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城府

    庄樾的脚步一顿, 拉长的影子踩在鞋底, 回过脸的同时,他脸上的复杂情绪转瞬收敛, 嬉皮笑脸道:“谁是朝落?”

    傅时雨端起放在案上已经凉了的浓茶,淡淡道:“别装糊涂。”

    “你知道在我面前没用。”

    庄樾面上一僵,双眸深沉地盯了他半晌后,才道:“这事我还真不能说。”

    “前朝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不想再提。”

    “因为燕褚?”傅时雨毫不留情地戳庄樾心窝。

    果然一提到这个名字, 庄樾的神色猝然升起几分阴郁之色,连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脸都挂不住。

    傅时雨掌心一痛,发现端着的茶盏毫无症状地从中间裂开了,噼里啪啦地摔在了案几上, 混着渣滓的茶水打湿了上面放着的一堆书籍和画卷。

    鲜血顺着虎口的伤口,啪嗒滴落在了茶水汇成的细流里,像一朵逐渐晕染开的艳色红梅。

    书房里一时安静的可怕,摇曳的烛火如同在墙上映出森森鬼影。

    庄樾眼里凉得似腊月寒冬, 冰冷的目光如同是一道有形的冰锥, 目不斜视地钉在傅时雨脸上。

    他语调平平道:“你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 这次就算了。”

    “再有下次, 我会考虑再多花几十年功夫,找其他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傅时雨拿出丝帕, 眉眼清冷,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血迹,不紧不慢地吐了两个字, “虚伪。”

    听到这两个字的庄樾倒是咧开嘴角笑了,身子如同一团轻影,眨眼就到了傅时雨跟前,稍稍俯身,仿佛快要触到傅时雨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上。

    “你敢。”傅时雨掀起眼皮,凉凉地瞅他一眼。

    庄樾在离他只有一丝距离的地方顿住动作,情|色地凑近傅时雨耳边,“我以为只有你能懂我。”

    “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不是吗?”

    傅时雨嫌恶地推开他的脸,烦躁道:“谁会像你用一魂一魄,去创造一个自己的影子出来。”

    庄樾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可不是我的影子。”

    “人家有名有姓。”

    傅时雨懒得跟这人在这个话题上多扯,免得又一不留神触到了他的逆鳞,“既然不愿说,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呵呵呵——”庄樾冷笑道:“你对我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傅时雨置若罔闻地往门边走去,眼见着他快要跨出门槛,庄樾突然在身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皇宫里重病在榻的那位。”

    他意有所指地说:“应该活不了多久了,趁他现在苟着一口气,去见见吧。”

    傅时雨目光深长,失神地看向院子里那颗光秃秃的柿子树,良久后,才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确实该进宫了。

    *

    “不好了!左贤王!”

    曼达还未离开大庆军营,就听到远处士兵跑来禀报说自家的营地被人烧了,而且烧得还是军队里重中之最的粮草库。

    “……”听到这消息的众人都有些沉默,良久后,哈达才惊愕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曼达紧攥着马鞭,手背青筋暴突,眼里狠戾道:“还能是谁,你去趟狼牙谷。”

    “让他们撤兵!”

    哈达脸色微变,拽住曼达马上的缰绳,“大哥,往哪撤?”

    曼达神色阴霾地对着眼前的平原吐了口浊气,沉声道:“大庆。”

    “他烧我军营,我也定扰的大庆不得安宁!”

    *

    隋庆第四十一年间,太子执政,边陲爆发了大庆有史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战役,定远将军被俘,广陵世子不知所踪,众兵群龙无首,被匈奴打的节节败退,火烧了凤阳城,梁都、西陵城等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池。

    前线不停传来恶耗,太子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准备重新暂定一位神武大将军前往边关。

    皇宫内殿

    封长行穿着玄色四爪蟒袍,正坐在檀木案后批阅着奏折,底下站了一个身着深紫色官袍的大臣。

    户部尚书大臣拱了拱手,神色凝重地说:“启禀殿下,微臣已经同犬子交代过了。”

    封长行没开口,慢悠悠地批阅完桌上的一本奏折,小春子有眼力见地拿过来,吹干了上面的笔墨,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摞好。

    “嗯。”封长行眉宇间有几分疲惫,小春子连忙上前替他揉按着太阳穴。

    “明日上朝时,按孤所说行事。”

    “是。”户部尚书连忙应道。

    “等提及这事时,微臣便让犬子自荐领兵,前去边关救急。”

    说完,户部尚书看了眼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有些揣摩不透,略显忐忑地说:“可……殿下,微臣家中只有”

    封长行睨他一眼,像是知道了他想说什么,淡淡道:“十万匈奴进犯。”

