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柠檬树下你和我

    第二十八章柠檬树下你和我

    “我本名……继国严胜。是战国时期,武士家族的长子。”

    黑死牟对于自己选择变成鬼这件事,并没有太多遗憾。或者说会对这个选择感受到懊悔的继国严胜早已死去,上弦之一是摒弃了这些弱点的生物。

    力量是他所追求的唯一极致,经过数百年磨砺已经无人能及的剑道,加上鬼近乎永生的特质,让他成为了从前身为人类的自己无法企及的强者。

    因此对于弱者,诸如虽然智谋过人但是不会打架的太宰治,黑死牟无法真正正视对方。

    目前的保护是因为无惨大人的命令,就像是护送一件十分脆弱的宝物。然而越是被动地与太宰治相处,黑死牟就越是发现眼前的青年不能被归入弱者的分类中。

    有一种人的强大与其实力无关,太宰治几乎仅凭言语就能杀人。无惨大人太过小看太宰,这是一向来的高傲驱使他无意识间选取的态度。

    但是迟早是要出事的。

    尽管这样想着,黑死牟也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将数百年前的故事说出。就算他的语气平板,但是语速已经不再是平时那样缓慢。

    像是积压已久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堤坝。如果太宰没有提出,或许黑死牟会将讲故事的环节留到临死之前吧,被称为所谓的走马灯那种情节。

    然而渴求死亡的太宰没有一次经历过走马灯,是因为没有真正死去,还是连回忆都不愿意兼顾他这种人呢。

    数百年前作为人类时候的经历,或许对某些鬼来说会模糊不清,但是黑死牟在讲述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出现逻辑混乱或者遗忘细节的情况。

    所以尽管长着那样多的眼睛,其实也完全没有看向未来,只是为了抓住过去中看似转瞬即逝的瞬间吧。

    这是一个老套又容易一眼看到结局的故事。被诅咒的双生子中,幼子被隐藏起来作为影子活着,但却具有长子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的天赋。

    不,那不仅仅是一人,而是所有人都无法匹敌的力量。这种神之子一样的天才,连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与普通人完全不同。

    名为通透世界的视界令继国缘一甚至无法分辨人的美丑,在他看来,所有人都不过是不同骨骼和器官组成的个体。

    但尽管手握力量,继国缘一仍然伪善得令人作呕,自创呼吸法、实力无人能及的天才却始终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给兄长带来了多少危机感和挣扎。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兄弟二人中哪一个的错误,太宰确实见过十分相似的案例。失格的家长因为种种荒谬的原因给自己的孩子造成太多痛苦。

    从黑死牟平淡的表述中,太宰能听到持续了几百年的空洞和悲哀。分明应当愤恨着、作为死敌的兄弟,在黑死牟口中却只剩下数不尽的优点。

    实力强大、无谓地善良,毫无野心与追求,甘愿接受死亡。黑死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独自作为鬼活下去而愧疚,还是对那些拒绝永生的人感到惋惜。

    但唯有一件事,黑死牟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自己从未产生过这个想法。继国缘一也变成鬼的世界,无法想象。

    阴影中的人可以憎恶太阳,可以试图杀死太阳,但是那种光明的存在永远无法也遁入阴影。

    黑死牟没有设想过缘一也变成鬼的可能,这对他来说完全不需要质疑。虽然说着选择变成鬼就能永恒,但是被答应的可能性一次也没有设想过。

    一次次地重新肯定自己的选择,内心却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种选择的可憎可悲之处,所以黑死牟才会是有意思的样本。

    太宰托着下巴,听着名为继国严胜的剑士的故事,却好像是听着第三人称的继国缘一的人生传记那样。

    从出生到油尽灯枯前依旧能击败全盛时期上弦之一的最后一刀。

    什么啊,不管是继国严胜还是黑死牟,都像是为了名为继国缘一的幻影而活着一样。把自己的执念捧上神坛,随后不管弟弟说什么做什么,就成了加深隔阂与内心自卑的□□。

    是近乎无解的死局,但是现在太宰要做的既不是解开心结,也不是快刀斩乱麻地及时止损。

    不,太宰治要利用的就是黑死牟的执念,因此根本就不想迎刃而上解决问题。不如说是想把这个死结再捣乱地拉得更死一样。

    黑死牟已经站起身来,想要进屋去了。他们今天没有必要移动,鬼杀队的人迟迟都未找到这里,可以休息一夜。

    “但是,如果我告诉阁下,”太宰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将黑死牟定在了门边,“你还有机会见到完整的日之呼吸呢?”

