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失望

    重阳看着空无一人, 安静无声的地牢, 往里走了一圈,洞里待着的鬼骑兵全部走光了。

    他眼里茫然, 有点弄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些天他按照楚晏的吩咐,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本打算直接去乡下的庄子,忽然想起金岚还在地底下关着, 他又掉头去了京城外, 临近荒郊的那间破庙。

    按照金岚的性子,视燕褚的军令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没有另一枚鬼骑令,他是不可能出去的。

    这么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块鬼骑令到底被谁拿到了。”重阳忧心忡忡地呢喃着。

    他想把这消息禀报给楚晏,但现在边关的情况如履薄冰,这人恐怕也没心力管这些。

    思来想去,重阳还是打算先去陈伯庄子找鬼骑军, 先解决好边关的边关, 再回来来想办法。

    既然决定好了, 他也不再过多耽搁, 直接打马连夜赶去了乡下。

    白墙黛瓦的院子此刻不见亮光,黑灯瞎火, 且大门紧闭,毫无响动。重阳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本来准备推门的动作一收, 壮硕的身子轻盈地跃上了房檐。

    靴底一踩到瓦砖,重阳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杀意,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余光撇到一柄熟悉的长木|仓从肩膀擦身而过。

    重阳表情骤变,又惊又怒地吼道:“金岚!”

    “爷爷在此。”金岚相对鬼骑兵较娇小的身子,很是灵活地在空中转了空翻,随后重新握住飞掷出去的长木仓,飞身冲重阳凌厉地攻去。

    重阳现在一大堆疑问,没心情同他打架,直接闪身到金岚身后,一脚把人踹下了屋檐。

    金岚刚坐起身,重阳随身的大刀已经抵在了他的眉心。

    重阳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想出来就出来了呗。”说完,金岚突然抬头,指着他后方的天空喊了声,“看!有猪头!”

    重阳下意识地转头,才移开视线两三息,便知自己上了当。

    大晚上的哪来什么猪头,再者说猪头也不可能在天上跑。

    金岚趁他转头的短暂空档,手里的长木仓横着打在重阳的腰上,重阳吃痛,手里的刀铛得一声摔落在地,两人的情势转瞬反转。

    看到戳在胸口上的长木仓,重阳无奈道:“行了,别闹了,我真的有正事要问你。”

    金岚长木仓没拿开,挑了挑眉,“我这也是正事。”

    “老子跟你说真的!”重阳以为金岚是想找他比划,气急道:“等我忙完了,我们打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谁说我是找你打架?”金岚翻了下白眼,说:“我现在是在捉拿你。”

    重阳眼里一怔,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金岚看了眼他疑惑的神色,示意重阳往院子的檐廊看。

    “……”重阳心里古怪,但也依着他,转头望去。

    夜半最沉寂,明月映窗棂,清辉衬美人。

    周围环绕的浓雾给那人渡了层不真实的朦胧之感,似实似虚,重阳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时,一时竟分不清是人是鬼。

    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浅浅皱着眉间,开口了,“庄樾给你动了手脚?”

    重阳眼里一怔,原来是刚刚不慎把心里话道了出来。

    他脸上升起几分赧然,反应过来后,又一脸惊喜道:“傅公子,原来你没死?”

    “太好了!世子说他在想你。”

    总共就四个字,他改了一大半,这句话的含义也自然变了味。

    傅时雨心知这不是那人会开口口的话,脸上并没多大起伏,重阳在对面浑然不觉,激动道:“既然傅公子没事,那等会随我一起回边关吧。”

    “……”傅时雨神色冷清,淡淡道:“我要留在京城。”

    “你也是。”

    重阳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傅时雨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在说真的。

    心里的喜悦如同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从头到脚平静下来的重阳,这才发现了这个傅公子好像与往日里不太一样。

    但细说,又谈不上究竟是何处不一样。

    以前的傅公子虽然会跟人保持距离,但同样会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而现在的傅公子,身上却不是以往那种礼貌的疏离,而是真的在把他人冷冰冰的隔绝在外,而且那双眼睛也毫无情绪,如同一潭死水,看多了心里还有点发憷。

    明明心里知道这人就是傅公子,但重阳却感觉很是陌生,他嘴笨,也形容不出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忽然想起刚刚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重阳急忙道:“傅公子,为何我们要留在京城?”

    “现在匈奴进犯,边关告急,我们可耽搁不得。”

    “不过你若是不去也行,以免遇上什么危险,我先带着鬼骑军走了,到时候等我们打完胜仗,世子再来找你。”

    傅时雨沉默不语地看他一眼,还未开口,旁边的金岚就忍不住插嘴道:“你是笨蛋吗?”

    “他的意思是不让你去边关,你的鬼骑军也不能去!必须乖乖待在这里。”

    重阳心里缓缓沉了下来,用他这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让他后背寒毛直竖的猜测。

    “你……”他喉咙有些艰涩道:“你是太子的人?”