    “撤退的十万兵将全部歇在东阳城,你儿子率领皇城里的八万精兵,总共十八万的兵,若是最后还吃了败仗,就算最后在沙场上捡回条命,孤也会亲自夺了他脑袋。”

    户部尚书诚惶诚恐地应了声是,想起什么,又道:“可万一被朝中大臣知晓此事,那岂不是会有损殿下的威名。”

    “没人会知晓。”封长行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幽幽道:“广陵王和与他关系亲近的五万精兵会全部死在疆场。”

    “至于广陵世子。”他语气顿了下,“就算活着,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户部尚书眼里一怔,心里逐渐开始回过味来,等理清他话里的意思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了眉心。

    只要此次他长子打了胜仗,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接过大将军一位,而下月便是家中小女与太子成亲的日子,届时楚家的兵权转了个弯,也会重新回到太子的手上,就算广陵世子活着,他若回到大庆,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爵位,再加上前头吃了败仗,算是戴罪之身,这爵位能不能到手都不一定,没有实权的广陵世子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人宰割,当然前提还要在太子愿意留他一命的情况之下。

    按照这位太子的心性和城府来看,广陵世子多半是活不到京城了。

    户部尚书心下沉了沉,看来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太子的谋略和心计。

    见时辰不早,他不敢再多耽搁,“殿下,若没什么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明日犬子若是率兵出征,微臣还有些事要同他交代。”

    “嗯,孤等他凯旋而归,届时定有重赏。”

    “多谢殿下。”

    “退下吧。”

    户部尚书刚准备退出殿内,一直沉默着的封长行突然问了句,“听说杨小姐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了?”

    “受了点小风寒。”户部尚书回禀道:“已经好了。”

    “那就好。”封长行重新埋下头批阅起了奏折,似无意的呢喃了句,“下月便是成婚大典。”

    “孤不希望这期间会出什么岔子。”

    户部尚书登时冷汗涔涔,忙不迭地应了声是,见封长行没有下言后,这才踱步出了书房。

    他前一脚刚一走,后脚穿着宫裙的念秋便匆匆跨进了门槛。

    “殿下,有人求见。”

    念秋现在已经被调入了太子殿,一是可以保护太子的安危,二是可以掩人耳目的传递消息。

    她刚禀告完,书房外就走进来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皆披着兜帽斗篷,站在前面的人五官隐在帽檐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截削尖的下巴。

    封长行刚好批阅完了最后一本奏折,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黑色人影时,他眼里一怔,随即一脸惊喜地喊道:“太傅!“

    他倏地站起身,略带急切地从案后迈步出来,“你何时回的京城?”

    傅时雨摘下兜帽,那张清艳蕴媚的脸随之在阴影里显出来,黑云翻墨般的乌发如流水般泄在肩头。

    自从上次受了重伤,他现在脸上还染了几分病容,眉眼变得更加地浓黑清晰。

    一年未见,当看到他的脸时,封长行失神一瞬,眨眼又恢复如常,高兴道:“太傅事情办完了?”

    “嗯。”傅时雨有些冷淡地应了声,“殿下这些日子在宫里可好?

    封长行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连忙解释道:“太傅,我本想写信把监国一事告知于你,但见你在外劳累,还要操心我的事,所以才未在信中提起。”

    烛台上的火光恰好映进傅时雨的眼底,流光熠熠,光华流转。

    他神色不见异样,带着几丝冷清地说:“殿下心中自有决策便好。”

    封长行见他这幅不喜不怒的神态,心里突地有些烦躁,看了眼站在身后的念秋和小春子,“你们先出去吧。”

    说完又看到了傅时雨身后站着的人影,他有些奇怪道:“太傅,这姑娘是谁?”

    傅时雨没答,良久后,才说了句,“路上捡到的小丫头,不肯走,我留在身边当个丫鬟了。”

    这‘丫鬟’正是随傅时雨一起回到京城的朝落,她一介姑娘,且是个人生不熟的地儿,傅时雨考虑良久,还是把她带进了宫里。

    封长行点点头,看着没有丝毫怀疑的意思,“那怎么这幅打扮?”

    “她之前受了伤,毁了脸,怕惊着殿下。”

    “是吗?”封长行像是对朝落的容貌很好奇,刚想伸手去摘她的兜帽。

    “殿下,我有事情找你。”傅时雨突然出声道。

    封长行动作一顿,立马被傅时雨的话分走了心神,“什么事?”

    傅时雨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的朝落,朝落知道他是替自己解围,急忙转身出了书房。

    念秋跟小春子也出去了,书房里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封长行缓缓走近了些,柔声问道:“太傅找我何事?”

    傅时雨也不卖关子,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封长行的双眸,冷淡开口。

    “——我想见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更新时间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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