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社会一块四个

    第六章反社会一块四个

    吾日三省吾身:会打鼓吗,会睡觉吗,会逃跑吗。

    都会,很好,你就是太宰老师选中的响凯了。

    终于离那田蜘蛛山足够远,确保鬼舞辻无惨派去蜘蛛山附近侦查的鬼不会无意间发现响凯,太宰就对鼓鬼下达了躲藏的命令。

    响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脱了无惨大人的掌控,或许与那位被称为‘珠世夫人’的美丽的鬼有关。他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宰老师可以不被无惨大人探查到,甚至先前还能独自一人溜出无限城、去到自己的宅邸,然后将自己一路从家中带到珠世夫人那边去。

    太宰老师真是只神奇的鬼啊,响凯对此只能敬佩地想道,并决定将太宰老师的教导当做毕生的信念来贯彻到底。

    第三天夜幕一降临,响凯就自觉地离开了,他绝不会独自一个去偷偷猎杀人类。事实上,过去几天里,他时刻都保持着一种吸宰过度的飘飘然状态,就算鬼化之后,也能从那些骇人的花纹下窥见不自然的红晕。

    这种状态勾起了太宰的某些回忆,之前在港黑的时候,好像也有某位祸犬每天沉浸在‘太宰先生今天又给了我几拳几枪’的诡异愉悦当中。说不定会很有共同语言呢,芥川和响凯君。

    “太宰。”

    国木田的声音响起来,他听起来比刚才玩闹的时候要严肃许多。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不真实的存在:随着第三天的夜晚到来,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即将从这里消失。并非因为这个世界的‘排斥’,而是因为他所属的横滨似乎有某种不可抗力在牵引着他回去。

    他不知道太宰在这个世界中算计着什么,但是他并不认为太宰会自愿选择帮助食人的恶鬼。就像涩泽龙彦事件一样,太宰做事总有旁人完全看不透的理由,且伴随着想象不到的巨大危险。

    如果说坚信太宰治不会助纣为虐是对同伴的绝对信任,担心太宰再差点把自己玩死就是对横滨自杀狂的绝对怀疑。

    但是最终,国木田还是没有像社内其他人给他起的外号‘国木田妈妈’一样长篇大论地叮嘱什么。在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同时,他只是攥紧了自己写着‘理想’二字的笔记本,最后说道:

    “不要再打乱我的计划啊,混蛋太宰。”

    确实,欠了自己许多饭钱的同事被困在异世界,怎么想都不可能存在于理想主义者的人生规划中。

    太宰不由一愣,这已经是第二名被召唤出来帮忙之后,什么也不问就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了。与谢野医生也是,看到响凯那明显不妙的情况,居然也什么都不问就选择帮自己。

    是很久以前,曾经的自己认为不可能拥有的某种‘温暖’吧。他想着,吹熄了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房内的灯,在黑暗中微笑起来。

    他现在还能听见隔音不良的破旧小旅馆中,隔壁那显然生了重病的女孩的哭闹声,还有那位母亲轻声哄女儿睡觉的摇篮曲。又或者是楼上房里那对私奔的恋人,又在因为现实生活中无法达成一致的小事争吵不休。

    无论有多少烦恼,是生死忧患还是不足道的小事,人类所求,往往不过——万世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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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世极乐教。

    寂静的殿室内燃着奇异的熏香,垂下的、看似毫无章法的各色幔帐让人仿佛是来到了某个不应该存在于俗世间、尤其不应当存在于这种穷乡僻壤之中的仙境当中。

    面容俊美的教祖端坐在铺了软垫的莲花宝台上,聆听教众的倾诉,或许是因为容貌的关系,有更多年轻的女性教徒愿意独自来到他的大殿上诉苦。

    会来到这里的人,就算一开始对万世极乐教将信将疑,但是一见到教祖那琉璃般七彩的美丽眼睛,再看那双神赐的双眸中因为自己倾诉的苦楚而留下的眼泪。

    还有教祖那悲悯的神情、还有仿佛发自肺腑的悲叹。就会完完全全地开始信奉教主的神通,相信他真的能够带领教众们一齐前往极乐世界了。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孤身一人流落至此的、名为博子的年轻女性前来拜访教主。在室内昏沉的气氛中,她很轻易地就开始哭泣,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自己小时候就被贫穷到走投无路的父母卖掉以养活年幼的弟弟,然后流落至花街,辗转多时才得以入教。

