人,才是真正令人向往的。」
「我见过理事长夫人,妳们母女好像……而且郁弥的爸妈也很有夫妻相。」
克莱茵女子学园的理事长即是郁弥的父亲楠崇史。
「嗯,很多人这么说呢。」
然后真宫圣子在郁弥的辫子尾端绑上红色缎带。「好啰,完成!」
「小郁弥的表现,真是令我期待不已呀──加油、加油!」
真宫圣子笑起来时,眼角总会略微地牵动下方的泪痣。郁弥的造型搞定后,真宫圣子又跑去好友小泉和澄那儿,替她整理指挥的特别服装--有着大喇叭袖、系着腰带的米色连衣裙,与脚上的一双复古方头皮鞋。
小泉和澄险些要哭出来。「明知道我矮!又长着娃娃脸!还给我这种老气横秋的洋装!根本是小孩穿大人服嘛!」
「哎,那时候的老师不就穿这样。」
并没有安抚小泉和澄的打算,真宫圣子若无其事地握起眉笔。「只要妳的脸也变得足够老气,不就没有违和感了嘛──」
虽然全部人都已经换好了袴和诘襟,不过还有一大半等着打理仪容,大概还要一个钟头才能通通结束……郁弥于是跑到综合大楼的外头闲晃透气。
此时太阳方才自东边升起,天空的云彩像洒上了碎钻,晶晶亮亮地。
穿着袴的郁弥深吸一大口气。「唔──袴还真是令人透不过气!圈在腰上的带子绑得好紧!」
「咦?那是……?」
正前方有个呈现蜷缩状的物体。不,那是个人没错,不过姿势令郁弥超级介意──这一大清早的,埋头抱着膝盖、蹲在榕树的影子下是为了什么呢?
然后郁弥小跑步靠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呢?」
「呜──」
郁弥一搭话,那人便将头抬高。是个哭红了鼻头的女孩子。
「救救我,我迷路了……」
**
女孩的名字是片仓瑠可。在开学第三个月的当下于洋南迷失方向,想当然耳,片仓瑠可不会是洋南的学生。片仓瑠可刚升上高中三年级──诚如她的年纪,其打扮与洋南的整体风格对比,确实较为少见与稚气。棒球帽、棒球外套、迷你裙和白球鞋,染成粉红色的卷发与大红唇,活脱脱地从某个韩国女生的IG走出来的模样。
洋南大学是片仓瑠可的志愿校。她今天是来找人,兼见识见识大学举行的活动行事。
「姐姐也有参加合唱比赛吗?妳的袴好漂亮哦!」
「嗯,有的。我是文学部的,等会儿可以听到文学部的合唱哦。」
片仓瑠可叫自己「姐姐」啊……不知怎地,郁弥感觉心要融化了。
「嗯!瑠可绝对会去看的!」
「对了,瑠可既然有认识的人,为什么不打电话、请那人过来接妳呢?」
「嘿嘿,因为瑠可想给前辈一个惊喜嘛!瑠可也想让前辈带着、逛逛这里──瑠可绝对会用功,考上洋南大学的!」
「只要有心,一定行的。」
郁弥以过来人的身分认真地鼓励道。「啊、前辈是瑠可喜欢的人吗?」
「没错!前辈超──帅的!」瑠可心花怒放地回应。「啊,姐姐,妳可以告诉瑠可,操场在哪个方向吗?刚刚瑠可好怕,会不会还没有见到前辈,就要再回到车站乘车了……」
「瑠可好想见见前辈!瑠可好想念前辈!」
「那有什么问题!我带妳过去吧。」
其实操场离她们的所在处不远,不过由于四周给大楼遮蔽了,所以很难一眼就看到其位置。郁弥接着跟片仓瑠可共行了一小段路,告别之前,郁弥已经确认她记住了来时的路线。
片仓瑠可激动地抱了郁弥一下。郁弥于是打从心底,希望片仓瑠可能够合格洋南大学,那么她不仅可以和爱慕的前辈待在一起,说不定她们也能再见面了。
回到音乐教室,小泉和澄立刻将郁弥推到钢琴前面。完成开嗓后,文学部又马不停蹄地练习了五遍的校歌和自选曲。
「太棒了!状态绝佳!」
面孔已经过真宫圣子的彻底改造,小泉和澄的主观年龄比实际多了十来岁,再配上那一身拘谨的连衣裙,还有指挥的言语与动作……嗯,小泉和澄真心很有老师的味道。
「就趁着这股气势,往礼堂直线前进吧--!」
众人于是列队、鱼贯走出音乐教室。而进入队伍中的郁弥,拉起黑子哲也与真田茜的手,笑容灿烂地为他们加油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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