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的第二学期,也被称为「秋学期」已经两个礼拜了。十月上旬的现下,除了时不时发威的秋季高温外,静冈的单日平均气温已逐渐下降,日夜的温差也开始拉大。而自然资源丰饶的静冈于景观也有十分明显的变化,不仅远方的高山植被有了暗红与深黄的晕染,在洋南校园或是人行道的树脚,飘落堆栈的枯叶也一天比一天来得多了。
盯着头顶上那嶙峋而瘦削的树枝,郁弥的心里想着:
夏天已经走远……秋天到了!唉!
秋天是郁弥最排斥的季节。虽然她知道很多人喜欢秋的凉爽与快意,可是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反复不定,实在是年年的这个时候都让她备感困扰──早晨的出门时间总是冷的要加外衣,然而一接近中午、高挂的太阳又让体感温度变得和夏季没两样,于是外套和穿在里头的衬衣都成了恼人的累赘……
所以郁弥中意的还是冷热都很彻底,没有善变体质的冬与夏。光是出门前不需要烦恼衣物的厚薄,对她来说就省事得不知有多少了。
「冬天赶快来就好了……」
刚从超商下班的郁弥取出钥匙,转开她的房门锁。
这里是郁弥新租的个人套房。有赖于藤冈航平与赤司父子发放的优厚薪资,加上她在Maci的打工薪水、担任千石清纯的家教所得,以及临走东京前楠皓人塞过来的一迭纸钞……此一时非彼一时,对如今的郁弥来说,要租下洋南近处的一间小套房,已全然算不上难事,而且还有充分的余裕添购全新的厨具与家具。
不过也是在有能力租房后,郁弥才深刻体会到上学期的自己有多悲惨。住旅馆、流落街头、寄人篱下……那些现在想来都会肝胆发寒的体验,今后的她可不管怎样都要避免二度上演。
而新的住处比郁弥至今于静冈住过的地方都要宽敞。单人起居的标准配备通通没少──小厨房、浴厕与阳台,还有一个可用来打滚的和室。冷气、衣橱、电视和冰箱自不必说,这房甚至附有小小的饭厅,因此吃饭的时候不必再整理书桌……就是洗衣服还是得和公寓的其他住户共享投币式洗衣机,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事。
而且地理位置也是绝佳的。位处洋南后门,离工作的超商走路不过三分钟。
叮咚!
「咦,这么快就来了呀?」
放下吃到一半的杯面,郁弥赶紧让门外的人进来。「请进!」
在玄关站定了,北条苍向着屋内浅浅地一鞠躬。
前几天,郁弥忽然接到了北条苍的来电。北条苍说有事想找郁弥商量,向小泉和澄要了她的号码,然而不是方便在电话中说的事,她希望可以找个安静的场所和郁弥当面对话。
郁弥和北条苍敲定了礼拜六中午,地点是她家──毕竟,应该是没有咖啡厅和餐厅比自己的家还更私密了吧!也不会受到别的客人和店员的干扰。
所以超商的早班一结束,郁弥立刻就回家了,不过还是没来得及在北条苍抵达前解决午餐。
郁弥将北条苍领进和室。和室的中间偏右方是茶几,郁弥让北条苍在有座垫的那一侧坐下了。
「打扰了,楠同学……啊,妳还在吃饭吗?妳先吃完吧,真不好意思!」
许久不见的北条苍打扮风格依旧――扎着的两条麻花辫配上一只灰色的宽发带,及踝的绣花长裙与真皮牛津鞋,系在颈间的图腾小方巾……文艺气息相当浓厚,即便不自我介绍,旁人或多或少也可猜到她就读的是文学相关。
端来两杯用热水调和过的温绿茶后,郁弥问道:「如果北条前辈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边吃边听妳说吗?」
「没有问题,这可是楠同学的家呢。」
北条苍于茶几放上一个粉红色的小纸盒。「这是要给楠同学的,车站卖的人气焦糖鲜奶布丁……若不嫌弃,这就是妳的饭后甜品了。」
「哇!太棒了!我很喜欢吃布丁呢!」
