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是芦之湖星野露营场的餐厅后门。此时片仓瑠可与罪木沙罗正踩在长板凳上方,往不起眼的小窗格内窥视着。
「还真是精采的画面哪……呵呵呵!」
罪木沙罗满面笑容。「就是不晓得金城竟然对小莉绪那么在意呢……日比野和真田可要双双失恋啰!」
含着双唇,片仓瑠可一语不发,她的眼神已经迷失于窗内的景象中。
「小瑠可?」
抬起右手在片仓瑠可的眼前晃了晃,罪木沙罗问道:「怎么了?场景太过刺激,所以承受不住了吗?」
片仓瑠可转过头来,表情是茫然的。
「……瑠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瑠可只是想要和荒北前辈在一起,并没想要佐久间同学遭遇这种对待。」
「哎哟──小瑠可,妳这傻瓜!」
罪木沙罗将片仓瑠可拥入怀中。「小莉绪今天会落得这下场,根本是她自作孽不可活!不然为什么大家会认为犯人绝对是她、还一丁点辩解的余地都不留给她呢?再说了!谁也没让小莉绪跑回山崖呀?是她自作主张要回去的!」
「所以小瑠可不必感到对不起!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刚刚好的结果!」
「是这样吗……?」
「当然啰!我甚至还觉得上天有在帮我们呢,因为过程从头到尾都顺利得很嘛!」
「……罪木前辈,妳相信有神吗?」
「嗯──」
罪木沙罗将头歪过一边。「真要说的话,我认为神是存在的哦。」
「那……」
「可是信或不信嘛……我只能说,我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神的!所以神也别想干涉或扰乱我!我与神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罪木沙罗步下板凳。
「接下来的活动差不多要开始了,不去准备可不行哪──记住啦!别忘记我叮嘱过小瑠可的!就听我说的去做!小瑠可必定能够如愿以偿,和妳的荒北前辈双宿双飞的!」
语落,罪木沙罗绕往餐厅正门。而目送着罪木沙罗那走起路来姿态曼妙的背影,片仓瑠可若有所思。
片仓瑠可与罪木沙罗相差正好一岁,同天生日的俩人由于就读同一间小学,加上通勤路线重迭,片仓瑠可遂认识了这位前辈。
罪木沙罗具有种奇特、难于一语道明的人格特质。片仓瑠可可以轻松地描述表姐白河蜜柑的个性──白河蜜柑认真、上进、谨慎,有的时候显得死脑筋与不够大器,偶尔也会陷入情绪化,好比方才她对佐久间莉绪展现的怒火;或是高中的同班同学黑田雪成──黑田雪成运动和脑筋都不错,人缘佳,容易与大家打成一片、甚至成为中心,就是太过拘泥于形象和吐槽,所以导致不够坦率……
可是罪木沙罗不像其他人那么简单好懂。常常,片仓瑠可觉得罪木沙罗宛如一朵天边的云,飘忽不定、变化万千。罪木沙罗和谁都相处得来,可是似乎从不依附于任何团体。好几次,片仓瑠可在校舍的不同地方见到罪木沙罗,比如体育馆后方、顶楼,或是大楼角落,罪木沙罗都是自己一人,也不曾说过为何待在那里。
罪木沙罗很聪明。书包总是很轻盈,好像从来不放书在里头,可是各科成绩一直很优秀。和罪木沙罗说话时,片仓瑠可老是疑惑她有没有在听,因为她往往看似放空、或是将注意力摆在周遭的某个人事物……然而确是有的,罪木沙罗不仅听进了耳里,还能提出言之成理、与年龄不符的敏锐意见。
而尽管与罪木沙罗的说话机会不少,但罪木沙罗极少提及自身,兴趣、喜好与家庭背景──所以片仓瑠可知道自己并不熟悉罪木沙罗。罪木沙罗的私生活是那么地神秘,放学返家途中,罪木沙罗还时常忽然道声再见、人就拐弯不知去了哪里。
倒是后来有一回,片仓瑠可在商店街的机台店看到了罪木沙罗,门前的她与初、高中生的混混们处在一块儿。片仓瑠可没有上前打招呼,不过总算是对罪木沙罗私下的面貌有了片段的了解。
虽然片仓瑠可小学甫毕业就举家搬迁至箱根,片仓瑠可与罪木沙罗近乎六年没有联系,然而去年的校际博览会上巧遇时,她们却是一见如故,丝毫没有生疏……
片仓瑠可觉得很奇妙,为什么她和游云一般的罪木沙罗能如此靠近呢?会是因为她们同一天生的关系吗?
