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得得停在广陵王府, 身着戎装的广陵王翻身跳下马背, 大刀阔斧的迈进大门。
管家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王爷, 奴才这便找人伺候您梳洗更衣。”
“嗯。”
本来打算回院子的广陵王想起什么,又转身去了另一方向,“本王先去看看王氏。”
管家急忙应声,“是。”
广陵王穿过两道月亮门, 到了后院, 王夫人早早便在房中等候,听到他的脚步,急忙轻移莲步,匆匆小跑出来。
“王爷, 您来了?”
见她眉眼间满是小女人的欣喜和依赖,广陵王心满意足地搂住王夫人的纤腰,“先进去吧。”
王夫人点点头,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晦暗。
两人走进屋里, 王夫人让迎春燃起安神的熏香, 然后替广陵王解下盔甲和外袍, 柔声的说:“王爷, 妾身给你沏好了铁观音。”
广陵王缓和紧皱的眉峰,神色疲惫的坐在太师椅上。
王夫人帮他倒了杯热茶, 问道:“王爷可是在宫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广陵王嗯了一声,“边关的事。”
“这几个月户部拨给前线将士的粮草少了一半,后军供应不足, 我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皇上生辰,二便是为了这事。”
王夫人脑子里想着事,心神不定的问着:“那解决好了吗?”
广陵王叹口气,并不回答,只说:“军营里的粮草大多从阳州运到前线,听陛下说阳州附近闹起灾荒,皇上屡次拨付官银下去,国库吃紧,连明日寿宴都一切从简。”
王夫人终于收回思绪,笑着说:“王爷不必太过担心,妾身听说阳州传来捷报,现在难民已经得到安置,相信过不了多久,灾情便会过去的。”
广陵王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朗声笑道:“借你吉言了。”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我去看看如芸。”
王夫人脸色微变,忙出声道:“王爷,妾身忘了给您说,妹妹现在还在祠堂呢。”
广陵王奇怪的问:“为何在祠堂?”
王夫人神色浮出几丝尴尬,难以启齿的说:“妹妹...现在有了身子。”
广陵王怔愣一瞬后,欣喜若狂的问:“当真?”
见他如此激动,王夫人突然感到有丝不对劲,小声的说:“世子今早没和王爷提起?”
广陵王说了声没有,便心急如焚的打算赶去祠堂。
意识到自己被耍,王夫人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勉强笑道:“王爷等等。”
“妾身还有话要说。”
广陵王着急去看秋姨娘,语气也有些不好,说:“什么事?”
王夫人心里镇定下来,轻声的说:“王爷...这事妾身本不想让王爷知道。”
“但不说,又实在是有损王爷颜面。”
广陵王脸上的喜色收起,皱眉道:“何事?要说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王夫人走前几步,委婉的说:“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来历有些不干净。”
“前些日子她的贴身丫鬟告诉妾身,说亲眼看到有外男进了妹妹院里,妾身派人把那男子抓起来,在他身上,发现了...”
她语气顿了顿,有些赧然道:“妹妹的贴身衣物。”
广陵王鹰隼般的双目阴沉可怖,冷声的问:“当真?”
王夫人用绢帕擦拭着没有泪渍的眼角,神色犹豫的点了点头。
“妾身本想在王爷回府前,便处理好这事,但世子说妾身不过是一个侧室,没权利插手此事,甚至...”
广陵王见她欲言又止,不明所以道:“他怎么了?”
王夫人突然扑进广陵王怀里,委屈的低声哭起来,几息功夫,才哽咽着说:“世子还对妾身起了杀心。”
广陵王脸色一变,怀疑道:“可是误会了什么?我虽与羡行相处时日不多,但也清楚他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王夫人知道他不信,重新抬起身,微微拉开衣襟,眼尖的广陵王瞥见那里有一道青紫的掐痕。
广陵王心下沉了沉,朝不远处的迎春道:“去把世子跟秋姨娘叫去前厅。”
迎春欠了欠身,“是。”
朝落站在窗禄边,看着楚晏走远的背影,低哑的说:“世...世子出去了...”
傅时雨盘腿坐在床榻上,拍了拍旁边,轻声道:“上药了。”
朝落眼里奇怪,歪了下头,问:“你...你不好奇世子...去哪儿吗?”
傅时雨看着瓷碗里颜色怪异的药泥,淡淡的说:“王夫人给他找乐子了吧。”
朝落听不明白,眼里懵懂的点了点头。
*
富丽堂皇的前厅内,广陵王坐于高位,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
他嗓音低沉,冷冷道:“若有一句胡言,本王今日便要你脑袋。”
那丫鬟吓得小脸微白,连忙点头道:“王爷,奴婢不敢有一句隐瞒,那日确实看到有男子进了秋姨娘的后院。”
广陵王顿时气得猛拍桌案,上面搁着的茶盏发出晃荡的声响,他怒喝道:“那对奸夫□□为何还没带上来!”
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秋姨娘终于从厅外进来,见到神情恐怖的广陵王,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
她浑身颤抖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广陵王面上阴晴不定,冷凝的问:“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心知王夫人已经把所有事告诉了广陵王,秋姨娘并不说话,跪在地上默默掉起眼泪。
广陵王见她这副神色,沉声道:“你可有什么要解释?”
秋姨娘一言不发,含泪摇了摇头。
王夫人看她沉默不语,心中登时升起一丝古怪。
广陵王皱紧眉,不耐烦的朝那丫鬟道:“把你刚刚的话重新说一遍。”
秋姨娘平日待下人不错,那丫头良心不安,但又迫于王夫人的威胁,只能吞吞吐吐的说:“那日奴婢半夜起来小解,见一...男子进了秋姨娘的厢房。”
广陵王又问站在一旁的管家,“那奸夫在哪儿?”