「那真是太好了。」
然后郁弥端起杯面、很快地吃下一口后,问道:「那么,北条前辈,妳想说的事是……?」
北条苍点点头,接着从帆布背袋中取出一本厚重的书。是那本郁弥曾在北条苍的卧房打开过,包着满满都是蕾丝的布套、还点缀着轻飘飘的红色缎带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创作集。」
一边说,北条苍一边轻轻地翻着手中的本子。「我初、高中读的都是女校,和同龄的男生向来甚少接触,总觉得他们都是脏兮兮又愚蠢的生物,是人类中的奇形种……」
「咦,怎么会……」
人生过半的时间都在克莱茵女子学园的郁弥就从来不这样认为。无论是她的哥哥还是赤司征十郎,都是既干净整洁又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慧许多的。
「很可笑吧,我这人就是有一大堆成见。」
北条苍浅笑。
「但是洋南文学部的一年生,都可以参加和理、工学部共同举办的隔宿露营……就是在这露营,我认识了一也君……」
「啊,虽然对外人我的称呼都是『御幸同学』,可是在我内心,我都是唤他『一也君』的……而今天既然是要谈一也君的事,我也就不和楠同学避讳了。」
郁弥其实是知道的,她早就看过北条苍的那个大本子了,第一页的第一句写的就是「致亲爱的一也君」。
「一也君惊艳了我,他是那么地……机智、沉着又潇洒,一点都不会毛毛躁躁的,也丝毫不笨拙和呆傻,跟我认知中的蠢男生完全不一样!而且虽然很有男子气概,但又足够细腻,不会粗枝大叶到让人讨厌……」
「在这之上,又长得很帅,身材也很好。」
「这么一说,御幸前辈真是挺不错的。」
要是换成郁弥来介绍御幸一也,她就只说得出「御幸前辈聪明到狡猾,很爱欺负人,得意的笑容老是让人超级火大」。
有没有爱果然是很重要的呢。
「那当然。对一也君的欣赏启发了不一样的我和灵感,因为有他,我写下了好多好多名为爱的诗篇与散文……」
北条苍有一双浓眉和雪亮的大眼睛,脸蛋丰润而不至肉感──坚毅而有情,概括了北条苍的脸孔给郁弥的感觉。
「是一也君让我变得完整了。我喜欢一也君,然后无可自拔,变得再也不得不喜欢他。」
「而我今天来,就是想拜托楠同学教我弹钢琴。」
「弹琴?北条前辈想让我教钢琴?」
「楠同学,妳在合唱比赛的弹琴身影非常美丽,琴声也很悠扬动听……所以我想让妳当我的钢琴家教,而且听小泉同学说妳有钢琴教师的资格,我想我可以放心。」
「请问……是为了什么呢?一般来说,若是要学钢琴,最晚小学左右就得入门了。」
郁弥自己是五岁就坐上了钢琴椅,到高二以前都还有在接受课程。
「我要把亲笔写下、饱含情意的诗句谱成能够歌唱的曲子……我对我的歌喉还是挺有信心的──终会有那么一天,清风将赋予我的歌词与旋律一对翅膀,为我把心意递送至一也君的耳边,就像是我在向他轻声絮语那般……」
郁弥犹豫了很久,不晓得该不该对北条苍点破。不过既然北条苍的目的彻头彻尾就是和御幸一也有关……那么无论是对被北条苍,或是御幸一也和真宫圣子,她都有传达这个事实的义务。
「北条前辈,御幸前辈和真宫前辈已经是情侣了。」
「我知道!一直注视着一也君的我……可是比谁都还要早知道!」
北条苍的眼角落下了泪水。
「所以……楠同学,请不要再拒绝我了!」
低下头,北条苍的语调已经崩毁,激动中是任谁都能察觉的苦涩与绝望。
「要不然……我的这份感情,应该何去何从呢……?这已经是唯一,我能想到的出路与结局了……」
「楠同学,请务必帮助我,让我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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