姑且就先当作是如此吧!
而昨天下午,罪木沙罗听完片仓瑠可的泣诉后,便立刻向片仓瑠可保证──只要按照她的指示行动,荒北靖友一定能成为片仓瑠可的男朋友。
片仓瑠可照着做了。不过目前付诸实行的只是第一步,接着还有要完成的计划,荒北靖友才会完整地归属于她。
「谢谢妳!罪木前辈!」
片仓瑠可一脚踩到地面,低声而满怀感激地说道:「瑠可绝不会辜负妳的一番期待……!」
虽然对佐久间莉绪很不好意思,她成了自己的替罪羔羊,但正如罪木沙罗所言──若不是佐久间莉绪自己跑去崖边,也不会引起如今的误会。再说为了目标,她的行为可不能给人揭发!罪木沙罗叮嘱过的,要不然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只有让佐久间莉绪暂时委屈一会儿了。
至于已经被送入医院、据说是大腿骨折的楠郁弥──
片仓瑠可对楠郁弥的感觉依旧,并不讨厌,而且欣赏着楠郁弥。然而若说到对不起、后悔……不好意思,那可是完全没有,片仓瑠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谁叫楠郁弥不顾她的心意,抢在前头得到了荒北靖友……
说到底,她只是夺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
已经为早上的表演节目安排好道具,日比野桃萌单独坐在一只大木箱,在活动和道具组员忙碌穿梭的幕后安静地思考着。
今日清晨,也就是刚刚不久,芦之湖星野露营场的餐厅引起了一场集体性的骚乱。在场的众人──其中大多数是二年级的队辅,一年级也有涉入,估计是从前者得到了过去事件的梗概──不约而同地直指佐久间莉绪就是加害楠郁弥的凶手,给佐久间莉绪冠上「杀人犯」的罪名,并向她投掷吃剩的食物与包桌盒,在大家的情绪激昂到最高点时,甚至有人扔了把菜刀给佐久间莉绪,要她就地自我了断。
若然不是金城真护居中介入,恐怕佐久间莉绪已经是楠郁弥之后、第二个紧急送医的人。由于道具的整理与修复,日比野桃萌迟了些才吃早餐,所以当时的她正好在餐厅之中(用餐是工人优先,其次才是各队长与小队员)日比野桃萌原以为纷争会自动平息,因为最初不过是楠郁弥的高中后辈──白河蜜柑与佐久间莉绪两人之间的争执……孰料越到后面,局面就越发不可收拾,原来的问罪进阶到了公众审判与私刑执行!故日比野桃萌赶紧跑出餐厅,找到了恰巧位于附近的金城真护……
结果很好地证明,金城真护就是阻止这场类似中世纪猎女巫行动的最佳人选。一来,纵使金城真护的话语多少隐含了「楠郁弥的坠崖是人为意外」的意味,不过金城真护那客观、公正且不可动摇的态势仍足以退散当下的猎巫氛围,使群众自觉地回复理智。二来、相较于其他的二年级干部,有了昨晚试胆大会的互动,佐久间莉绪应该比较不抗拒金城真护。而佐久间莉绪确实也没多说什么,顺从地跟着金城真护走了。
金城真护接着让佐久间莉绪至小木屋冲洗身体。佐久间莉绪没有换洗衣物,金城真护还把自己多带的一套衣服借给了她。据悉,待佐久间莉绪清洗干净后,金城真护会安排她先行下山──黑子哲也与及川彻也都认同,毕竟现下这种状况,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佐久间莉绪都不适合继续留着了。
「小桃萌!」
日比野桃萌迅速地抬起了头。「咦?」
「妳怎么还在发呆?大戏已经上演啰!」
「没关系啦,还有美咲……而且你也接管了真田的工作。」
「嗯──」