    话一出口,重阳便开始默默在心里疯狂祈祷,希望这人能马上失口否认。

    可惜傅时雨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在他对面站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种情况,重阳已经心知他是默认了。

    “傅公子,你!”重阳对着傅时雨那张太过熟悉的脸,临到嘴边的怒骂又开不了口,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世子现在有危险。”

    傅时雨一脸冷静,徐徐道:“边关十五万精兵悍将,匈奴进犯于他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谈何来的危险。”

    “你糊涂啊!”听到这话的重阳瞬间明白傅时雨也被瞒在鼓里,忙道:“狗太子让皇上下了暗旨,城池里的所有兵都已经撤退了,只剩下军营里的那五万,跟匈奴这次进犯的大军比起来,远远不够!”

    “艹!”金岚听后,也跟着在旁边义愤填膺地骂道:“这太子真不是个东西!”

    重阳并不理会他的怒骂,而是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傅时雨,希望能从这人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出一丝异色。

    可惜让他失望了,傅时雨不仅没感到诧异,相反神色还平淡得波澜未起。

    看着这样事不关己的傅时雨,重阳如同是被点燃了火线,轰得一声炸了,大声吼道:“世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

    “你怎么能背叛他,他为了你负伤去极寒谷求药,难道这还不能让你看到他的心意!”

    “你若不让我跟鬼骑去,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世子送死,就算这样你也可以置之不理?”

    傅时雨不理会他夹木仓带棒的质问,用理智的近乎残忍的语气说:“就算你不去,他也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他已有谋逆之心,若放鬼骑回到边关,那便是放虎归山,以后等太子登基之时,他一定会成为太子的阻碍,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你走。”

    “傅时雨!”重阳气得火冒三丈,干脆直呼他姓名,咬牙切齿道:“今个你不放我走,我也得走!”

    “算我重阳瞎了眼,你原来同他们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刚想从地上站起来,金岚的长木仓威胁似的怼在重阳的胸口上。

    “滚开!”重阳虎眼一瞪,冷冷道:“别逼我跟你来真格。”

    金岚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他说不能你走,我就不能放你走。”

    “毕竟鬼骑令在他手上,我得听。”

    “你说什么?”重阳震惊道:“鬼骑令在谁手上?”

    金岚瞥了眼站在对面的傅时雨,没好气道:“还能是谁。”

    “不然你以为我家里待的好好的,为何大老远跑来这种鬼地方。”

    重阳魂不守舍地看向对面站着的人影,心里依旧不敢相信。

    一个好好的人,不就死了一次,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人还是傅公子吗?

    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傅时雨也不再同他多言,转身进了屋子,似乎想到什么,他又回过头,漠然道:“别再反抗了,如果你不想跟那些鬼骑兵自相残杀的话。”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瞬间击中了重阳的软肋,他眼里一沉,“这话我也送给你,如果你不想跟世子自相残杀的话,我劝你现在收手。”

    “连我这个粗人都能看明白,太子小人之心,难当大局,怎有资格担的上大庆的君王之位。”

    “傅公子之前救了这么多疫民,想必也是心怀百姓,系着苍生,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江山河图落入这种心胸狭隘的奸人手中。”

    傅时雨听完重阳声情并茂的劝诫,面上却没有被打动的意思,沉默良久后,才在重阳希冀的目光中,生冷道:“只要太子能登基,他是个怎样的君王,于我已经没了关系。”

    这话无疑是打破了重阳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他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神色木讷地看着傅时雨进了掌着灯的屋子。

    临近破晓,万籁俱寂。

    月轮被乌云蔽了光,周遭的景色显得昏暗不清,一道矫捷身影飞快掠过屋檐,无声无息地出了乌漆墨黑的院子。

    见人消失后,朝落重新掌起了灯,看向睡在床榻上的人,小心翼翼地说:“公子,重阳大哥跑了。”

    傅时雨默然许久,才轻嗯了一声。

    “要追吗?”朝落问道。

    傅时雨翻了个身,面朝内,缓缓道:“不必了。”

    “明日过了子时,你让金岚率领鬼骑前往边关,不要声张。”

    朝落啊了一声,疑惑道:“那公子为何不让鬼骑现在跟重阳大哥走?”

    “这庄子附近的水渠还未完工。”傅时雨语气凉凉地解释着,“想必还有太子的眼线,由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人走,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皇宫里的侍卫捉回来。”

    朝落有些天真地讲:“可重阳大哥和鬼骑军不是很厉害吗?皇宫里的侍卫应该困不住他们。”

    “困不困得住另说。”傅时雨淡淡道:“于边关的人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就算困不住,能在路上耽搁些时辰也是可行的。”

    朝落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什么,她又有些郁闷地说:“可公子为何不把这些话同重阳大哥说呢?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而且若是他把这些话告诉给世子,世子恐怕也会对公子有误解。”

    傅时雨不言,无声了很久,朝落以为他睡着了,刚准备熄了灯出去。

    “那样最好。”

    傅时雨在忽明忽暗地火光中,很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夹杂了无数难言复杂的情绪。

    “……起码能断了他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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