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Chapter 35(上)
隔天,郁弥一大早便出了家门。她一步步地从后门街区移至洋南校园,再一步步地来到久违的校区中心、也是工学院对面的老榕树……尽管路途不遥远,郁弥却需要一般人的三倍左右时间。现在的她脚不管用,更消说脚踏车了。她有的只是两把拐杖,缺少拐杖的支撑,即便是到巷口的回收场扔垃圾,也是力不从心。
在树冠底下的长椅坐下了,郁弥拿出手帕,拭去额角的汗。季节是春夏之交,温度算是舒适宜人,然而拖着一只无法自如的右脚位移,肌肉的使力仍是令郁弥浑身汗水淋漓。
而且洋南学生们的目光让郁弥很不自在。还在港区中央医院时,触目所及不是医生护士,就是形形色色的伤员病人,所以郁弥的身体状况并不引人侧目,不如说就是医院内部的常规风景。然而场景一转换至大学,情境立刻产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在青春气息洋溢的校园之中,健康又散发着活力的□□才是常态,郁弥强烈感知自身状态是此处的不和谐音,路过的人都注意着自己,骑车和溜滑板的人还得刻意闪躲她。
理智上知道自己是没有错的,郁弥却仍旧感到沮丧,甚至是羞愧。
「靖友也差不多该出教室了吧……」
昨夜,郁弥致电及川彻,向他询问工学部的课表。及川彻便告诉郁弥,今早有一门二年级必上的主修,她想找荒北靖友的话,十点钟以前于榕树广场等待。
叮当叮当──伴随着响彻校区的钟声,人们也纷纷自工学院大楼鱼贯而出。见状,郁弥撑着拐杖,伫立检查每一位出入的男学生。
而见到一边散步,一边聊天的及川彻与待宫荣吉,郁弥马上高声叫道:「及川君、待宫君!」
「郁弥!?」
朝着郁弥跑来的待宫荣吉满脸讶异。「妳什么时候复学的?已经可以走路了吗?」
稍早才跟郁弥通过电话的及川彻,则是不疾不徐地向郁弥打了声招呼。「呀喝──小郁弥!」
「好久不见!看妳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先不说这些……靖友呢?他没和你们一块出来吗?」
「荒北……」
及川彻歪过头,接着答道:「啊,这么说来,今天没在教室看到荒北……待宫你呢?」
「问我不太对吧!我第二节课才来的耶!」
「是吗,靖友没来上课呀……」
犹如一枝萎靡的花茎,郁弥低落地垂下了首。及川彻见此,立刻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
「小郁弥妳等等!我这就帮妳连络荒北!」
而及川彻才将机体贴近耳畔,不远处即传来LINE的来电铃声──
「喂!是荒北!」
待宫荣吉比出食指并大叫:「荒北不就在那里吗!?」
郁弥即刻挺直背脊,追随待宫荣吉与及川彻的视线──果然,两、三公尺之处,是正埋首于搜寻后背包的荒北靖友,铃音就是从他的方向传过来的。
搜遍了整个装书的包也摸不到手机,荒北靖友忙乱而不耐。
「我人就在这,别打了啊!及川!」
「靖……靖友!」
抓着背包的手指松开了,「啪」地一声,书本、纸张与文具用品等散落一地。
荒北靖友很快地把头抬起,不过眼神不是对着出声叫唤的郁弥,而是扫向站在她一旁的及川彻与待宫荣吉。
「哦!及川、待宫!」
迈开步伐,荒北靖友高举的手臂勾住待宫荣吉的脖子。「今早睡过头了……笔记就万事拜托啦!」
「荒北!」
及川彻的手放上郁弥的肩膀。从荒北靖友出现的那时刻起,郁弥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你没注意到吗?小郁弥正在等你──」
「是说下一堂课快要开始了,你们怎还呆头鹅似地愣在这里?走吧!」
「靖友……」
「我可不想再跷课,要迟到你们自便,我先闪人啦!」
「荒北!」
甩开荒北靖友的右臂,待宫荣吉的口吻已然发怒。「你在干嘛!为什么故意无视郁弥的存在!?」
「故意?无视?啊──?」
挑高的眉峰、外露的牙龈,以及上扬的尾音──荒北靖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肩颈。
「如果你们指的是这个女的……」
荒北靖友斜睨的眼光射向郁弥。「那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因为我并不认识她啊。」
「靖友?」
郁弥的心正在变重、下沉。「并不认识她」是什么意思?荒北靖友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骗人……靖友一定是在假装!为了什么我不晓得……但我知道!靖友肯定是有什么考虑的!对不对?」
「蛤?」