管家哆哆嗦嗦道:“回王爷,上次被世子踢死了。”
广陵王没再发问,重新望向地上跪着的秋姨娘,“你有什么要说?”
秋姨娘摇摇头,咬着下唇不吭声。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黑着脸抽出鞘里的长剑,一步一步踏下砖阶。
王夫人在他身后勾了勾唇角,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坚硬的靴底在砖上踩出沉重声响,正缓慢靠近,直到高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住秋姨娘纤薄的身影,他抬手把剑横在秋姨娘脖上。
秋姨娘蚊子似的声音在脚边响起,字里行间带着一丝凄楚和讽刺。
“就算妾身解释了,王爷会信吗?”
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瞳里满是溢于言表的委屈。
广陵王脸色阴霾,沉默良久后,手里的剑暂时垂下来,叱道:“说!”
秋姨娘擦了擦滑出来的眼泪,细声的说:“妾身并不认识那男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三月前回府那晚怀上的。”
广陵王神色不见缓和,依旧冷厉道:“那这丫鬟说的,你又作何解释?”
秋姨娘不惊不慌,转头直视着那丫鬟的眼睛,轻声的问:“夫人抓了你两个弟弟,是吗?”
那丫鬟脸上一僵,抿嘴不敢吱声。
王夫人急忙解释道:“王爷,她说谎!这么多人看到那男子...从怀里拿出了秋姨娘的贴身衣物。”
秋姨娘冷笑,“夫人明知道那男子现在死了,妾身自然是百口莫辩。”
王夫人走到广陵王旁边,唉声叹气道:“王爷,这事妾身真的冤枉,人是世子踢死的,妾身可一点没插手。”
“谁说是我踢死的。”
横空插进来一道冷漠平静的嗓音。
楚晏沉稳泰然的走进来,欠身揖完一礼,“拜见父王。”
广陵王眸光沉沉地看着他,不怒而威道:“怎么回事?”
楚晏冷淡开口:“那男子不是我踢死的。”
他看向站在对面的王夫人,耐人寻味的说:“是毒死的。”
王夫人脸色微变,笑着说:“这...那日这么多人看见世子踢了那男子一脚,后面管家想把人关去柴房,结果发现人早就断了气,所以只能扔去乱葬岗了。”
楚晏并不多说,直接招了招手,重阳走进来,肩上扛着一个人,外面裹着张破旧的草席。
广陵王稍稍皱眉,“这是什么?”
楚晏睨了重阳一眼。
重阳蹲下身,解开捆在上面的麻绳,草席散开,里面竟是一具脸色惨白、唇色发紫的尸体。
“啊!”
王夫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侧身躲在广陵王身后,秋姨娘也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往旁边移了两步。
广陵王看着地上的尸体,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快速划过丝笑意,问道:“你这是何意?”
楚晏淡淡道:“夫人既然说奸夫是我踢死的,那现在便来验验奸夫的死因。”
王夫人心里一慌,忙道:“管家,还不去找大夫。”
“不用了。”
楚晏悠悠的说:“大夫我已经请来了。”
王夫人笑容僵硬,意有所指道:“原来世子早有准备,只是不知道这大夫......”
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藏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广陵王深沉道:“所言极是,你如何证明这大夫所言非虚?”
楚晏眼里古井无波,冷淡喊着,“李太医,进来吧。”
随后外面走进来一位穿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的老人。
他径直走到广陵王和楚晏面前,“参见广陵王,参见世子。”
“......”
前厅久久寂静无声,王夫人背后开始浸出冷汗。
广陵王不禁笑起来,朝楚晏道:“这等小事,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楚晏淡漠的说:“此事涉及王室子嗣,自然不容小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帮王夫人安了罪名。
王夫人脸色骤变,解释着:“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不如请...”
楚晏直接打断她,朝太医道:“李太医,麻烦了。”
“是。”
李太医应完,便蹲下身解开那男子的衣衫,厅内的妇人及丫鬟纷纷别开眼。
约半盏茶的功夫,李太医站起身,禀告道:“回王爷,回世子,此人的确是中毒身亡。”
广陵王冷声问:“何毒?”
李太医道:“鹤顶红。”
广陵王点点头,刚想叫人给太医一些赏银,顺便找马车把人送回去,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
“血!秋姨娘流血了!”
跪着的丫鬟看到秋姨娘襦裙的血,顿时吓得失声呼喊。
秋姨娘捂住肚子,面如惨灰的望向王夫人,眼里闪过了然,凄苦的笑着:“夫人...你好狠的心。”
王夫人一愣,明白过来后,立马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说完,余光瞥到广陵王眼里的狐疑。
她刚想解释,广陵王视线已经收了回去,喝道:“还不快把秋姨娘扶回房里。”
语罢,又朝太医吩咐说:“李太医,还劳烦你多呆片刻。”
李太医受宠若惊,神色惶恐的应着:“王爷不必多礼。”
秋姨娘被人抬了下去,临走时,楚晏不动声色的睨了她一眼,果真见那双卑微胆怯的眸子里,快速掠过几丝阴森的笑意。
楚晏略略沉吟,心里渐渐明白过来。
原本自己打算利用秋姨娘腹中的孩子,没曾想现在反倒被秋姨娘利用了。
——会是谁呢?
——让棋子变成了会下棋的人。
“阿嚏!”
傅时雨抬手揉了揉鼻尖。
穿好衣服的朝落,急忙去关上了门窗,担忧的问:“着...凉了?”
傅时雨勾唇,揶揄道:“不是。”
“......有人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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