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三河镇离那小村落不远,傍山而建,景致秀美,再加上风和日丽的天儿,满大街都是形形色色的摊贩酒肆,虽抵不过京城的繁华景象,但胜在热闹,且民风淳朴。
“卖糖葫芦勒——”
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沿街吆喝,嗓子敞亮的仿佛整条街都可以听到回响。
听着这吆喝的楚晏有些失神,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前面的傅时雨。
前世这人嗜甜如命,尤其是跟随自己上沙场后,嘴里常常包着蜜糖或者甜得发腻的果饯。
连两人床笫欢好,楚晏舌尖探进他嘴里时,入口皆是甜腻的糖味,甚至连津液仿佛都是甜丝丝的。
以至于后来,虽然他从来不喜,身上也会习惯性揣着些糖果蜜饯。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偏的楚晏回过神,心里又是一阵郁结。
自从穿到这地方,傅时雨还没真正意义上出过京城,他眼里升起几分新奇,打量着这处面积不大的小城镇。
余光瞥见施绵绵直勾勾盯着小贩手里的糖葫芦,悄悄的猛咽口水。
那糖葫芦个大溜圆,新鲜的山楂裹上糖渍,看起来晶莹剔透,格外有食欲。
傅时雨停下脚步,淡淡笑道:“想吃?”
刚想点头的施绵绵脸上升起几分赧然,小脸微红的摇摇头。
傅时雨笑而不语,掏出两个铜板向那小贩买了一串。
“给。”
看到递过来的糖葫芦,施绵绵嗓音甜甜道:“谢谢哥哥。”
礼貌道完谢后,这才伸手接过来。
想起什么,她又怯怯的把糖葫芦递回给傅时雨,“哥哥先吃。”
见她乖巧,傅时雨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柔道:“你自己吃。”
“我不爱吃甜的。”
他的语气平淡,不过一句随口而出的陈述,但落在楚晏的耳朵里,不亚于一记重锤砸在胸口。
满腹疑虑化为一股无以言表的焦灼,他眸光复杂的盯着傅时雨的背影,想问什么最后又悉数咽回肚子里。
——这人爱不爱吃甜的,和自己又没什么干系。
施绵绵吃的满嘴红糖,天真问道:“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吃甜的?”
后面的楚晏紧皱剑眉。
——这女人原来从小就这么多嘴。
虽心里这么想,但他却不受控制的竖起双耳,屏息聆听。
傅时雨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她嘴边的糖渍。
虽然知道小孩子听不懂,但他话里却没有敷衍,尽量用古代人的语句解释道:“我爹娘为了我的生辰,特意赶回来,结果路上发生意外,遗体当时混着蛋糕和奶油,后来我就不太爱吃甜的了。”
头一次听到这番话的楚晏,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没试图去了解过这人的过去,也并不知道他小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过,就算问了这人也肯定不会说。
想到这里,楚晏的表情瞬间难看下来,阴沉着脸继续听下去。
施绵绵果真一脸茫然,“蛋糕和奶油是什么?”
“是过生辰吃的一种点心。”傅时雨耐心解释。
楚晏眼里一沉。
他好歹活了两世,怎么没听过有什么叫蛋糕奶油的点心...
前世这人也总爱说些听不懂的胡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施绵绵歪着头,似懂非懂道:“所以哥哥的爹娘也去了那个地方吗?”
“嗯。”
听到这话的施绵绵瞬间欣喜起来,高兴道:“那我的爹娘可以和他们作伴!”
“嗯。”傅时雨微微一笑,附和道:“说不定已经成为朋友了。”
听到着人对话的楚晏,心里嗤之以鼻。
像是终于留意到身后这人的存在,傅时雨回过头,眼里升起几分探究,“你不是要去探亲?”
“嗯。”
“那还不去?”
楚晏淡淡道:“不急。”
“...”傅时雨虽心里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想起还不知道这人姓名,又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楚。”
“那楚公子”
听到这个别扭的称呼,楚晏心里一阵膈应,回忆起前世两人暗访门派,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人替他重新换了个名。
现在懒得想,干脆就着用算了。
“钟楚。”
“噗!”傅时雨被喉间的口水呛的狠狠咳嗽两声,待呼吸平复后,才一脸见鬼的盯着他,“什么?”
“...”
楚晏抿紧唇角。
前世这人傅时雨其实取的是楚钟,当时取完后,脸上同样也是现在这副神色,他刚刚直觉有鬼,所以特地把两个字调换了前后。
但见傅时雨现在快憋出内伤的表情,他感觉这名字好像比之前更不对劲。
察觉到他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傅时雨急忙收敛神色,装作正经道:“那我暂且称呼您为钟公子。”
楚晏极为反感他这般虚与委蛇的姿态,语气冷淡,“叫我钟楚变好。”
“...不...不用了。”傅时雨差点又是没忍住笑出声,拼命抽搐着唇角,“我还是唤你钟公子好了。”
见他坚持,楚晏也没再多说。
傅时雨总算是缓下心,不敢再去想这个名字,牵着旁边还在和糖葫芦较劲的施绵绵往前路走去。
一串糖葫芦吃完,施绵绵见还没到,小脸皱巴巴的问道:“哥哥,姑母的家什么时候才到啊?”