    完整的日之呼吸。

    完整这个词触动了黑死牟的。在他离开鬼杀队之前,他知道刀匠们在试图用人偶还原继国缘一的动作。

    那本来是用来训练剑士的手段,但是一旦让原本只能模仿普通剑士的人偶复制继国缘一的动作,就会发现哪怕是最高强度的木材、最精准的控制也无法做到。

    刀匠们试图给人偶加上第二双第三双手臂,但是在继国严胜背叛鬼杀队之前没有成功。

    之后,因为月柱继国严胜的背叛,鬼杀队不得不迁离原址。刀匠原先的聚落也废弃了。

    因为某种原因,黑死牟忽略可能有陷阱的危险,回去看了一眼,但是也没有看到那个人偶。应该是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刀匠们将这个失败品也一起带走了,以期改进。

    无生命的人偶尚且如此,更加脆弱的人类就更加无法达成日之呼吸的高度。鬼杀队从未有剑士学会神之子的原初之呼吸。

    这不可能。

    但是太宰治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却绝不会随意开这种玩笑。完全相反,太宰治看到黑死牟近乎错愕的神情,忽然露出了恶质的笑容。

    抓到了破绽的笑容。

    “无惨先生没有将这个指令也下达给黑死牟阁下吗?”太宰的神情基本可以用看热闹不嫌事大来形容。

    什么指令?

    十二鬼月并不是全透明运作的公平集团,甚至不被允许私下集会。其间的任何信息流动都是掌握在无惨手中的。只有在召开上弦会议的时候,上弦之鬼才被允许在无限城会面。

    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场所,完全被掌握在鬼王手中的交谈内容。

    鬼舞辻无惨为了防止鬼中最强大的鬼月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将信息割裂行使到了极致。

    太宰治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对,为何会对黑死牟不知道这件事表达出如此兴味?

    他心中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但是对实力的自负令他并不可能表露出惊讶之类的情绪。

    黑死牟微微侧头。哪怕是上弦之一,也是无法反向感受到鬼王的思维,他确实不知道无惨具体在计划着什么,实际上也不需要知道。这就是武士之道,往往作为工具而存在着,而非拥有自己的决策。

    但现在他开始产生了无法抑制的疑虑。而造成这些动摇的罪魁祸首太宰治则确实说出了令他瞳孔骤缩的话:

    “在那田蜘蛛山的时候,累君告诉我,无惨先生的命令是‘杀死那个戴着花札耳饰的猎鬼人。’”

    花札耳饰的猎鬼人,这一短语在鬼舞辻无惨和黑死牟心中第一个指代的都只可能是继国缘一。

    下一秒,黑死牟的刀刃出鞘,弯月险之又险的绕过太宰所在的位置,横贯他背后整面纸墙。黑死牟的怒火一闪即逝,得益于多年在无惨面前控制自己的思想。他更不会去找无惨对峙。

    饶是如此,他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地拔刀出鞘。最后的理智令他的攻击偏移了说出事实的太宰治,命中他背后失去了支撑的木材和纸张滑落在地。

    并不能算是欺骗,最多是隐瞒——几个月前,所有鬼突然通过与鬼舞辻无惨的链接被动接收到剧烈的恐惧,这一点或许也正是来源于佩戴耳饰的猎鬼人吧。

    鬼舞辻无惨并非在欺骗他的合作伙伴,但是因为心中的某种迟疑,他没有向黑死牟下达这一命令。

    而黑死牟不会知道,阻挡了鬼王向他也传递猎杀命令的,其实并不是无惨本身的意志。

    鬼舞辻无惨一向以自己将继国缘一的兄长说服变成鬼洋洋自得,盲目自信的鬼王根本不会容许一点疑虑存在,也不会因为因为顾虑下属的心情就隐瞒信息。

    对于无惨来说,‘服从’这一状态并非需要维护的脆弱品,而是理所当然的,他会认为提出异议的下属不可理喻,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提出的任何天方夜谭般的要求会受到质疑。

    这也属于某种程度上的歪打正着——来源于太宰治不间断地试图让无惨对属下产生疑心。

    ‘无惨先生,上弦的大家看起来都很悲伤啊,真是让我……’身上绑着绷带的青年坐在无限城木地板的边沿一下一下地踢着脚,‘好奇起来了。’

    促使无惨对这件事情三缄其口的,当然只能是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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