    她只是最开始瞥见了教祖那怜悯的神情,就完全无法自控地将自己的整个人生、甚至是最不愿意向别人揭露半点的伤口都完全展示出来。

    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高台上的教祖虽然正在流泪,但是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庄严神色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时不时发出肯定的喟叹。

    “真可怜啊。”

    两道声音完全重叠在一起,坐在莲花座上的教祖猛然抬起头,泪水仍在毫无阻隔地从琉璃般美丽的七彩眼眸中不断涌出,但是他透过眼前由于泪水被扭曲得光怪陆离的色彩,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立在门口的黑色身影。

    太宰治背光站着,黑色风衣顺服地垂在背后,浑身上下的装束与房间内色彩热烈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冷寂无声的剪影。

    但是他刚刚确实发出了不属于默剧的声音,感叹着命运的不幸。哭得无法自已的年轻女性回过头去,想看看这另一位贸然对自己的经历发出评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太宰没有让她揣测太久。

    “世事如此艰难!”太宰痛心疾首地大声道,“天哪,这个残酷的世界,怎能让这样美丽的小姐默默垂泪,不可接受、令人愤恨!这位美丽的小姐,请与我一起殉情……”

    那个铿锵有力的“吧”字还没出口,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年轻的女教众狠狠甩了太宰一巴掌,掩面哭着跑出去了。

    “真是抱歉,”太宰毫无诚意地道歉道,“太可怜了,童磨君,午饭跑掉了哦。”

    “太可怜了,太宰君,还是没有找到愿意和你殉情的美丽女性吗?”童磨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走进来的同僚,脸上泪迹未干,但是任谁也不会将他嘴角的弧度与悲伤怜悯扯上任何关系。

    事实上,这种空洞的笑容不带任何感情,哪怕要将其赋予某种恶意都无从下手。太宰的神情就像是一面完美的镜子,反射出同样的空洞来。

    他们从第一次面对面时,就看出对方体内寄居着与自己类似的无悲无喜的妖魔,或许是因为同类相斥的缘故,也格外厌恶彼此。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太宰君?那位大人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找你。”童磨问道。

    “说起来真是惭愧,”太宰好像真的很羞愧似地垂下眼睑,“因为我也找不到无限城的新入口,黑死牟阁下和猗窝座君都居无定所、堕姬小姐那边也不太方便,只能到这里来了呀。”

    想象一下如果太宰治出现在吉原的花街上去见花魁蕨姬——上弦之六的隐藏身份,那确实会造成非常不必要的轰动吧。毕竟就算性格再惹人讨厌,也不能否认太宰治此人的长相简直完美到与堕姬本人都不相上下了。

    传播不知真假的凄美爱情故事可是风月场所的人们最热衷的事情。堕姬惯常利用这些传言掩饰自己吃掉的人的去向,如果流言的利刃被倒转过去、伤害到她本人,脾气极差的上弦之六还不知道会搞出多大的动静来呢。

    不得不说想一想那个场景,就觉得有趣极了。童磨遗憾地想道,太宰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个会那么做的蠢人。

    “啊呀,原来是这样,”锋利的铁扇刷得展开,挡住童磨一半嘴角,“不过难得有同僚来串门!猗窝座就从不肯到我这里来,实在太让我伤心了,欢迎欢迎。”

    那完全是因为食谱不合吧,邀请不吃女人的上弦之三到只吃女人的上弦之二家中做客,那不就像是请素食主义者去吃全肉宴吗?

    真是个适合吐槽的时机,但是在场的两人好像完全没有要戳破这一层窗户纸的意思,像真正互相扶持的同僚一样气氛融洽地相处着。

    “那可真是太好了,没想到童磨君这样好客,下次应该叫上其他人一起过来喔。”太宰拍手笑道,“不过还是不肯从莲花上下来吗?”

    “不靠近的话,就没法碰到我了吧?”童磨并不为所动,他笑容的幅度已经从礼貌的微笑变为连眼睛也眯起来的开朗笑容了,但就是让人没法从浮于表面的感受到哪怕一丝温度,“太宰君的血鬼术很厉害喔,但是我暂时不想要变回人。”

    “如果以后任何时候想晒太阳,都可以来找我。”太宰友好地回答。

    两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面对面笑起来,气氛并不能称之为愉快、也不能被称为剑拔弩张。毕竟他们没有身为‘人’的情感,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爱欲和憎恶,都不过只是日趋完美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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