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支羽箭快速穿过树林, 射在正逃命的麋鹿身上。
“广陵世子果真是百步穿杨, 好箭法!”曼达驾马来到他身边, 后面则跟着面含娇怯的邬尔莎。
邬尔莎穿着火红的骑装, 手里同样拿着弓箭,他们匈奴善骑射, 所以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子, 平日里也热衷于骑马射箭。
“参见广陵王爷。”邬尔莎手放在胸口, 行了个他们当地的礼节。
楚晏嗯了声, 并没多大反应,持紧缰绳,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还不快追!”曼达示意地看了眼旁边的邬尔莎,小声提醒。
“大哥!”邬尔莎羞赧地喊了声,最后还是在曼达不怀好意的眼神中追了上去。
封长行坐在大帐内, 看向旁边侍奉的小春子, 淡淡地问了句, “还没找到?”
小春子环顾四周, 小声地应了声,“是。”
“所有人都派去找了。”
封长行神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小春子忽然想起什么,上前耳语道:“不过殿下,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看到封长行的眉峰倏地皱紧, 小春子忙道:“念秋失踪的那日,藏在广陵王府外的暗卫,禀告说青阳郡主有外出过, 快卯时才归。”
“……”
封长行放在案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阴冷着呢喃了句,“又是广陵王府。”
“让人继续守着,有异动立马向我禀告。”
“奴才遵命。”小春子立马应道。
封长行按了按涨疼的眉心,突然问:“太傅的院里可有人守?”
“守着。”小春子轻声答道:“傅大人身体不适,一直在屋里歇着。”
封长行脸色沉郁,意味深长地说:“自打进宫后,他的身子好像就一直不见好。”
“傅大人想必是烦忧太多,所以落了心病。”小春子说。
封长行阴晴不定地嗯了声,“让太医多给他开些补身子的药。”
“奴才遵命。”
*
皇宫
傅时雨让金岚打晕了来送饭的小太监,换好他身上的太监袍,低着头,端着托盘,步履匆匆地往李嬷嬷的院子走去。
见快到了,他把托盘扔到御花园的湖里,随即神色自若地穿过秀女宫,径直来到了偏殿后的小院子。
他敲了敲后门,没锁,看来李嬷嬷也在里面候着。
傅时雨抬步跨进门槛,插好门栓,这才走到李嬷嬷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一道衰老疲惫的声音响起,“进来。”
傅时雨深吸了口夹着凉意的空气,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依旧门窗紧闭,靠角落的炭火盆烧的正旺。
“咳咳咳……”李嬷嬷咳症越发严重了,傅时雨看到她面容平静地收好染血的丝帕,轻声道:“傅大人,请坐。”
傅时雨瞧院子里没其他人,故意问了句,“念秋呢?”
李嬷嬷摇了摇头,“这两天一直不见人影。”
傅时雨想起楚晏昨日说的,看来念秋不知被谁抓了,现在还没放回来,或者说已经回不来了。
李嬷嬷替傅时雨倒了杯刚沏好的茶,轻声笑道:“还以为傅大人今日不来了。”
傅时雨沉默片刻,不知该不该说实话,但就算自己话里掺假,这精明的老嬷嬷想必也能猜出来,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如实说:“要避开殿下的耳目,耽搁了些时辰。”
李嬷嬷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嬷嬷与太子是何关系?”傅时雨摸不准这老妇人的想法,干脆直截了当地询问。
李嬷嬷隐忍地咳嗽了两声,淡淡笑着说:“我是之前皇后在闺中时的婢女。”
傅时雨眼里微惊,但并未出声打断,耐心等待着她的下言。
“后来小姐入宫后,我没有以陪嫁侍女的身份进宫,而是被老爷安排成一名普通的宫女跟着进来,好以此在暗中保护小姐的安全。”
李嬷嬷说不了太长的话,说完一段,就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咳嗽,声音听着有些揪心。
“不过没想到,最后小姐还是在这宫墙里香消玉殒,留下了年幼的太子,偷偷托我照顾。”
傅时雨垂眸,怔忡地看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问:“皇后既然是前朝的人,那嬷嬷想必对前朝的事也了解一二。”
“算是知道些。”李嬷嬷说:“傅大人想问什么?”
