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看到傅时雨如此手足无措, 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楚晏心里苦涩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一丝淡淡的讽刺。
饶是早料到这个人对封长行的‘衷心’, 但想到自己头一回表明心迹却落得此番下场。
楚晏心里郁结,脸色也跟着越发阴霾,现在连看傅时雨一眼都很是厌烦。
他从榻上艰难地起身,刚想走出账内。
“世子, 你若想要的是我, 那又何必纠结于江山呢?”
傅时雨心里不解,皱眉问他,“太子登基后,我可以跟你离开。”
“离开?”听到这话的楚晏, 倏地走近,阴沉如水的目光徐徐落在他脸上,“就怕你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傅时雨奇怪道:“世子何出此言?”
清楚太子那些龌蹉心思的楚晏, 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 沉默地看着傅时雨那双茫然不知的双眸, 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见他不开口, 傅时雨神色微凝。
他弄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对太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明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原著里也是他设计太子成了废帝,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为何楚晏要陷害太子,就莫名其妙地穿来了书里。
来这么久了,也没人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
莫非是因为反派注定要和主角相生相克的套路?
傅时雨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楚晏那张什么都没闷心里的死人脸,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肯定是不会同自己说了。
傅时雨沉吟良久,重新开口说:“既然如此,那今天的这些话,世子当我没说过,世子说的话,我也当没听见。”
他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烦躁,话里隐隐也也有些不太客气,“就当互相放了个屁,臭味散了就没了。”
明明该是自己发火的楚晏,现在倒见这人开始撒起了气,忍不可忍道:“你发什么疯?”
傅时雨面容平静地说:“我没发疯。”
“太子必须登基。”
楚晏眼里阴森森的,像是没听懂,问:“所以?”
傅时雨以为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渐渐开始没了耐性,冷淡道:“若世子要阻止,那我们只能”
“一刀两断,分道扬镳?”楚晏面无表情地打断,眼里阴狠地瞪着不明所以的傅时雨,讽刺道:“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
傅时雨脸上一怔,不明他话里何意,还没来得及开口。
楚晏蓦地俯下身,眼里森冷地睨着他。
两人距离很近,鼻尖若有似无地相触,傅时雨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执念,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楚晏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想要的东西,这辈子还没失手过。”
“我若想要江山,最后它定是落不到太子的手上,我若想要你……”
楚晏故意停顿一拍,傅时雨心里也会跟着砰砰狂跳。
“那便谁也夺不走。”
他手不能动,却如同豺狼虎豹,洪水猛兽般,硬生生面前的傅时雨逼到了帐篷的旮旯。
楚晏贴着傅时雨微微冰凉的侧颊,吐出的灼热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根,那块白皙细腻的皮肤瞬间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江山是我的,但你……我也不会拱手让人。”
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干脆不再躲避,坦坦荡荡地迎接楚晏的视线,微笑道:“世子莫不是忘了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了?”
“三皇子并不愚笨,这些年也一直韬光养晦,就算最后皇位落不到太子手中,世子想要拿到皇位,也很是艰难,再加上依楚家的权势地位,皇上肯肯会暗暗防备,对于世子来说,也是难上加难。”
提到三皇子,楚晏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若想扶持一个人登上皇位,那三皇子的确是该他最该考虑的人选。
只是前世施绵绵的死,最后查出来跟他有几分牵扯,联想到傅时雨后来失踪,他也隐隐猜测和这人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打从开始,他就没有让三皇子登基的想法,再者说,三皇子以后……
“世子!”在帐外的重阳着急喊道。
“你跟傅公子还在忙?”
楚晏收起思绪,冷声问道:“怎么了?”
重阳掀开帘子走进来,禀告道:“沈言亭跑了。”
“昨夜我把人抓进牢账里,准备等你发落,结果刚刚有将士来禀报说人已经不见了。”
听闻这话的楚晏眼里微沉。
重兵把守,层层包围,这人竟还能逃的出去。
看来这些年倒一直小看他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重阳问道。
楚晏沉吟片刻,说:“他们没走远。”
“沿着京城那条路追。”
“行。”重阳道:“那我现在就派兵去抓回来。”
他刚准备出去,想起什么,“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一趟。”
“让傅公子也一道去。”
楚晏神色微沉,“嗯。”
应该是昨晚的事,他父王听到了点风声。
他看向旁边的傅时雨,淡淡道:“等会你收拾东西,今晚便去凤阳城。”
傅时雨不明他突然要自己离开军营,忽然想起这人还答应自己,要同去姑尓寨,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瘟疫耽搁了,他问道:“姑尔寨,你什么时候去?”
“下月。”楚晏往帐外走去,“届时会让重阳找你。”
傅时雨哦了声,急忙跟上他的脚步,直觉敏锐地问:“要出什么事了?”