「说给我听吧!我相信你的!我也相信你不是会不明不白就说分手的人!所以我会等你……靖友上完课后,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然后郁弥伸出指尖,捏住荒北靖友的衬衫袖口。
「不许乱摸啊喂!」
手掌遭到迅速且大力地撢开,荒北靖友的反感与抗拒令郁弥的脑袋当机,握着自己的手在原地不得动弹。
「莫名其妙!嘛……」
荒北靖友耸耸肩。「妳会埋伏在这里,我倒不意外就是了,毕竟妳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只要自己认定是目标,就可以不顾所有的后果,是吧?」
半张着嘴,郁弥不可置信地从荒北靖友的语调中捕捉到了嘲讽意味。
「靖友不是说过……不讨厌这样的我吗?在九神祭的颁奖典礼……」
「可我说喜欢了吗?」
「老实说啊──我觉得很烦!很厌倦啊!妳知道吗?跟妳交往以后,我就成天得配合妳的意愿行动!要讲电话又要传讯息!忙了一整天,因为没见到面的理由就得陪妳去吃宵夜!好不容易有个能休息的周末,还被妳拖去富士山过夜──」
「我能不能有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啊!?还没说妳爱大声嚷嚷,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私事了啊!别人在想什么也不会读空气,总是套用自己的标准和想法!还一厢情愿得把理想强迫施加在我身上──结婚?哈!谁会想跟妳这种骄纵任性、自我中心、遇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人结婚啊?是没有自主能力的幼儿吗?忘了说妳还极度没有社会常识咧……说妳天然是好听,实际上就是在骂妳蠢!妳被排挤、被打,还是被推下山崖摔断腿……都是刚好而已,懂不懂啊?!」
胸口闷得宛如遭到绞刑,郁弥难受地按住心窝。「靖……」
「什么假不假装,考不考虑的──都封锁了妳的所有联络,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明白啊?妳这女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不愧是在代官山豪宅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和平民老百姓的思维逻辑就是天差地远!再说一次……我受够了!跟妳分开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要自由!我不需要名为恋爱的捆绑束缚!总之没有妳幻想的那些罗曼蒂克的情节和考虑啦!」
「呿!懒得再跟妳多费唇舌,我要走了。」
听见荒北靖友这么说,郁弥顿时拄起拐杖,努力地跟上荒北靖友加快的脚步。
「靖友!」
「闭嘴!别喊得那么亲昵!我和妳已经毫无瓜葛了!」
「可是我不认为……我不认为过去的那些回忆都是假的……不管是你送药膏给我、约我去代代木公园、鼓起勇气劝爸爸让我留在文学部、从静冈骑到东京响应我的告白,还是露营的时候朝佐久间挥拳──」
荒北靖友没有响应,而他明知道郁弥正一跛跛地追着他,也没有放缓步调的打算。
「难道你对我的帮助、关爱与保护,全部都是出于虚情假意吗?不可能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跑着跑着,郁弥发出了呜咽。「我走不动了!靖友,拜托你停下来……」
一心只想更接近荒北靖友,郁弥使出全副力气移动身躯。然而光顾着追赶、无暇留意路况,郁弥的右脚踝绊住了石头,下一秒连同拐杖一起重重地摔到了水平面。
面朝下倒卧于粗糙路面,郁弥吃力地用手腕撑起上半身。
如注的泪水溢出郁弥的眼眶。再也顾不及这是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郁弥只觉得心脏正遭到活活撕裂,她已经上气接不了下气,彷佛随时都要窒息闷绝──郁弥只得一边用口腔换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哭喊:
「等等我……求求靖友不要离开我……」
「我不能,我千万不能没有靖友啊……」
最终,荒北靖友仍是没有停留。围成一圈旁观的人墙中央,郁弥紧握的双拳来回撞击着凹凸不平的柏油路──在旁人的眼中,声嘶力竭的郁弥像是失去了灵魂,也失去了□□的痛楚……不断捶打坚硬地面的双手,此刻已流满鲜红,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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