“圣上说前朝南瑶皇后丧身于火海一事,是皇后所为。”傅时雨沉沉盯着李嬷嬷沧桑的眼眸,“此言当真?”
李嬷嬷摇了摇头,“小姐与南瑶皇后交情甚笃,不会做这种事。”
“那嬷嬷可知道内情?”傅时雨问。
李嬷嬷笑而不语,“这件事我放在最后来同你说,傅大人还有什么想问?”
傅时雨总感觉她的态度有些奇怪,短暂的无言后,他又问:“南瑶皇后,可是有一双儿女?”
“是。”李嬷嬷这次回答的很爽快,她缓缓道:“南瑶皇后之前生长公主的时候难产,产下的时候那女婴脑子痴愚,前朝皇帝嫌此事丢脸,命当时的太医和接生婆封锁了消息,所以世人只知道南瑶皇后育有一子,却不知太子前还有一位公主。”
傅时雨心里沉了下来,“听闻圣上说,皇后曾派过一名远房表妹,进宫给长公主当侍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提到这侍女,房里本就不流通的空气更是显得稀薄,李嬷嬷脸上布满苍老的纹路,如同是在上面织着网状的蛛网,加上昏暗不明的光线,瞧着格外瘆人。
“是。”良久的静默后,李嬷嬷才嘶哑道:“不过那侍女并不是小姐的远方表妹。”
“小姐还小的时候,曾救过一对母女,见她们可怜,便留在院里做了下人,偶然一次,那侍女随小姐一同进宫,没想到那长公主却对那侍女很是喜爱,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说到这里的李嬷嬷,眼里升起几分怨恨和沉痛,叹息道:“小姐见长公主喜欢,干脆让那侍女留在宫中伺候长公主。”
“那时她没想到,一次无心之举,竟会酿成之后所有的祸端。”
傅时雨一言不发,默默听着她逐渐变激动的话语。
李嬷嬷稳定好胸臆你汹涌澎湃的情绪,这才平淡着脸色,重新开口,“她们感情很好,同吃同睡,那侍女一直陪伴长公主到了及笄的年纪,南瑶皇后更是赏赐不断。”
“那时南瑶皇后和小姐都以为长公主找到了玩伴,心中很是欢喜,可没过多久,宫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傅时雨脊背下意识地绷紧,问道:“什么大事?”
李嬷嬷拿起帕子,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看向脸色凝重的傅时雨,哑声道:“长公主失身了。”
“……”
傅时雨隐隐猜到什么,眼瞳深处涌起一片讶然。
屋内响着炭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闷热的气温让人背心冒起毛毛汗。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当时恰好虽小姐进宫,所以才知晓了此事。”
“听说是配侍的宫女发现长公主的衣裙上沾了血迹,后来南瑶皇后派了嬷嬷来帮长公主验身子,才发现……”
李嬷嬷停顿了下,并未接着说,直接跳过这件事,往后面继续道:“南瑶皇后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发誓要找出欺负长公主的人,但这算是皇室里的丑事,不敢太过声张,所以南瑶皇后只能在暗中彻查,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一直陪着长公主的那名侍女身上。”
“那名侍女可是……”傅时雨欲言又止。
李嬷嬷点了点头,肯定了傅时雨心里的猜测,“是男儿。”
“他模样生的清秀,个子瘦小,再加上是小姐送入宫中,所以没人会想到那侍女其实是男儿身。”
“南瑶皇后为此和小姐生了隔阂,小姐也很是愧疚,想让那侍女的母亲进宫一道赔罪,却不曾想那侍女的母亲在她进宫的前一晚就消失了。”
“那名少年呢?”傅时雨问。
“南瑶皇后派人把他抓起来,原本想秘密处死,不过……”
傅时雨忙道:“不过什么?”
李嬷嬷叹了口气,无奈道:“被长公主发现了,她哭闹着不肯让那些嬷嬷动手,最后南瑶皇后怜惜爱女,还是留了那少年一命,送他出了宫。”
傅时雨将信将疑,“真的送他出了宫?”