楚晏烦绪翻涌,面上却没什么异样,说了句没事,就默然不语地往广陵王所在的中军帐行去。
两人进来时,广陵王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搁下沾着墨汁的狼毫笔,阴晴不定地觑了眼他们。
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拱手行礼。
“参见父王。”
“参见将军。”
广陵王坐于案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默默在空气里涌动,良久,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傅大夫这次在军营里立了大功,可有想好要什么赏赐?”
傅时雨眼里微愣,轻描淡写地说:“多谢将军,草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将军和将士们无病无灾,身体康健,这便是对草民最大的赏赐。”
“是吗?”广陵王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话里多少带了点压迫的意思,“你可想好了,本将军现在正在拟上报的奏折。”
“这军功一呈上去,你便可以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后半辈子享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也不必在军营里当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陪着将士们风吹日晒,若是匈奴啥来了,还有丢小命的风险。”
他故意夸大了说,想让傅时雨动起主动离开楚晏的心思。
楚晏心里冷凝,虽然两世为人,但他也保不准傅时雨一定会拒绝
毕竟若在朝廷中为官,他可以离太子更近,也更好的帮太子铺路,甚至可以……
越想心里越烦闷,楚晏干脆收起所有心思,安静等待傅时雨的回答。
“……”
傅时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知在想什么,微笑道:“多谢王爷。”
广陵王神色间没什么惊讶,显然早就料到了傅时雨的答案,不仅不会生气,他还在心里赞赏这人目光长远,且识抬举。
怕他反悔,广陵王忙不迭拿起毫笔沾墨,“那本将军现在便把你的名写上去。”
“郑高、吴有林、常平……”傅时雨神色淡漠,莫名其妙地报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在广陵王疑惑不已的目光中,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名字。
“李江汉。”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广陵王终于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是谁。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傅时雨平淡道:“这里面有些是军医,有些抓来的郎中,将军若要记军功,也请算上他们。”
广陵王怔愣片刻,突然危险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朗笑起来。
“有意思。”
广陵王从太师椅上起身,绕过案几,踱步行至傅时雨跟前,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冰冷晦暗。
“我瞧傅大夫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喜欢装糊涂。”广陵王语气骤然变沉,阴着脸说:“那我今个便把话挑明了说。”
“你同我这孽子的腌臜事,本将军可以不计较,甚至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想要我同意纳你入他后院,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听这话,傅时雨非但不生气,脸上倒有点乐了。
不管广陵王同不同意,自己从来没有进楚晏后院的打算。
一旁的楚晏突然冷漠地插嘴道:“他不会进后院。”
“我亦不会娶亲。”
傅时雨心里剧震,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条件反射地侧目望着他,垂在广袖里的指尖也习惯性地掐着手心。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句‘用无妻无子,换尔共度余生。’
……是真的。
广陵王神色呆滞,他无比希望自己耳聋目盲,但可以活了一大把岁数,依旧耳聪目明,最后这句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广陵王如同是烧爆了的铫子,顿时勃然大怒,圆鼻里连喘粗气,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
若不是念及这孽子那身伤,搁案上的滚烫茶盏早就掷了过去。
十多年没跟自己儿子好好相处过的广陵王,头一次发现父子相处之道,原来竟如此的令人头痛。
作为风暴中心的楚晏却浑然不惧地立在他跟前,继续道:“不求父王成全,只望你以后继续装看不见便好。”
“混账!”广陵王终于忍不可忍,抬手大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盛怒之时,下手自然不会有半分留情。
楚晏偏着脸,颊上瞬间起了清晰的红肿指印,甚至还开始有逐渐泛青的迹象。
一巴掌落下去,广陵王怒火未消,指着楚晏你了半天,最后才大发雷霆地从嘴里憋出来一个单薄的滚字。
楚晏也真依他所言,伸手拽过旁边神色怔忡的傅时雨,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世子。”
傅时雨看着眼前这个高挺宽阔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忙道:“你等等。”
楚晏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傅时雨想从这双锐利的剑眸里看到一丝逃避的闪烁之色,但从始至终,这人的眼里始终镇定安然。
平静的目光让傅时雨如同是暴露于亮光之下的臭沟硕鼠,畏缩自卑地缩在阴暗的巷子里。
原来踌躇不决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直不敢面对的自己。
他卑鄙的用这个人的地位、思想、性别当借口,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懦弱和犹豫。
而现在这个被傅时雨打造成身份尊贵、迂腐刻板、迟早三妻四妾、子嗣成群的未来王爷,最后却用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猝不及防地戳穿了傅时雨所有藏在最深处,也是最肮脏的丑态。
傅时雨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升起几丝身心俱疲的颓废。
“你不必这般。”
楚晏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傅时雨恹恹的,如同是霜降后的茄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辈子作为老c男的雏燕反应太过激烈,可能让你们误会了什么,他跟时雨目前是初步的手动关系,并不是机动关系。
另外想问个与文无关的问题。
当笔名的话,是二十画先生好听呢,还是秃头二狗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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