拇指与食指捏着下巴,及川彻仔细地端详日比野桃萌的脸庞。「小桃萌心情不好?脸色怪怪的哟。」
「是这样吗?」
「啊!我知道了!」
及川彻拍了一下手。「是因为金城对吧?金城对佐久间太好了,所以小桃萌忌妒了!」
「你这人,在后台也不控制一下音量……」
日比野桃萌无奈地回应。「还有你猜错了!金城君会那么照顾佐久间,不过是基于同侪之间的友爱,以及身为总召的义务感……而且金城君本来就不是会放着有难的人不管的性格啊?总之金城君和佐久间是不可能的啦!」
「讲得一副妳很懂金城的样子──」
及川彻露出了调侃的笑。
「难道你就很了解金城君吗?」
「嘛。」
及川彻耸耸肩。「我和金城的确是没有熟到那份上……但是身为男人,我实在不认为金城对佐久间没有其他意思。」
「根据是?」
「颜值。」
「蛤?」
「佐久间莉绪是个大美人耶!我好好地观察过了,就算说是全露营之冠也不为过!」
不耐地叹了口气,日比野桃萌接着说道:「拜托,请不要把金城君和你相提并论好吗?金城君才没有那么肤浅!况且郁弥住院了,人家才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有的没的呢……」
「吶,及川,你不觉得……昨天试胆的时候,佐久间说的话很令人在意吗?」
及川彻闭上眼睛,入神地想了一会儿。
「妳是说……臭秃头,还有秃子?」
日比野桃萌差点没将白眼翻到后脑勺。「是才怪啦!蠢材!」
「佐久间那时候不是问了吗?『罪木?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感觉佐久间对罪木同学的名字尤其敏感,而且不仅是交情匪浅,佐久间对罪木同学好像还挺蔑视的。」
「或许佐久间就是那样待人处事的啊?她对金城不也是挺高傲的?」
「是也没错……」
可是日比野桃萌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再加上人在餐厅的日比野桃萌目击了全部过程──虽然一年以前、日比野桃萌并不在那堂文学概论的现场,不晓得佐久间莉绪那时面对指控是如何反应的──然而今早的佐久间莉绪不但从头到尾都否认到底,甚至不惜挨打、或是一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日比野桃萌彻底地感受到了,佐久间莉绪极力想为自己抗辩的悲愤与无力之情。
这令日比野桃萌不得不怀疑──今日佐久间莉绪所蒙受的,难道正是三人成虎的不白之冤?
而楠郁弥坠崖的真相,就与罪木沙罗……
此时,日比野桃萌听到了来自观众群的鼓掌声。几秒钟过后,罪木沙罗与待宫荣吉出现在了幕后。
罪木沙罗在木桌找到了自己的水瓶。而转开盖子、正要送入口中之际,她发觉了日比野桃萌投射过去的眼神。
四目相会的两人接着对望了好一阵子──在那短暂的时间流逝之中,日比野桃萌的意识与罪木沙罗产生了交会。她尚未脱口而出的话、还在酝酿的猜想,已经全为罪木沙罗接收并且读取──这是日比野桃萌所感觉到的。
否则何以罪木沙罗张开了嘴唇,朝着她的方向吐出了好几个空气音节呢?
尽管罪木沙罗的唇语是为了表达什么,日比野桃萌并不知道。然而罪木沙罗那令人不快的笑容,已经充分地使日比野桃萌明白──罪木沙罗的确是居心叵测,而且十之八九怀的不是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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