南瑶皇后作为一位母亲,如此轻易送那少年出宫,显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那李嬷嬷冷笑道:“的确是出了宫。”
“但南瑶皇后,在那少年的身上下了一味蛊,听闻这蛊专门对付男子,中蛊后便会性情大变。”
虽说的隐晦,但傅时雨心里却瞬间明白了,他语气深沉道:“这蛊可是唤作美人蛊?”
李嬷嬷神色震惊,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傅时雨不答,沉着脸问:“后来呢?”
李嬷嬷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没过多久,当今圣上起义造反,南瑶皇后所在的宫中被人放了火。”
“那场大火几乎烧尽了南瑶皇后所在的宫殿,里面的所有人全葬身于火海。”
傅时雨问:“那为何皇后会出现在宫里?”
“她不是小姐!”李嬷嬷厉声道。
话音刚落,她便吐出一口黑漆漆的浓血,里面竟还混着清晰的血块。
“嬷嬷!”傅时雨连忙站起身,想帮李嬷嬷把脉,但李嬷嬷却快速地收回手,神色苍白地笑道:“傅大人不必忙活了。”
“老身本就是强弩之末,今日之所以叫你来,是想把所有事都告知于你,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去了。”
傅时雨放在桌上的拳头攥的发抖,任何一个大夫都不愿意亲眼见证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但他却别无他法,甚至要去承认自己无能为力。
李嬷嬷咽下喉间的浓血,继续道:“那日去宫里的不是小姐。”
“而是小姐救下的那位妇人,她迷晕了小姐,扮作她的相貌入了宫,南瑶皇后虽气愤小姐的粗心大意,害了长公主的清白,但也了解她本意是好的,听闻小姐求见,她还是心软让人进了殿。”
“后来的事,傅大人也能猜到了。”李嬷嬷艰涩道:“我也不必再多说。”
“但还有一事,那日进宫的人,其实除了那妇人,她孩子其实也一道入了宫,只是去的是长公主的房里。”
傅时雨明白她的意思,这少年之所以去长公主的府里,想必是为了过身体里的美人蛊。
大致了解了这些事后,他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问道:“既然嬷嬷知晓所有的事,为何不把这件事告知给圣上。”
问完,他看着李嬷嬷嘴里溢出来的鲜血,突然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多此一举了。
“我自然是想的。”李嬷嬷苦涩地笑着,“我在房外,看到那妇人迷晕了小姐,本打算告知给老爷,但被她发现了,所以她在我身上下了禁言蛊,并带我一道入宫。”
“若我不把这事说出来,还能苟活几年,若是说了,便会当场毙命。”
“那时我曾写信告知过圣上所有事情的始末,但圣上不仅不信,我还因此差点命丧黄泉,还好小姐找了名医替我诊治,才勉强留了一命,但落下了病根,这便是我这些年身子弱的原因。”
“后来小姐自缢,太子尚且年幼,我只能把这事压在心里,隐藏多年,现在太子得势,我已不必在保留这个秘密,所以傅大人,还望您能将此事全部告知给圣上,好还给小姐的清白。”
“原本我打算告知给太子,但他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想让太子分心,所以只能把这些事告知于你。”
傅时雨神色郑重地点头,“嬷嬷放心,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的传给圣上。”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句,“那嬷嬷,可听过沈言亭这个名字?”
本来神智已经不清醒的李嬷嬷眼瞳里猝然闪过丝精光,她刚想开口,压抑的鲜血顿时涌上喉咙,哇的一口又是混着血块的黑血喷溅在桌上。
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李嬷嬷拼命抓住傅时雨的手腕,厉声道:“傅大人,沈言亭是前朝燕将军的”
话还没说完,她便是被人扼住喉咙,瞳孔骤然紧缩,随即五官扭曲成一个诡异的面相,傅时雨眼睁睁地看着她大张的嘴里,舌头竟是从舌根的地方,烂成一滩浑浊浓稠的血水。
瞧着血肉模糊,死状很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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