“马上就到了。”
傅时雨安抚道:“这条街走完就是。”
“哦...”施绵绵神色勉强的点点头。
三人一路走到街巷的尽头,这里竟还盖着三层小楼,立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小楼大门紧闭,瞧着像没什么人,有些冷冷清清。
楚晏看到那小楼上的牌匾,眉峰一蹙,冷淡道:“是不是找错了?”
“没有。”
傅时雨摇摇头,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那紧闭的雕花木门突地从里面打开,继而走出来一男一女。
那男人瞧着有些上了年纪,穿着棕色的圆领长袍,眼窝乌黑,面容憔悴,一幅弹尽粮绝、萎靡不振的模样。
而旁边的美貌女子衣着清凉,亲密的搂住他手臂,娇滴滴开口,“客官,奴家今晚在这里等你。”
“好好好。”那男人狠狠在那女子脸上吧唧几口,一脸暧昧的淫.笑道:“小娘子等我。”
“...”傅时雨轻轻抬手捂住施绵绵的眼睛,见那男人走后,这才把手放下来。
施绵绵扯扯他袖摆,小脸疑惑道:“哥哥,为什么遮我眼睛?”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傅时雨抬眼见那位女子朝他们左歪右扭的走来,身上穿着藕色肚兜儿,外面只披了件轻薄纱衣,堪堪掩住白皙圆润的肩头。
似乎是瞧到她脸上浓艳妖媚的妆容,施绵绵误以为是画本上吃人的妖精,害怕的往傅时雨身后躲了躲。
那女子团扇掩住半边脸,勾魂夺魄的眼神落在傅时雨脸上,柔柔道:“两位客官来早了,这里白天不接客。”
傅时雨微微一笑,“我们是来找人的。”
听到这话,她一阵娇笑连连,“客官说笑了,来这里的客官都是找人的。”
见傅时雨只一袭普通书生打扮,且姿容平庸,那女子心中登时了无兴趣。余光瞥见站在后面的楚晏,她双眸一亮,忍不住绕开傅时雨,轻移莲步,朝那人扭去。
她如柔荑般的纤手搭在楚晏肩膀上,胸前的柔软贴近他的胸膛,双眼含情道:“哟,这位客官也是来找人的吗?”
楚晏面不改色,幽冷的眼神移到她身上,只轻飘飘睨一眼后,便漠然的收回目光。
“滚。”
他语气阴沉,虽不夹杂怒气,但却听出一股渗入骨髓的冰冷。
“不想死的话。”
那女子的笑脸一僵,条件反射的缩回手,有些尴尬的笑道:“客官你真是,吓到奴家了。”
施绵绵偷偷瞄了眼楚晏难看的脸色,心里有些胆怯,仰起头问着身旁的傅时雨,“哥哥,不是说要来找姑母吗?”
听到小孩的声音,那女子这才瞅到两人身后还跟了个小丫头片子,她黛眉轻皱,“看来奴家误会了,两位客官不是来关顾奴家生意的。”
“不过这丫头瞧着有两分姿色,想必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到时候两位得了银票,可一定记得来照顾下奴家的生意。”
傅时雨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们是来寻这孩子的亲人。”
“亲人?”那女子轻声一笑,揶揄道:“客官是不是来错地儿了,我们这里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您要找情人一大堆,亲人可真没有。”
傅时雨不疾不徐道:“那你们这儿有叫施音的人吗?”
“客官,你真找错了。”那女子摇摇头,“这地儿有花音、柳音、蝶音,就是没有客官嘴里所说的这位施音。”
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几人谈话。
“谁找我?”
语罢,楼里走出一位穿的花花绿绿的妇人,肥头胖耳,妆容厚重,瞧着有些上了年纪,发髻上别着满当当的金银首饰,随着迈步走动,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妈妈,你是施音?”那女子一副震惊骇然的神色。
那妇人瞪她一眼,“我以前的名儿。”
说完,便踩着笨重的步伐,径直走到施绵绵跟前,不顾她的恐惧和抗拒,一会儿掐下她的脸,一会儿揉下她的腰,仔细检查完后,才重新站起身,在傅时雨不明的目光中,展开五根手指。
“五两。”
那妇人眼里透着老练的世故和精明,“骨子算不上好,皮相也一般。”
“最多五两。”
“您应该误会了。”傅时雨无奈道:“她是您侄女。”
“侄女?”听到这话的妇人立马翻脸,刻薄道:“我可没什么侄女,打哪来回哪儿去,别耽搁老娘做生意!”
施绵绵被她尖嘴薄舌的语气吓得脸色微白,圆眼里泛起泪花。
“...”傅时雨依旧神色淡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不急不缓道:“她的爹娘过世了,现在得寻个落脚处。”
那妇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愣,随后表情又恢复如常,尖酸道:“要说几遍你们才信,我没什么侄女!快走快走!”
她不耐烦的连连催赶,施绵绵委屈的低下头,眼眶微红。
似是没料到这妇人会有这般反应,傅时雨眼里升起几分凝重,刚想说话,猛地从后方扔过来一个绸质的钱袋。
那妇人被砸中胸口,踉跄的后退两步,表情立马泼辣起来,嗓门高亢道:“谁扔的,给老娘站出来!”
骂完她见地上的钱袋里滑出几片金叶子,霎时眼中一喜,忙不迭弯腰捡起来,脸上横肉笑的挤成一团,满面春风道:“多谢,多谢客官赏赐。”
“让她留这。”
楚晏面无表情的看向正在数银子的妇人,冷漠开口。
“......别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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